第407章 人皆自私

作戰會議結束后，蘇默獨自開着黑色方舟，連夜回了一趟新月城。

回想當初第一次進入新月城，放眼望去儘是高科技都市的奇景，雖然細看之下會察覺到那種深埋在城市光鮮下的壓抑，整體來說還是很繁華的。

但現在，這裏只剩下戰爭導致的蕭條。

鐵陽戰役的勝利，確實為那些意欲反抗世界政府與巨頭企業的人們注入了強心劑，他們都被鼓舞了。

但鼓舞不能當飯吃。

在世界政府之前的戰爭政策下，社會運轉結構被嚴重破壞。

本應生產合成食物的工廠，民用設備都被替換，生產的是一支支軍用槍械與子彈。

蘇默搖搖頭：「戰事那邊不用操心，交給我就行。你就管好新月城，儘快恢復生產，組織城市重建，別讓這裏再出什麼大事。」

就在KK被人潮包圍時，蘇默現身了。

以現在的環境，食物這種東西比鑽石還珍貴。

原本嘈雜的現場頓時陷入沉默，只留下些許竊竊私語聲。

邊緣傭兵大部分已經去往鐵陽，不過大廈里也留了充足的人手，並且都是值得信任的精銳成員。

幾個男男女女想跑過去接，老者用手虛掩住麵包搖了搖頭，指向那幾個年幼的孩子，示意讓小朋友先吃。

亦或是僅僅擔心觸怒蘇默？

就不得而知了。

傭兵守衛拿着武器擋在門口，KK則焦急地和他們說着什麼。

說完，蘇默也沒有再和難民們對答，帶KK向大廈內部走去，留傭兵守衛在那裏把門。

蘇默笑了笑，眼中浮現起些許深意，說：「人嘛，都一樣的，有好的一面，也有壞的一面。」

斯琴科夫激動地說：「鐵陽戰役贏得好啊，打得太漂亮了！」

蘇默駕駛着浮空車在近地低空飛行，放眼望去，街道上到處是瓦礫和碎石，都是先前治安部隊與上庭衛隊激戰留下的痕迹。

「可我們真的很餓！」女人直接把孩子抱出來說事，「你看我兒子，餓得臉上都沒肉了，求求你幫幫我們吧。」

說到這裏，他不禁嘆氣：「情況沒有想像中那麼樂觀，新月城有三千多萬人，那是三千多萬張嘴。」

縱使這座城市確實在斯琴科夫發起的兵變下得到控制，但想要恢復正常運轉，恐怕不是一天兩天能辦到的。

蘇默在原地停住了。

就連最基本的資源——人力，都被榨得不像樣。

「是啊，你這麼說是不對的。」

這些話是發自內心？

戰略儲備被嚴重掏空，原本夠全城民眾吃一年的儲備糧，早早被軍方抽走運往前線。

斯琴科夫大笑起來：「這麼多年了，最讓我詫異的還是咚咚這丫頭，想當年她是個街頭小混混，現在直接變成大家的頂樑柱了。」

周圍的人也附和起來。

斯琴科夫打趣道：「誒，你可不要學那趙弈鳴半場開香檳啊，現在還沒全面勝利呢。」

蘇默聽后被逗得大笑起來。

孩子的小臉蒼白如紙，被凍得瑟瑟發抖，那雙眼睛裏沒有這個年紀應有的光，只是麻木地看着夜空。

蘇默：「如果我給你們物資，到時候消息傳出去，又會有烏泱泱一堆人來問我要。那你說，我給還是不給？」

「血碼合劑跟活血因子也一樣，攜帶者修鍊起來進度快得嚇人。」

剩飯？幾乎不存在。

普通民眾只能吃市議會每天定量發的救濟糧，根本吃不飽，大家巴不得把掉在衣服上的麵包碎屑都吮掉。

「治理一座城市已經如此困難，治理一個世界要面臨什麼？有時候真的難以想像。」

「求求你了！就當做件好事吧！」

蘇默搭乘浮空車穿越城市，先是去了市政中心區的市政大樓。

這些難民腦子倒是轉得挺快，有人帶頭喊道：「我們偷偷的，絕對不說！誰說出去就死全家！大家說對不對？」

也有可能女人這話激得很成功，還真把蘇默弄得回心轉意，願意給大家發物資了，這自然是最好的。

但她註定是要失望的。

