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蘇州民變

第146章 蘇州民變

第147章蘇州民變

何汝賓接著又道:「洪道尊也要離任了,賢侄可知曉?」

「晚輩剛從福建回來,尚未聽說。」

林海聞言也是有些鬱悶,自己這上任還沒多久,一文一武兩個頂頭上司都要離任,敢情這是趕上換屆了啊。這兩人一走,只怕今後在舟山就沒那麼好混了。

只聽何汝賓又道:「你可知新任海防道是誰?」

不待林海答話,他從書架上抽出一本書來,一邊遞給林海一邊自問自答道:「此公就是這本書的編者。」

林海接過那書一看,只見封面上寫著「類輯練兵諸書」,當即抬頭問道:「這新任海防道還是個知兵的?」

何汝賓笑道:「你且翻開來看看。」

林海於是翻開那書,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列小楷:明故特進光祿大夫少保兼太子太保中軍都督府左都督孟諸戚公墓志銘。

所謂孟諸就是戚繼光晚年的雅號,這篇墓志銘林海在後世曾看過,裡面記載了戚大帥養外室被夫人操刀追殺的故事,作者是萬曆年間的文壇領袖、徽商世家出身的兵部右侍郎汪道昆。

林海有些奇怪,不知這本兵書為何開篇就收錄戚大帥的墓志銘,他繼續往後翻,只見墓志銘後面是「戚大將軍孟諸公小傳」,結尾處有撰者的姓名,叫董承詔。

要麼就是還走目前這種包買商的路線,派人去和餘姚的泗門謝氏接觸一下?

但謝氏在濠鏡有壟斷經營權,利潤率很高,在浙江也未必就沒有合作的海商。自己一個生面孔貿然貼上去,對方能不能放心跟你合作另說,至少這價錢肯定是不好講的。

更何況巡按御史的任期還只有一年,劉之待已經上任小半年了,投資此人實在是沒啥意思。

「這位就是新任的浙江海防道。」何汝賓指了一下董承詔的名字,接著道,「此公雖是文進士,但與老夫一樣,平生最為仰慕戚少保,這書實際上就是由《紀效新書》、《練兵實紀》、《儲練通論》、《哨守條約》等書薈萃而成,主要是刪除了其中重複的內容,重編為十六卷。」

把閹黨和起兵謀反的漢王、寧王相比,這也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辭了。古代的司法聽個樂子就好,證據不重要,重要的是風向。

問題是林海不知道此人能不能活到那時候,畢竟天啟六年、七年這兩年才是魏忠賢真正隻手遮天的時候,要是這劉之待直接嗝屁了,那他林某人不是白投資了嗎?

「多謝仲升公提點。」林海聞言瞭然,這董承詔要是個海瑞式的人物,那就沒法成為他的新靠山了,畢竟他林某人可是要搞走私的。

阮美回道:「小的和柳麻子一起去了一趟蘇州,打聽了半個多月,倒是聽說了兩個叫張溥的,但都不是讀書人。」

何汝賓提到的這四本兵書都是戚繼光所著,這個董承詔專采一家之言編寫練兵之書,堪稱是戚大帥的小迷弟了。

「辦完這事後,你再順帶去趟西湖斷橋。」林海說著拿出一個包裹來,「這是《紅樓夢》第六回到第十回的書稿,給那草衣道人送過去罷。」

林海沉吟了片刻,回道:「朝中黨爭日趨激烈了,這事背後定然是有士紳組織的,絕不可能是百姓自發而為。」

巡撫毛一鷺奉命調查民變元兇,隨即便有顏佩韋、馬傑、沈揚、楊念如、周文元等五人投案自首,地方上想就此結案,已擬就奏疏上報,目前尚未有定論。

「此事不怪你。」林海說著又道,「明日一早你去趟山陰吳家,問問仁五爺那批絲貨可備齊了,何時可以交貨。」

林海把阮美叫到了書房裡,幾個月不見這小子越發人模狗樣了,看來果然是「人靠衣裝、佛靠金裝」,這廝是負責搞公關的,從林海這裡領的經費是著實不少。

吃完飯從參將府出來后,林海的心情很有些鬱悶,山陰吳家竟然吃相這麼難看,才合作第二年就跟他玩這種陰招,這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貨源渠道看來就要作廢了。

