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9.第389章 破釜沉舟

389.第389章 破釜沉舟

第389章破釜沉舟

翌日無早朝。裴瞻才自西北回來,皇帝又批了假,傅真便一覺睡到天色大亮才醒。

裴瞻在傅真推搡下睜開眼,看到帳頂皆是陌生的雕花,嚇得一骨碌爬起來,扭頭一看傅真卻支著腦袋好整以暇地望着自己,他這才把昨夜之事想起來。撫了撫胸口后復又躺下,側身望着她:「你這床可真大。」

傅真揚眉:「夠你發揮么?」

裴瞻猛不丁鬧了個大紅臉,撩眼道:「你在嘲笑我。」

傅真捏了他胸膛一把:「是在誇獎你。」

裴瞻臉更紅了,拖來被子蒙住了腦袋。

紫嫣聽到說話聲後走進來,刻意不把目光投去床上:「太太差人來過了,少夫人要是醒了,奴婢就侍候您起床。」

傅真從帳子裏探出臉:「太太尋我何事?」

「沒說。聽說少夫人沒起,也囑咐著不讓催。」

傅真頓了下,把腦袋收回去,和裴瞻對視一眼,倆人便不約而同將衣衫攏好下了地。

裴夫人到底是過來人嘛,身為女子又比男人心細,昨夜裏傅真和裴瞻兩口子雙雙來遲,她就隱約猜到了真相。

但因為他們倆之前鬧過那麼一出,又不好輕易相問,於是等到早上才打發人去傅真房裏,想請她到正房一道吃早飯。

誰知道打發過去的人竟然回來說裴瞻昨天夜裏宿在傅真房中,她這歡喜雀躍的心情,誰能懂得?

傅真過來請安的時候,她臉上的喜色還沒褪乾淨呢。

當然她也不是那沒分寸的婆婆,既然心知肚明他們昨天夜裏已經圓了房,那還有什麼好說的?

當下就讓人把那早就燉好了的燕窩,乳羹,以及各式各樣傅真平日愛吃的膳食全都端了上來。

「多吃點,慢慢吃!」

裴夫人笑得合不攏嘴。端起茶來又喜不自勝的說道:「下個月我和你公公打算到郊外莊子裏住上一陣子,睦哥兒也跟我們一起住過去。這將軍府就交給你們倆了。什麼時候有喜訊,你就差人來告訴我,我們立刻快馬加鞭的回來!」

傅真嗆了一口,一向自認臉皮厚的她,也忍不住在這番話下紅了臉。

還好裴夫人遞了條帕子給她之後,也沒再說別的。

用過早飯之後回到房裏,裴瞻也才剛回來。

原來傅真剛剛走之後,裴昱把裴瞻給喊走了。這個一天到晚看上去只知道風花雪月的老父親,在祠堂里當着祖宗的面,破天荒的正兒八經給他上了一堂課,告訴他為人夫該當如何,將來為人父又該當如何。

「所以你們倆的早飯,是在祠堂吃的?」

傅真感到不可思議。心底下又遊動着濃濃的暖意。

裴瞻點頭:「在我太爺爺太奶奶在牌位底下吃的。」

傅真不知道該說什麼,只好把手裏的茶遞給他,漱漱口。

喝了茶,裴瞻打發郭頌往宮裏遞了請安的摺子,得到皇帝回復后,夫妻倆便就乘着轎入宮。

皇帝在御書房,踏入殿門,兩口子先行禮。待書案后的皇帝喚起,傅真看着手持畫筆揮豪作畫中的皇帝,一時間愣住了。

老頭兒上個月說上幾句話就開始咳喘,一副風燭殘年的模樣,如今倒好,這精神頭看着倒是一天比一天好起來了。

被他當誘餌放棄過的親生兒子正在宮外經受着內心折磨,他卻還有心情在這作畫。

「既然來了,怎麼不說話?」

書案后的皇帝頭也沒抬,說話慢條斯理的,依然是過去幾十年裏那副一切盡在掌握的樣子。

傅真和裴瞻對視了一眼,說道:「皇上,本來臣婦和敏之是入宮來給您請安的,看到您這般精神抖擻,龍威虎猛,就知道那些話根本不必說了。」

皇帝挑眉瞅她,手下不忘給筆蘸墨,「朕看不見得吧?你們進宮,肯定是有別的話想說。」

傅真張嘴想粉飾一下,皇帝卻又往下說起來:「待會兒禮部大臣和都察院的御史都會入宮來面聖,你們有話就趕緊說,省得回頭白跑一趟。」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傅真也就只好戳了裴瞻一下。