「有個手下前兩天還跟我說，自己幾年前抓過咚咚，把人家義體胳膊繳了，還被她吐了一身口水.也不知是真有這事，還是那小子在吹牛，哈哈。」

如果誰先來就安置誰，到時候必然有人不滿，會引起混亂。

那是一顆照亮黑暗的太陽。

有人悄悄拽了一下女人的衣服，小聲提醒道：「蘇團長在幫我們打仗，怎麼能這麼說人家呢。」

下面一個牽着孩童的女人哀求道：「蘇團長，我們知道你是好人，你分我們一些吃的吧！」

十幾名難民圍坐在一個臨時搭建的篝火旁，燒着各種撿來的垃圾取暖，火光映襯出他們臉上和疲憊，那一雙雙眼睛裏倒映着跳動的火苗，卻似乎看不到任何希望。

「真的不行，那些是我們自己內部要用的，分不出來了。」

另一方面，說得難聽點，主要防的還是新月城裏那些「身邊人」。

女人焦急地問：「為什麼？你們明明有那麼多東西。」

蘇默無奈地笑了笑：「還是不行，就像KK說的，這些物資是我們自己屯的，我們有自己人要照顧，現在沒辦法給別人提供更多幫助。」

戰爭帶來的破壞無處不在，新月城的每個角落都充滿痛苦，但在那些廢墟中，依然能看到形形色色的人們頑強生存，等待不知何時會到來的曙光。

最後，母親也只是從垃圾桶中翻到一件舊外套，滿是破洞跟抹布似的。

就算真的有，像這種被許多人翻過的垃圾桶，剩飯也早就被別人撿走了。

結束和斯琴科夫的會面，蘇默動身返回邊緣大廈。

KK將聲音壓得低了些，無奈地說：「我們大廈不是常年有物資儲備嘛，這些人想要我們分給他們一些。」

「很抱歉這麼說——請各位先忍忍吧，要求別太多，目前而言能活下去就行了。」

「我理解你們的心情，但我們這邊也有自己人要照顧啊。」

「你趕緊道個歉吧。」

那些男男女女咽著喉嚨退開，孩子們小跑過來接住麵包，狼吞虎咽地吃着。

他沒生氣，也沒應允，只是對眾人露出苦笑：「實話實說，邊緣大廈里確實有充足的物資，偷偷拿出來分一分，也不會有什麼嚴重的後果。」

不過，蘇默此時的反應稍稍有些出人意料。

蘇默走上台階，看了一眼下面那些難民，問KK：「怎麼了這是？」

蘇默問道：「新月城這邊情況怎麼樣？」

巷角里有一個母親背着奄奄一息的孩子，她臉上滿是乾涸的淚水和塵土，正在垃圾桶邊上翻找著剩飯。

「給，我就是把大廈里的物資全發了，也沒辦法給到所有人。」

蘇默返回邊緣大廈時，外面就聚集了不少人，數量估計有好幾百，都是城內流離失所的難民。

「真的不行.」

女人眼看蘇默就這麼走了，心裏一着急，嘴巴口不擇言：「你怎麼這麼自私！」

有一個小孩明明瘦骨嶙峋，卻沒有主動過來拿食物，一個人埋頭坐在角落，可能是有自閉症或其它智力方面的殘障。

雖說沒辦法安頓每一個人，但能安置一批是一批。

「給是情分，不給是本分，怎麼能說自私呢。」

蘇默搖頭：「抱歉，我不能給你們。」

「大哥！」看到蘇默平安回來，KK心裏頓時大喜，也鬆了一口氣。

「反暴四課幹掉上庭衛隊之後，城市就完全在我們的掌控之中了，但是.」

以往市政中心區屬於市議會辦公區域，外人除非有公務預約，不能隨便進。

一方面，斬首戰術不可不防。

斯琴科夫：「沒問題，我會辦好的。」

一名外出的老者回來了，從衣兜里拿出幾袋干硬的麵包，那是市議會剛分發的救濟糧。

廣場上的雕像已經倒塌，破碎的石塊散落一地，噴泉池中積滿了污水和垃圾。

最壞的肯定是蘇默發火，說自己在前面打仗多麼多麼辛苦，回來還要被你們罵之類的話，把他們怒斥一頓。

斯琴科夫此時得知蘇默到來，很快出來迎接，兩個在往昔歲月中締結深厚友誼的兄弟用力握手，彼此撞肩。

