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妖星
「來客，現在你能告訴老夫，這究竟是怎樣的一回事了嗎？」
面對徽寧先生的質問，甄逸望向床榻上熟睡的甄宓……
甄宓陷入昏迷后，徽寧先生一改對甄逸刻薄的樣子，全力醫治了卿如的傷情並安頓了甄宓的情況。
在此間，徽寧先生並未發一言，也並未有半分擔待之處。這不得不讓甄逸對這個被人們愛戴的隱居仙人產生了發自內心的尊敬。
毒舌心善的老先生罷了，甄逸這樣想……
「喂，來客！現在公主和你的隨從都已無恙，老夫問你的問題，現在該回答老夫了吧。」
「先生，並非逸不願向先生透露，而是小女體內的妖星已近十年不曾蘇醒。我不清楚她體內的妖星，是否已經被徹底封印……」
「妖星？」
徽寧先生輕輕皺起眉頭，目光移向昏迷的甄宓，上下打量了一番不可思議地再次看向甄逸。
甄逸面對徽寧的質問，點了點頭，繼續說道。
「宓兒出生前，宮中已經有了觀星者的預言，說宮中女主不除，久則七星撼動，妖星墜世……」
「我並沒在意這些臣下的預言，並且出兵協助中原除掉董賊，親自同諸侯商討安定天下之策。待我回京時，宓兒已經出生。」
甄逸說到這，那久藏心底的尖刀直直刺入甄逸千瘡百孔的心臟，十三弟的死已過了好久，可依舊是甄逸無法抹平的傷痕。
「宓兒出生時，都城動蕩。她娘親在外有追兵內有亂臣的時候，在一間小屋內生下了她。她由此便得了天生的神印，彼岸花--一面向生，一面向死……」
「你是說，她就是預言中的妖星？可是來客，你有沒有想過一種可能。七星降世僅僅是一個謠言，是你的臣子為了達成目的而編造的謠言？」
「不，十年前在長安城時，妖星便奪舍了宓兒，伴隨著那場來歷不明的兵變，卿如費盡了他修鍊半生的修為強行鎮壓將妖星封印在了地府。可是，妖星是如何突破的封印？」
「北斗七星么……先前老夫的得意弟子少時曾觀測過天象，他也曾說過北斗七星如今已成六星。可老夫未重視起來。也罷，管她是甚麼妖星，老夫再封她一陣子，保公主平安便可……」
「逸，謝過先生……」
……
甄宓在一片漆黑的靈界行走著，一紅一藍的眸子伴著仙印閃著光。
「滴答，滴答……」
一片黑暗的遠處傳來不緊不慢的滴水聲，甄宓一時起疑向前走去。
這是甄宓第一次踏向自己內心的靈界，先前每次踏入內心都會進入南華的神域。自從上次妖星強行隔斷了她和南華的聯繫后，甄宓的靈界變成了一片混沌……
忽然，眼前出現一個身影，一個讓甄宓愣住淚如湧泉的身影……
「娘親？」
甄宓跟著娘親跑進了盡頭的門裡，隨著進了門，漆黑的黑暗瞬間明亮。
適應了黑暗再觸及明亮后，強烈的光照使甄宓連忙護住雙眼，良久后只聽見一個女孩的呼喚聲。
「公主，公主！出事了，快起來，快起來……」
這是，彩葉姑姑的聲音……
甄宓放下雙手，看清了眼前的一切。屋裡，彩葉正哭著喊著喚醒她的娘親，此時的窗外卻是火光衝天，喊殺慘叫聲此起彼伏，屍橫遍野……
兵戈碰撞的聲音逐漸靠近，此時娘親也已經蘇醒，甄宓皺起眉頭緊握白玉棒護在門后。
「娘親，姑姑別怕，宓兒能保護你們……」
屋外響起一個熟悉的女聲，突然一個滿身血的女人闖了進來。
「公主！相公讓我把你帶出去，請隨我走！」
「妹妹，你身上這些刀傷……」
「無妨，公主隨我走吧！」
看著娘親和那個女人跑出了屋子，甄宓愣住了。那個女人長的和她的頤妹妹一模一樣……
「這是，我出生之前的景象，她們看不見我……」
待甄宓的思緒回應過來，周圍的環境又變了。甄宓在一片刺客中慌亂地追尋著娘親的下落，在看到王府後庭的大門時，她嚇得連忙閉上眼。
