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血縛

第六章 血縛

不知怎地,玄靈聽見他那一聲,忽然便有些心酸。

但她面上依舊是冷冷的,只道:「你師父說了些什麼,同我自然沒有關係,想把我當成是你師父,那便是大錯特錯,只是你若願意自降輩分,我倒也沒什麼可說的。」

她那樣伶俐的口齒,不過換來梁興揚低低一聲笑。梁興揚依舊顯得悵然,眼神卻是清明的。

「我知道你不是我師父,只是有些感懷罷了,若你不願意知道,我便不說。」

玄靈本也不是全然不想聽,卻不想梁興揚是這樣的乾脆利落,她說一句不聽,他便一個字也不說,這看上去像是遂了她的意願,實際上卻是叫她氣得胸口發悶,偏偏這股子無名火無處可發,她在原地憋了半晌憋出一聲冷哼,轉身便要走。

腳步還沒邁出去,便聽見梁興揚淡淡一聲:「你方才是輸了,願賭服輸。」

玄靈回頭,粲然一笑。

她這樣笑的時候,便有野性難馴的意味,叫梁興揚不由得怔怔一瞬。玄靈和他師父是截然不同的兩個人,卻有一張幾乎一模一樣的臉,那張臉上擺出全然不同的神情時,他總是會有些愣神。

「若我一定要食言呢?」她問道,不無挑釁的意味。

「我總覺得你在我面前是一心求死。」梁興揚失笑,微微搖頭。「分明是不想死的人,何以一定要做出這樣的姿態?」

玄靈被他說中了心事,便只有訥訥無言的份兒。她也算是個伶牙俐齒的,可是在梁興揚面前似乎什麼樣的話都沒有用,牙尖嘴利能傷到的也是血肉之軀,梁興揚在她面前卻像是木石——不,堅逾木石,木石還能為刀劍斬斫出痕迹倆,他卻總什麼反應都沒有。

她是不想死,然而每一回的挑釁,都是想看一看梁興揚究竟是不是會殺她,那樣矛盾的意味叫她也有些不解。

梁興揚忽然上前了幾步來,叫玄靈唬得朝後退了兩步。身後便是斷崖,這對貓妖來說當然不算什麼,梁興揚卻顯得有些緊張,將她微微一攔,道:「你掉下去也不會死,但是會吃些苦頭。」

玄靈冷哼一聲,道:「這樣的高度還難不倒我,不想我逃時也不必說得這樣冠冕堂皇。」

梁興揚卻有些吃驚地看著她,道:「你察覺不出來么?」

玄靈一怔,下意識便問:「什麼?」

說話間她也細細感知過山下一瞬,那似乎是很普通的一座山,山淵雖深,卻也沒有什麼特異之處。若硬要說時,不過是山間的風冷了些,可他們都是寒暑不侵的,一點冷風又算得了什麼?此地同人族的城池那樣近,若是真有什麼不對時,又如何能不被人族發現?

那些牛鼻子畢竟還是有些本事,否則也不會——玄靈恨恨地想著,然而有些事是不能想的,想了便是錐心刺骨之痛,她不得不勒令自己放空了心神,冷睨著梁興揚等他的下文。

「你若不信,我們可以去看一看。」梁興揚神情顯得有些凝重。「我察覺到了,山下有怨氣,且積聚的方式實在是不大尋常。」

玄靈不肯信,不過看著梁興揚凝重神色,又不得不先將不屑的神情收斂起來。梁興揚的實力遠在她之上,她總不能看不起梁興揚的本事,否則又得把自己置於何地呢?

「去便去。」她冷冷道,卻見梁興揚又搖了搖頭,當下一挑眉問道:「你這樣大的本事,不會到這個時候又怕了吧?」

「只是想為自己省些事罷了。」梁興揚低低笑了一聲,忽然一彈指,在自己食指上劃出一道血痕來,他抓著玄靈的腕子,反手便用血在她腕骨上畫出一道血痕來。

梁興揚的動作很快,玄靈還未及反應過來,那道血痕便已經繞了她腕子一周,他的血不是紅色,而是一種奇異的藍,在玄靈手上落下時像是一根藍色的繩索,若說紅線有些旖旎的意味,藍線則全然沒有,只襯得玄靈腕子愈發白,簡直有些冷厲意味。

那種奇異的藍色在玄靈腕子上閃爍了一瞬便黯淡下去消弭無蹤,玄靈也不過覺得自己手腕微微一涼,拉著自己的手上下反覆打量的時候什麼也不曾看出來,只好憤憤問道:「你這是搞了什麼鬼?」

「一個小把戲。」梁興揚不答她,賣起了關子。玄靈生平最恨有人這樣和她說話,眼下偏生無可奈何,料想一點子血應當不能興風作浪,倒也強行忍了,只告訴自己一有機會便逃,離這個古怪傢伙越遠越好。