這件事說起來也比較簡單,事情的起因是朝廷派緹騎到蘇州逮捕已被罷官的吏部員外郎周順昌,此人是東林黨人,在家鄉素有人望,因而這事激起了民變。

現任浙江巡按名叫劉之待,就是上次和洪承疇一起擊敗東番賊寇林七老的那位,因為這件事的緣故,林海還特意打聽過此人。

「熟得很。」何汝賓笑道,「他是萬曆三十五年的進士,常州武進人,勉強也可以算是老夫的同鄉。萬曆年間他在兵部任職,老夫在京營,如今天啟朝又都在浙江共事,也算是與老夫有緣了。」

原因無他,這件事在明末歷史上實在是太有名了,中學課本上張溥那篇《五人墓碑記》就和這事有關,那五人就是投案自首的顏佩韋等人。

「老夫也是這樣認為,如今閹黨得勢,東林黨人也只能發動百姓,行此螳臂當車之事了。」

林海聞言點了點頭,看來張勇等人是把老巢選在了泗礁山,那是乘泗列島最大的主島,歷來都是水匪出沒之地。張勇和海野左兵衛能在泗礁山長駐,足以說明已經在這一帶海域站住腳了。

據何汝賓所說,這新任海防道董承詔是個小海瑞,那肯定是不行的。浙江巡撫和總兵又都是閹黨,那更是不能沾惹,如此一來夠分量的似乎也就只剩下巡按御史了。

「仲升公為何如此說?」林海是知道歷史的,他自然不會在這個時候投入閹黨,不過他卻想聽聽何汝賓對此是怎麼看的,所以才有此一問。

「半個多月前我爹來了一次舟山,讓我給大人帶句話,若是大人要找他,只需去泗礁山的后灘灣即可。」

林海一邊走一邊思索,等回到千戶衙署的時候心裡已大致有了主意。不管怎樣,今年的絲貨還是要著落在山陰吳府頭上,反正以後是合作不成了,既然是你先玩陰的,那就別怪我林某人手黑。