那個長的和頤妹妹相似的女人已經被射死在門板上，死時雙手還護住腹中的孩兒……
「不……不要……這不是宓兒想要的！」
甄宓崩潰地抱頭大哭起來，年幼的她根本不能接受這樣的景象。
「可這一切，都是事實啊……」
妖星的聲音在甄宓耳邊回蕩，甄宓瘋狂地搖頭否認這一切，而妖星還在嗤笑。
「別哭了，甄宓。接下來，妖星甄宓就要降生了。這是你的誕辰，也是我的生日……」
妖星的聲音落下，甄宓聞到了空中突然爆發出的奇香。這種味道和自己衣服上的味道極其相似，抬頭看去。
一身白衣英姿颯爽的柳卿如先生懷中抱著一個嬰兒，半跪著接過彩葉懷中的女嬰。那個女嬰眉間有朵彼岸花的神印……
「這是我和頤妹妹嗎……」
甄宓向空中拋出了問題，周圍的景色再次改變……
一片漆黑中，甄宓看見另一個自己正在緩緩逼近。甄宓很清楚的明白，這便是妖星。那個和自己共生，讓自己從小到大都被人詬病的妖魔……
「是的，這就是妖星的始源。這便是亂世的開端！」
「你究竟是什麼，為什麼要出現在我體內？能不能離開我的身體！」
甄宓對妖星怒吼著，正是因為妖星，所有接近她的親人都會一點一點慢慢地離開，她討厭離別也不會告別。
「我就是你啊，我名甄宓，是雪域皇甄逸的第四個女兒，雪嬌公主……」
「你胡說！我才是甄宓，我才是父皇的女兒！」
妖星伸出袖口幫甄宓擦拭著淚水，仍盈盈地笑著，似乎甄宓所說的話，她根本不在意。
「真的，寶貝兒。我說的都是對的，你就是我，我就是你。甄宓就是妖星……」
「你無論再怎麼封印我，我都會再次出現的，終結這個亂世……」
妖星淡淡地笑著，消散在甄宓的靈界里。最後的妖力將甄宓的靈界再次改變……
這次是她見過的場景，也是她在無數個黑夜裡夢到過的執念。
娘親一身鮮紅戰袍，懷中抱著甄宓，橫槍勒馬對面前的千百敵軍並無絲毫懼色。
「宓兒，別怕。娘親一定帶你離開長安，找到你的父皇……」
「一定會的……」
這是甄宓印象中，娘親對她說的最後一句話。關於娘親怎麼一個人在幾千亂軍的追殺中將甄宓安全帶出，並如何與甄逸匯合。甄宓並沒有一點印象……
甄宓的記憶里，娘親說完這話，就再沒有見過她了……
……
「我好想她……」
……
「莫非雪域想進取中原？」
「雪域托明帝鴻福已然吞併西涼，疆土氣運已達巔峰。雪域已無心且再無能力步入神州了……」
「明帝鴻福，憬琛冒昧一問，這明帝指的是當今聖上，還是魏公慕容斌？」
面對周憬琛的話，甄逸愣了一剎，隨即回道:「魏公和明帝君臣相知，情同手足。如今，魏公和聖上還有必要分個你我嗎？」
憬琛淡淡一笑，心裡暗道:「好一個君臣相知情同手足……」
「憬琛已經明白雪域皇的意思，既然如此憬琛給出的答覆便是天下二分之論。」
「願聞其詳……」
「雪域皇退出諸侯紛爭，各路諸侯少了您這樣的勁敵，天下格局自然相變。魏公慕容掌挾天子，號令天下已具天時。縱使其側諸侯強者不在少數，也僅有袁公能與其抗衡。魏代二國之爭無論誰勝誰負，大江以北將盡歸勝者……」
「大江以南，並非憬琛自誇。吾主吳侯不日將統一江南，若得時機進取荊襄，吞巴蜀。北據雄兵南倚天險，如此則天下二分已成。」
「公子大才，吳侯若依公子此策行事，何愁天下不定？」
「雪域皇過譽了，二分之策我講給許多人聽過，所聽之人無不讚歎。但是我有個師弟，按他的意思是我忽略了天下變局。他覺得日後必將三分天下……」
三分天下……
甄逸思索了一陣，追問道:「敢問公子師弟姓名，可否帶來一見？」
「師父諸多弟子中，唯有這位師弟最像師父，清高的很，哪裡願沾惹世俗。況且師弟真不在徽寧居，前幾月便外出遊歷至今未歸。雪域皇怕是無緣了……」