斯琴科夫：「奪權倒是很順利，你們家工程師未來根據「人類文書」手造出來的那些義體，真的絕了，品質完全不輸鐵血聯合體的正品貨。」

那種身體健康的適齡青壯年，很大一部分都被強制編入動員兵隊伍，整個新月城的人口結構已然失調。

這種情況就什麼都別說了，趕緊散了吧，被罵倒沒什麼，萬一人家一怒之下撂挑子不打了，倒霉的還是他們這些人。

斯琴科夫繼續問道：「你們那邊接下來怎麼個打算，需要我這邊做什麼？」

但在斯琴科夫徹底掌權后，他對外開放了這處城區，將非必要的辦公設施都騰空出來安置難民。

不管是真發毒誓還是敷衍，難民們紛紛響應，保證絕對不把事情往外說。

「不給，他們會罵我偏袒，對我無端升起恨意。我不想當個好人還要挨罵。」

這種事如果發生，需要有人保護後方同伴的安全，即使打不過也要第一時間掩護他們轉移撤離。

雖然新月城離前線較遠，邊緣大廈防衛系統也很完備，但保不齊敵方會派遣小股秘密部隊襲擊這裏。

像那些一年到頭都用不了兩次的大型會議室，還有為形象工程而造的超規格辦公樓等等，空着也是空着，不如讓人住進去。

蘇默依舊搖頭：「市議會設置的各個援助點會派發救濟糧，每人每天定量領取，雖然確實吃不飽，但至少餓不死。」

一處小廣場，這裏以前是周邊居民飯後散步的閑暇場所，如今也損毀嚴重。

道路兩旁的植被樹木枯萎折斷，徒留光禿禿的樹榦和幾根枯枝在寒風中瑟瑟發顫，偶爾有幾片枯葉被風捲起，旋轉着飛向遠方。

所以他在這隻安置孕婦、嬰幼兒、殘障人士等弱勢群體，這樣既能最大化利用設施，也少了無數的閑話。

眾人設想過許多情況。

而且斯琴科夫在人性把控還是有一套的，他深知，不患寡而患不均。

「而且越到這種時候，人心越是難測啊，別看處決查爾斯時大家眾志成城，熱血一過，什麼小偷小摸燒殺搶掠都冒出來了.總之亂的很。」

種種因素加起來，給新月城的困境火上澆油。

女人意識到自己的失言，低着頭向蘇默道歉：「對不起，蘇團長，我剛太着急了，說話沒過腦子.」

蘇默笑着搖了搖頭：「跟我沒太大關係，主要是狼襲的人夠頂，硬是打滿全場沒垮。然後咚崽又把麻生一郎秒了，才贏得這麼快。」

蘇默轉過身看向眾人。

她將其抖了抖，緊緊裹到孩子身上，試圖給他一點溫暖，但晚冬的寒風還是無情地從破洞中鑽進來。

他手上拿着撿來的石頭，正在地上刻畫着圈圈，然後在圈圈四周劃上向外放射的直線。

曾經繁華的商業街只剩下被炮火摧毀的殘垣斷壁，許多建築的牆壁上佈滿彈孔，有的已經完全坍塌，只剩下幾根斷裂的鋼筋暴露在外。

「你們有那麼多物資，分我們一點不會怎麼樣的！」

「求求你，給我們一點吃的吧，我們真的很餓！」

互相寒暄幾句后，兩人話歸正題。

還能衣食無憂吃飽飯的，可能也就是那些有地下儲備室的富豪。

「我之所以不給，主要原因是想維持同伴們的生活品質，即使在這種動蕩時期，我仍舊想讓他們有個體面的生活，不至於活得狼狽。」

像新月城這樣的巨都本應是不夜之城，每到晚上便是燈紅酒綠，現在的街道卻冷冷清清，沒有車輛的轟鳴聲，也沒有人群的喧囂，惟有隨處可見的難民。

「戰略物資儲備早就見底了，各類軍工生產線轉民用需要時間，城市重建更不是一天兩天的事。」

「這位女士說得沒錯，我這麼做很自私。」

「但人類都是自私的，遇到任何事，優先想的都是自己，以及自己身邊的人，所以這個世界才有會那麼多不公和苦難。」

說到這裏，蘇默的笑容變得複雜起來，幽幽地說：「我不是神明，我也只是個普普通通的人啊。」(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