裴瞻清嗓子,上前幾步,站在書案旁側望着他畫的畫:「皇上這丹青功力真是出神入化,這展翅的雄鷹,看起來可真像大殿下在沙場之上威猛抗敵的英姿。」

「你果然是有話說。」皇帝仔細的描繪著雄鷹的翅羽,「他怎麼了?還是好,昨天朕讓你做的選擇,你已經想好了?」

裴瞻扭頭看了一眼傅真,然後道:「昨夜裏臣回去后與內子從細商議了一番,覺得皇上提出的兩條策略,都不太適合當下情形。」

皇帝抬起頭來看了一眼三步外的傅真,目光再度投向裴瞻:「你還真是什麼都聽老婆的,你自己沒個主意?」

裴瞻把身子深深地躬了下去:「臣謹記皇上從前的教誨,把夫妻和睦列為穩定內宅修心養性的第一準則,時時刻刻將皇上尊重娘娘的方式當成金科玉律。」

皇帝哼了一聲。

裴瞻弓著身子扭頭,跟傅真對眼色。

傅真走到了書案的另一側:「皇上,大殿下來京城找的第一個人就是臣婦,找的第二個人就是家母,您讓敏之做的事情,就算我不是他媳婦兒,他也繞不過我去呀!」

皇帝沒理她,繼續細細地描摹著雄鷹。

傅真只好往下繼續:「皇上,臣婦還有裴家上下絕對支持大殿下回宮認親,可是以殿下的性情,絕不是威逼就可以迫使他就範的。

「解鈴還須繫鈴人,不知道皇上您有沒有想過,放下天子的威嚴,純粹以一個父親的身份,找大殿下開誠佈公的說說話?」

「沒想過。」

傅真一語噎住。她問:「敢問……這是為何?」

皇帝直到鷹眼全部描繪完畢,這才直起腰身,把筆擱下來。

「因為他是我的兒子,我是皇帝,他就是皇子,退一萬步說,哪怕我現在擁有很多個皇子,他只是其中之一,只要他是朕的兒子,不管他會不會成為太子,成為未來的國君,他也註定有他的責任。」

皇帝雙目銳利,撇了他們倆一眼之後,緩步走到窗前錦榻上坐下,然後抬起目來看着也跟着挪步過來的他們倆:

「當年湖州的事情,我猜你們都已經知道的十分清楚。

「我也知道你們心中義憤填膺,十分為他抱不平,能夠得到你們的支持,我替他感到幸運。

「如果朕不是坐在這位子上,不是心繫着天下百姓萬里江山,這個低頭的父親,我會去當。

「但我是皇帝,他也註定是皇子,那麼有些事情就是他必須承受的。」

傅真深吸氣:「皇上,您與娘娘恩愛多年,對我們這些功臣勛貴又十分愛護,這讓天下人都深信你是個有情有義的君王。

「天家無真情這樣的話,我絕不相信會應驗在大周的宮闈之中。所以大殿下在過去的二十多年裏已經承受了那麼多的苦難,如今皇天護佑他人平安歸來,卻依然得不到親人的撫慰,這不公平。

「還請皇上看在骨肉連心的份上,多多體恤大殿下一些。也好讓大周百姓早日迎來新的儲君。」

皇帝面色深凝:「天家有真情,但天家不能濫用真情。你想我以皇帝的身份去請他回宮,不算有錯,可他心裏若真有天下百姓,需要我去請嗎?

「況且,你認為我放下身段,就能重新得到一個兒子嗎?」

這話倒是把傅真給問住了。

「我根本不可能再得回我的兒子了。」皇帝遠望着前方地下,幽聲道,「二十四年前的湖州,從我眼睜睜看着他出現在城門之下,又親手按下了想要喊回他的將領時起,我就已經失去了他。

