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極限拉扯
「我是說董仲舒已經到了漏盡鐘鳴之時，這奏疏就是他的將死之言。」
徐永以為武帝沒聽清楚，還特意重複了一遍。
這件事記錄在史書中，董仲舒的卒年正是太初元年，並且的確在臨終之前特意給武帝上了一封奏疏，其中正是以極為堅決的態度反對鹽鐵專營。
「你是怎麼知道的？」
武帝神色古怪的看着徐永，心中已然泛起了陣陣漣漪。
他真是越來越看不透徐永了。
這小子究竟是什麼成分，不但能夠精準預測柏梁台遭遇的天災，竟然還能夠斷言一個人的死期？
最重要的是，經徐永這麼一說，他再仔細那麼一想，心中已經傾向於相信這個說法。
董仲舒如今已經七十有六，年紀的確已經到了漏盡鐘鳴的時候。
並且如果武帝不曾記錯的話，自打三十幾年前因借災異妄論政事險些被他下令斬首之後，董仲舒就彷彿嚇破了膽一般，早早稱病辭職結束了仕祿生涯，再也沒有公開對政事發表過任何評論。
而這一次，董仲舒忽然一反常態，奏疏中的言辭還頗為激烈堅決，的確像是燈枯油盡之前的將死之言。
可問題是。
以徐永的身份和年紀，應該很難知道這些往事才對，更不可能知道董仲舒這些年是否上過奏疏，又上過什麼樣的奏疏，幾乎不可能像他一樣據此做出推斷……除非他與董仲舒並非泛泛之交。
「日來兄不用管我是怎麼知道的，就說我這麼回答能不能瞬間令陛下移不開目光吧？」
迎著武帝那有些發直的目光，徐永笑呵呵的道，「而且我還可以告訴日來兄，此事絕非我信口雌黃，用不了多久就會得到驗證，不信咱們走着瞧。」
武帝不由心底發虛，不動聲色的將目光從徐永身上移開，有些忐忑又有些期盼的道：「難道董君能斷言一個人的陽壽？你來幫我算算，我還有多少陽壽可活？」
「看不出來。」
徐永很是乾脆的搖頭。
史書中根本沒有相關「金卯」這個人的記載，巧婦難為無米之炊。
「董君對我還要遮遮掩掩？」武帝蹙眉道。
「不是遮遮掩掩的事，而是事關不傳之秘辛，實在不能說。」
徐永笑着搖了搖頭，「我唯一可以告訴日來兄的是，除非已到了燈枯油盡的時候，提前知道陽壽並非什麼好事，因為自那一刻起你便向死而活，人生將會失去原有的意義，許多事情都將因此改變，自然也就不準了。」
「難道陛下問你，你也不說？」
武帝自然不滿意這個答案，故意問道。
「到時候再說唄。」
徐永笑道，「日來兄方才不是答應為我再創造一個面聖的機會么，這就是一個好機會，只要日來兄能如實將這個消息帶給陛下，陛下得以驗證之後，應該就會召見我了吧？」
「恐怕還是不妥。」
武帝還不死心，故作為難道，「如此只能算是投機取巧，並未觸及董仲舒那封奏疏中最核心的問題，而這也恰恰是陛下最關心的問題，若你能夠對那封奏疏也做出令陛下移不開目光的應對，如此才十拿九穩。」
這才是武帝這次微服私訪原本的目的，只是被徐永一句話給帶歪了。
徐永之前托李延年遞上的奏疏中點明了武帝「鹽鐵官營」面臨的困境，最後還以食鹽為例，聲稱自己有辦法輕易解決。
結果卻又並未說出具體的解決辦法，給武帝賣了一個很大的關子。
武帝這次前來，就是來探聽他的辦法的。
「這個其實也不難，『鹽鐵官營』於國於民本是好事，之所以演變成如今這副天怒人怨的局面，其實最根本的原因是陛下沒有掌握核心技術，推行初期不得不依賴那些精通鹽鐵之道的商賈，最終導致官商一體、公私不分，因此要解決這個問題，就應該從核心技術入手。」
徐永笑呵呵的道。
「你的意思是，強迫那些商賈交出核心技術？」武帝沉吟道。
「非也，我就知道一些更先進核心技術，以鹽為例，我所知的技術效率更高，所需人力成本更低，制出來的鹽也擁有更高的精度，可謂全方位碾壓那些鹽商。」
徐永搖頭，像個資深的銷售一樣循循善誘，「陛下要做的，則是破而後立。」
「首先將那些鹽商踢出官僚體系，重新構建一個純粹的大漢鹽監，在這之後，陛下甚至不用理會那些鹽商，只需利用我這一套技術，就可以用品質更精、成本更低、產量更高的鹽將那些鹽商擠出市場，形成真正意義上的壟斷。」
「如此一來，沒有了商賈橫在中間攫取利益，國家可充盈國庫，百姓用的鹽更精，價格更低，可謂一舉兩得，『食鹽官營』可成矣！」
武帝聞言目光再一次固定在徐永臉上移動不開，語氣急切的催道：「既然如此，請董君將這製鹽之法寫下來，我即刻進宮呈給陛下。」
「那可不行，如此重要的東西必須由我親手呈給聖上。」
徐永果斷拒絕。
他雖然還要利用「日來兄」聯絡武帝，但經過柏梁台的事，他已經不能完全信任這貨了，天知道這貨會不會再次截胡。
而且上次遞上的奏疏直到現在還如同石沉大海。
天知道武帝怎麼想的，要是這技術交了出去，武帝吃干抹凈了不認賬，自己的處境還不是毫無變化？
嗬，這小子居然不見兔子不撒鷹？
武帝聞言又蹙起了眉頭：「董君這是信不過愚兄？」
我豈止是信不過你，我連武帝都信不過！
徐永心中腹誹，嘴上卻道：「不是信不信得過的問題，而是不想害了日來兄，此事事關重大，一旦經了日來兄的手，萬一出了什麼疏漏，日來兄必定首當其衝。」
「可口說無憑，董君若是不能拿出真正的東西來，愚兄也不敢保證陛下一定會召見你啊。」
武帝怎會聽不出來這是徐永拉扯的鬼話，當即面露難色一起拉扯，「董君要想清楚，你的身份頗為特殊，陛下若公然召見你，必有不少衛道朝臣極力反對，你總得先拿出些東西來讓陛下覺得這麼做值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