梁興揚說要下山一探,動作倒當真很快。當下便扒著嶙峋的山石向下,他的動作倒是不算快,看來對付這樣陡峭非常人能走的路也不是十分應心得手,可是這樣的地方卻是玄靈主場,只聽玄靈幾分譏誚地一笑,幾個起落便消失在漆黑的山澗之中。

月光實在不夠明亮,梁興揚看不出玄靈的去向,可是他的嘴角卻有一點勝券在握的笑,似乎篤定玄靈是跑不出去的。

玄靈三兩下便落了地,落地只覺得這裡的泥土比旁的地方更軟些,每一步都像是要把她拖著陷下去一般,且鼻端也有一股古怪的味道,像是什麼東西腐爛了,那惡臭之中又夾雜著一股甜得膩人的香氣,兩下相加更叫人覺得噁心得很。

她想,梁興揚的確是有些本事的,能看出此地有些問題,不過無論是什麼問題,都不是她此刻需要關心的,想來現在梁興揚還在崖壁上不上不下地吊著,倒是方便了她。

一念及此,玄靈轉身便跑,可是跑不過三丈遠,腰際忽而一緊!她要拔劍,可是劍柄已經被那東西牢牢禁錮,一時拔不出來。

她反手下劈,指甲暴漲半尺有餘,每一根都泛著森森寒光,那是比尋常刀劍更鋒利的東西,可是落在腰際卻是一聲清越的脆鳴,如同刀劍相交,她用力太過,那東西紋絲不動,她的指甲卻已經折了去。因著太長,一枚枚都翻了過來,十指連心,便是強橫如妖怪也不由得呼痛一聲。

玄靈借著月色看自己腰間,模模糊糊看出那是一根枯藤般的東西,可什麼藤蔓能比她指甲更硬?如此緊迫時刻已經來不及多想,玄靈只覺得那東西拚命拖拽著自己要把自己拽去什麼地方,她不知盡頭會是何處,只知道那必不是什麼好去處。

她對自己當真也有幾分狠勁兒,顧不得右手還劇痛無比,左手上已經運足了力氣要再劈一記,指甲斷了還能再長,命沒了可就無處尋覓了。

這時候她左腕上忽然泛起了藍色的光,把她腕子舉在空中不叫她動彈。玄靈哀嘆一聲屋漏偏逢連夜雨,正想著吾命休矣,卻有一道明澈的光華從天而降。

梁興揚落下來的姿勢很輕巧,全然不像是他先前在山間攀爬時的費事模樣,他幾乎是飛下來的。方才那道炫目的光芒正出自他手中劍,那一劍便將剛才禁錮玄靈的藤蔓劈開去,藤蔓似乎覺出疼痛來,瑟縮著要退卻,叫梁興揚一腳踩住了。

藤蔓斷口處有血一樣的汁液汩汩流出。梁興揚有些嫌惡地看了一眼,道:「原來是這麼個東西。」

玄靈回過神來,脫險之後便只覺得疼,一面吸氣一面怒而問道:「你會攀援?」

「不會,但能御空而行。」梁興揚老神在在地答她,就是這麼個四平八穩的調子,叫玄靈愈發憤怒,提高了聲音問道:「你分明能下來得輕鬆寫意,剛才那番作態是給誰看的?」

「給你,看看你會不會逃,且你好奇這東西是做什麼的,若是逃時剛好展示給你一看。」梁興揚指了指玄靈的左腕,那裡現在又只剩下玄靈白皙的肌膚,就像那一痕血不過是些幻覺罷了。「你離我太遠時,那便是個定身法。」

玄靈氣的牙痒痒,梁興揚卻已經不看她,彎腰去查看那條逃脫不得的藤蔓,眉頭皺得很緊,半晌道:「分明是得天獨厚的存在,卻要把自己弄成這副模樣,既然看見了,倒也不能不管。」

說著他拔步便走,玄靈想著暗處不知什麼時候還會不會竄出那樣的藤來,趕緊也跟了上去,才走出兩步忽然有個東西落在她衣襟上,借月光看時乃是一瓶藥膏。

「是我的錯,有心試一試你,卻叫你受傷了。」梁興揚語氣溫和道。「且先一用,等解決此間事再說旁的。」

「那是什麼東西?」梁興揚給玄靈藥,玄靈便也用,左右梁興揚想要殺她易如反掌,下藥是用不著的,她疼得厲害,語氣里偏偏不肯露出半點不對來。

梁興揚道:「見了便知道,你年歲小,大抵見識不夠廣。」、

玄靈一陣氣結,無可奈何跟在後頭走著。

走了幾步,忽然聽見梁興揚道:「要讓天下人都能笑出來,才是最要緊的。」

玄靈不解其意,輕聲問:「什麼?」

梁興揚依舊在前頭走著,不曾回頭,好像也不打算答這個問題。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力挽狂瀾從做妖道開始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其他 力挽狂瀾從做妖道開始
上一章下一章

第六章 血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