「我親手把他殺死在那場戰爭里,用他十歲的身軀鋪墊了我建立大周的道路,我永遠也不可能再喚回他。

「你們以為我以如此強橫的方式逼他回宮,是因為我仗着父親之名?大錯特錯。

「如今我是一個君王。

「他是大周的皇長子,是元后所出的嫡長子,他來當大周未來的國君,天經地義,順理成章。

「反倒是他,他對這一切心知肚明,知道自己可以承擔起這份責任,卻始終在逃避,那我很懷疑,他是否真的適合做皇帝?是否真的有能力造福百姓?」

傅真聽他說到前面半段時還略有動搖,聽到末尾卻忍不住了:「殿下並非逃避,作為一個承受了傷害多年的人來說,他想要得到一些慰藉,也不過份。」

真是越說越不像話了,怎麼到頭來還質疑起了楊奕呢?明明三個皇子當中,楊奕無論是性情還是人品,還有才智,都是最超群的那個。

「那他想要什麼慰藉?什麼樣的慰藉才可以撫平他二十四年的委屈?」

傅真卻也答不上來。

如果是別的人,那她可以勸他去死一死。

關鍵這是皇帝,又是楊奕親爹,她不能。

皇帝哼道:「你也知道,無論朕做什麼,怎麼做,也不可能使他真正的釋懷。所以你說的那些,又還有什麼必要?

「你趕緊回去,讓他麻溜地進宮來認祖歸宗,早日接受冊封是正經。

「再不來,我就直接下旨了。」

傅真氣脹於胸。

從前當他是君子,沒想到翻過臉來竟是個流氓!

她憋著氣告退。

退出去之前狠掐了裴瞻的腰窩一把。

裴瞻吃疼,努力憋到等她走遠了之後才敢直腰。

皇帝瞥他:「出息!」

裴瞻齜牙咧嘴:「臣早就說了這招肯定不行,阿真她愛憎分明,是堅決站在大殿下那邊的。」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倒是想個有用的辦法出來。」

皇帝拔高了聲音,「這朝上朝下輿論紛紛,他再不認祖歸宗,只怕有些人都要給朕挖出個十萬八千裏外的侄子輩來了!」

裴瞻硬著頭皮接旨:「臣再去想想。」

「十天。」皇帝端起了杯子。

「十天也太緊張了,您再寬限些。」

「半個月不能再多。」皇帝睨他,目光逐漸深凝,「我聽說已經有不少人悄悄往朕的祖籍去了,半個月後就是娘娘的鳳誕,我若料的不錯,他們一定會趕在那個時間回來。」

裴瞻立刻肅顏:「臣遵旨!」

抬頭時見皇帝已經在擺手,他便也弓著身子告退了出去。

等到他的身影也消失在殿門外頭,皇后才從最里側的屏風後走出來。

她憂心地朝着殿門處看了片刻,走到錦榻的這一側坐下:「你這個主意,也不知道能不能湊效。」

「我已經破釜沉舟了,反正半個月見真章。若不湊效,朕便這皇位禪讓予你。想來你們母子情深,由他來接你手上的皇位,應是樂意的。」

皇后就像先前他瞥裴瞻一樣地瞥他:「說的輕巧。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如今他這麼恨你,都是你該受的。」

「我知。」皇帝道,「這太子之位本來就是他的,當年我與你曾說過多次,將來我的基業將由他來繼承,雖說已經晚了二十四年,到底還是走到了這步。就沖着這一點,我也不後悔。」

皇后沉氣:「他逃避責任也是因為委屈,你就聽從來真丫頭的建議,主動說和一番又如何?非要來這一出。」

皇帝揚唇深望她:「那是因為我不光要把咱們的基業傳給他,還要讓天下人信服他。

「他有着當仁不讓的身份不假,可是卻流落在外多年,不曾受過好的教導,在朝堂之上也沒有屬於他自己的任何根基。

「昨日下晌,我留下敏之來問了很久很久,誠如我所預料,我們的兒子表現很不賴。

「通過這一戰,我已經清楚他有足夠的能力坐上這個位置。就算有不足之處,未來他也完全可以補足。

「然而天下人看不到這點,也不會相信憑空出現的他。

「就算一時之間接受了他是儲君,一旦有人挑撥煽動,還是難免有後患。

「你我都老了,沒有多少時間陪伴他,幫助他了。

「我只能用這樣的方式,促使他當着天下人的面施展能力,讓他通過自己的本事風風光光認祖歸宗,也讓他明確好自己該走的路,下定決心承擔起這份責任。

「而不是——因為生來是皇子,而順水推舟地成為皇子。」

皇后聽完靜默半晌,末了沒好氣道:「說白了,你還是想讓他靠自己來爭取天下人的擁護唄!」

皇帝笑了下,塞了茶給她:「那你為什麼不相信我們的兒子,完全可以爭取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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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世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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