「那敢問姓名。」
「師弟名叫……」
話未說出口，客房的門便被徽寧推開，打斷了憬琛的言語。
「來客，公主體內的妖物我已暫時封印，如今已經蘇醒。聽頤公主說，宓公主常伴有頭痛的癥狀，這頭痛便是由妖星而起。恐怕十年後，妖星會再次破除封印……」
甄逸連忙站起，對徽寧感謝道:「謝先生救治，但可否先生告知根除之策。」
徽寧帶甄逸出了屋，對甄逸嚴肅地說道:「來客，並非老夫不願救治公主。這封印好說，可是若要根除難比登天。妖星伴隨公主而生，若去除需要凈化公主的心臟。而凈化的過程，需要一味藥引……」
「什麼藥引，若是天下能尋得之物，雪域上下萬萬子民，皆願往！」
「尋不得，藥引便是她最尊敬之人死前留下的最後一滴眼淚……」
此言一出，甄逸沉默了。確實，若得此物難比登天。沒人知道此人是誰，也沒人能算出何時是最後一滴淚水……
「封印十年，十年後還請再來徽寧居，老夫願再封妖星十年。」
甄逸別了徽寧，進了甄宓的屋子。甄頤正攙扶著剛剛蘇醒的甄宓，一步一步地向門口走去。
甄宓看見父皇一臉擔憂地望著自己，回了個笑容:「父皇，宓兒無恙。卿如先生如何……」
甄逸欣慰地點了點頭，走到甄宓身邊將甄宓背了起來。
「你呀，自己虛弱成這個樣子了，還擔心別人。你卿如師父沒事，已經去安排去洛陽的馬車了，咱們要啟程啦！」
果真，卿如安排的車馬停在了徽寧居外的竹林小徑中。柳安冉跳下馬車，對甄逸行了一禮，隨後跑到甄宓身邊，關切地問道。
「宓公主，你身體可是無恙了？」
甄宓趴在甄逸的背上，調皮地笑了笑。
「自然是無恙了，不勞煩安冉擔心了。」
柳安冉挽起甄頤的胳膊，好奇地問道:「頤兒，宓公主是不是把你嚇壞了……」
甄頤搖了搖頭看向甄宓，甄宓也看向甄頤。姐妹兩個就這樣互相注視了幾秒。
「姐姐，永遠都是姐姐。不會傷害頤兒的……」
甄宓開心地笑了起來，興奮地對柳安冉說道:「看到了嗎，我的妹妹自然是向著我的。」
甄逸身邊這幾個孩子的嬉鬧讓甄逸也隨著笑了出來，輕笑過後就是淡淡的憂愁，看著穹頂的太陽，心中暗道……
「太子，你可千萬別給朕出事，朕馬上就回來了，日後的雪域還全仰仗你這個儲君……」
甄逸送甄宓甄頤幾人上了馬車，自己去馬車前尋了卿如。
「卿如，咱們下一站就是洛陽了。」
「陛下，咱們已經在南陽耽擱許多時日了，要不咱們就此結束，返回雪域吧。」
甄逸上了馬車，對卿如搖了搖頭。
「太子，不會有事的，朕相信朕的太子。並且咱們此行的目的就是去洛陽，如今已無多遠的路程，豈可半途而廢……咳咳，咳咳咳咳……」
甄逸長久的操勞這幾月的旅途終於壓跨了年邁的身體。
卿如眼看著甄逸咳出了鮮血，虛弱的甄逸嘴唇煞白，臉色疲憊不堪。
「陛下！」
「別聲張！卿如……咳咳咳咳……」
「別聲張，朕了解自己的身體，還能撐個一年半載。朕一定要了卻心結，知道長安之變的真相……」
「不行，陛下。我們必須馬上啟程，返回雪域。雪域不可沒有陛下，車夫！」
甄逸攔住了卿如，嚴肅地瞪著卿如，隨後逐漸溫和起來。
「卿如，你從鄴城便開始跟隨我，你我相識數十年，知己如妻。你難道還不明白朕的性格？若不查清此事，朕死不瞑目！」
「陛下……」
「別再說了，太子宅心仁厚，高瞻遠矚，朝堂上儘是太子的臣屬。若朕有朝一日眼閉去見了先王，你一定要輔佐太子成為一代明君……」
「臣，不忘陛下王后使命……」
甄逸虛弱地咳了聲，得意一笑，拍了拍卿如的肩膀:「啟程，前往洛陽……」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