何汝賓此時已說得有些口乾,喝了兩口茶後方才問道:「登萬賢侄對此事怎麼看?」

林海搖搖頭表示不知,只聽何汝賓娓娓道來……

三月十八日這天,應天巡撫毛一鷺、巡按徐吉、蘇州知府寇慎、吳縣知縣陳文瑞以及欽差錦衣衛千戶張應龍、文之炳等人齊聚蘇州察院,準備對被捕的周順昌開讀聖旨。

「此事好說。」何汝賓說著又道,「不過老夫這位朋友為人有些古板,頗有海忠介公之風。賢侄切不可拿對洪道尊那一套來對他,在他手下,你只需實心任事就行。」

「小的差使沒有辦好,請大人責罰。」阮美這廝又在抓乖賣俏。

結果黃宗羲更猛:「犯的是謀逆大罪,當年漢王朱高煦、寧王朱宸濠都伏誅了,何況你一個外親?」

何汝賓說著又道:「老夫要和賢侄說的就是,新任浙撫潘汝楨,還有總鎮郭欽,都是閹黨中人。洪道尊走後,賢侄若要在浙江官場尋找根腳,千萬莫要進這兩人的門。」

「是,大人!小的再也不問這事了。」阮美這架兒也是個伶俐人,聽到林海這般說,當即就閉嘴不問。

還有就是,洪承疇、何汝賓兩人都要離任,眼下自己在浙江官場可謂是孤立無援,接下來的生意肯定是不好做。

正月初的時候,他離開舟山去淡水的時候,曾經交代過阮美和柳敬亭,讓他二人去一趟蘇州,打聽一個叫張溥的秀才或舉人。

或許該重新找個靠山?有銀子開路這事應當也不是太難,但問題是眼下林海還真不知該找誰。

而且那個黃尊素就是大思想家黃宗羲之父,幾個月後就要被閹黨骨幹許顯純羅織罪名處死。

在淡水的時候,他把老阮派給了張勇和海野左兵衛,一方面是因為老阮熟悉崇明到舟山一帶的水文,另一方面也是為了方便和阮美聯絡。

「本朝不是漢唐,所謂權不過是假天子虎威而已。莫看閹黨今日誌盈氣滿,他日究竟是何結局還未可知,老夫言盡於此,登萬賢侄千萬慎之。」

「仲升公金玉良言,晚輩定當牢記在心。」林海起身對何汝賓作揖,雙方又說了一些閑話后,何汝賓留林海在家中吃飯。

結果上萬人聚集在察院門口,在聖旨開讀之際一擁而入,當場打死了一名叫李國柱的錦衣衛從役。毛一鷺急忙調兵平亂,大頭兵一來,這幫鬧事民眾又一鬨而散。

「是,大人!」阮美聽說要去王微那裡,臉上頓時露出欣喜神色,他最近已勾搭上了王微身邊的那個妙真小道姑,正處於戀姦情熱的時候。

「原來如此,那晚輩可就要厚顏向仲升公討要一封手札,等那董道尊上任后,也好去與他相見。」

不過阮美是負責搞公關的,天天都在和各衙門的胥吏還有山陰吳家的奴僕小廝等人喝酒廝混,萬一醉酒誤事那就麻煩了。

就在同一天下午,錦衣衛百戶張國棟、史宗邦等人在蘇州胥門外的蘇州驛也遭遇亂民圍攻。這兩人本是去餘姚逮捕前山東道御史、東林黨人黃尊素的,結果被燒了官船,沉了令牌和駕帖,張國棟被打傷。

阮美見林海只是點頭沒有說話,忍不住又問道:「大人,我爹究竟在做什麼?我問他他也不說。」

以上就是何汝賓講述的蘇州民變始末,其實林海聽了個開頭就知道是咋回事了,不僅如此,他連這事後來的結局都一清二楚。

這劉之待倒是個硬骨頭,聽說反對閹黨的態度很是激烈,從這個角度講似乎是個不錯的人選,畢竟到了崇禎朝這類人一般都能得到重用。

至於明年的,暫時還不用著急,完全可以從長計議。實在不行,那就乾脆從許心素那邊進貨算了,最多也就是價錢高點,但人家那是四代人和福建士紳合作了六七十年,論起穩定可靠來比他林某人臨時去找餘姚謝氏要強得多。

林海接著又道:「蘇州的那個張溥,你尋到了沒有?」

「這事你不要管,知道得太多對你沒什麼好處。」林海倒也不是對阮美不放心,阮家父子三人如今都在自己手下效力,而且老阮還深度參與了劫使團案的行動策劃,他其實也沒有什麼好防的。

「既是如此,那此事暫且作罷吧。」林海聞言也無可奈何,看來此時的張溥還寂寂無名,要在人口繁多的蘇州尋到此人,只怕是形如大海撈針了。

事後,黃尊素穿上囚服到衙門投案自首,周順昌也在七天之後被押解進京,這次民變的抗爭目標最終沒能達成。

「竟有這等事,上萬百姓因朝廷逮捕官員而衝擊官府,此事也稱得上出奇了。」林海當然不能說自己對此事知之甚詳,只能是裝出一副驚詫的模樣。

要是像後來的鄭芝龍那樣自己組織貨源,那勢必是要雇傭一大幫人去分散采貨,這樣一來他林某人的走私規模很快就會人盡皆知,浙江的各路神仙少不得要把黑手伸過來。

崇禎年間審理閹黨逆案之時,黃宗羲因是黃尊素之子而出庭對證,他直接從袖子里拿出鐵錐來猛刺許顯純,後者高呼「我是孝定皇后外孫,理當免死!」

「還有一事,老夫覺得有必要和賢侄說道說道。」何汝賓話鋒一轉道,「上個月蘇州民變之事,賢侄可有耳聞?」

更何況有了山陰吳氏的前車之鑒,林海對這餘姚謝氏也並不抱太大期望,尤其是想到謝三賓那副嘴臉,更讓他對此事持謹慎態度。

「仲升公和這位董道尊相熟?」林海放下書來問何汝賓道。

「你爹最近聯繫你了沒有?」林海開門見山問道。

打發走阮美后,林海又在書房裡獨自坐了一會兒,今天從何汝賓那裡得到的信息量有點大,他還需要好好思量一下接下來的路該怎麼走。

「蘇州民變、閹黨、潘汝楨……潘汝楨,這個名字我怎麼感覺好像在哪兒聽過……」

林海在書房裡來回踱步,忽然之間他想起這新任浙江巡撫潘汝楨是誰了,這廝不就是首倡為魏忠賢立生祠的那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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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明海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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