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甩手掌柜

第111章 甩手掌柜

第112章甩手掌柜

「秦司吏,本千戶再問你,舟山共計有多少田地,每年能產糧幾何?」林海勉勵了秦誠幾句之後,接著又問道。

「這……卑職委實是難以估計。」這個話題繼續下去很可能會變成一道送命題,秦誠不確定林海是真的隨便問問,還是另有目的,所以無論如何都不敢接招。

他不怕得罪錢知事,那是因為錢守禮的底細他清楚得很,跟他秦某人一樣都是上頭沒人的,否則也不會被扔到這麼個海島上一干七八年。

舟山的文官都是這樣姥姥不親舅舅不疼的,但是武官那可就不一樣了。

定海衛領導班子里有三個是從舟山這兩個千戶所升上去的,其中有一個是剛升上去不久,為了給林海挪位置。

因此兩所的千戶、副千戶、百戶、鎮撫乃至於總旗、小旗都有不少在上面有人的。

至於參將府那些鎮戍系統里的大小將校,那就更不得了。

定海可是浙江巡撫和總兵的駐地,海防道所在的鄞縣也離舟山不遠,舟山參將下屬的把總、哨官們指不定就能和這些大佬的身邊人說得上話,遠不是仍在衛所里混的武官們能比得了的。

「秦司吏既是不知,那就算了。」

林海也不為難他了,他知道田地是比人丁更為敏感的問題,前者涉及到幾乎所有武官的核心利益,後者主要只牽涉經歷司的文官和胥吏。

畢竟,侵佔軍屯是衛所武官的主要財源,這裡的油水遠比清軍要大得多。

但占田之事需要幾十年乃至上百年持之以恆地積累,乃是世襲武官和當地豪紳們代代相傳的家業,衛所的文職流官是不可能染指其間的。

正如均田制的瓦解導致唐代府兵沒落一樣,軍屯被各種侵佔才是明代軍戶大規模逃亡的核心原因,沒逃的那些基本上也淪為了各級武官或當地士紳的農奴。

這個問題有多嚴重呢?後來孫傳庭在陝西巡撫任上的經歷或可窺豹一斑。

孫傳庭在西安清查了三個衛的軍屯,結果清出本色、折色銀合計近15萬兩,另外西安右衛還清出本色麥米豆一萬三千餘石。

僅僅是清查三個衛,孫傳庭藉此養活了一萬多兵。明末總共有四百多個衛,外加上百個直屬都指揮使司的守御千戶所,若是能把全國的衛所軍屯清查一遍,足夠養活全國的鎮戍營兵,順帶再給皇太極修個墳。

但這個問題目前不是林海能想的,孫傳庭能在陝西干這事,那是因為當地縉紳勢力已經被農民軍打爛了。要不然崇禎和楊嗣昌又不是傻子,放著這法子不用,非得飲鴆止渴去征什麼三餉。

當然,舟山由於明初把昌國縣內遷的緣故,可以說並沒有什麼縉紳勢力,如果要清查軍屯相對來說不會有那麼大阻力。

但這事依然不是目前的林海能碰的,起碼得等他混到何汝賓那地步才行,而且必須要取得浙江巡撫或巡按的支持,眼下確實沒有必要對這個問題進行深究。

再說其實舟山能產多少糧,林海心裡是大致有數的。

幾天前在岑港司齋宿的時候,他曾向那裡的巡檢打聽過每年來此的糧船多寡,畢竟岑港是舟山島主要的物資出入口。結果巡檢告訴他,舟山主島基本不依賴外部的糧食供應。

結合秦誠對舟山人口的估計,林海認為舟山光是主島年產二十萬石糧食是沒有問題的,周邊的蘭、秀、岱、金塘等幾個有淡水的島嶼就不得而知了。

相對於舟山島的面積來說,這個糧食產量其實還是較低的。這主要是因為舟山的淡水資源存在嚴重不足,一方面海島沒有過境客水,二來舟山缺乏高山也導致降水存留量較少。

「果然,舟山的天地還是不夠廣闊。而且廟小妖風大,池淺王八多,要種田還得是去東番啊。」送走六房司吏后,林海在心中暗自嘀咕。

舟山群島在他的戰略規劃里是有重要地位的,但那是在未來,當下他的重心還是要放在東番,舟山只不過是個貿易橋頭堡而已。

說實話,要不是因為許心蘭,林海都沒打算接管中中所的事權,就當個百事不問的甩手掌柜就好。

畢竟他對中中所最大的索求就是這個掌印千戶的名目,然後就是營房和校場。

那不過就是百把間破房子外加一塊場地,估計也沒人當回事。他一個掌印千戶要挪為己用,這個面子大家總會給的。

至於中中所的其他資源,除了人丁和田地這兩樣他目前還吃不下去的,別的對林海來說不過是些破爛罷了,犯不著為了這點利益去玩那些勾心鬥角的官僚遊戲,他是真沒那個精力和閑心。

但既然許家把許心蘭這麼個核心人物派來了,那林海總得給他找點事做。

一來把許心蘭定在舟山抽不開身,省得身邊跟著個監視器也不好受,他可沒打算什麼事都讓許家知曉。

二來讓許心蘭接管中中所的事權也沒什麼不好,這裡頭多少還是有些油水的,不要白不要,反正也不消耗自己的精力。

「東翁今日這齣戲唱得真是精彩,許某實在是佩服得緊。」送走六房司吏后,許心蘭回到籤押房對林海笑道。

今日這一幕都是林海導演的,當然吃午飯的時候也事先和許心蘭通了氣,許心蘭對此十分滿意,尤其是林海當面對六房司吏說了他就是掌印千戶的全權代表。

「我也就唱這麼一出了,今後就要當甩手掌柜,後頭的戲怎麼唱就看夫子的了。」林海也對許心蘭報以微笑,他如今算是想通了,對許家的些許不滿也早已煙消雲散。

他和許家算是盟友關係,誰來主導雙方的合作那就是個實力問題,包括李國助那邊也是這樣。

雖然林海和李國助拜了把子,但畢竟比不上李、許兩家的四代交情。以這兩家在大明、倭國乃至東亞海域的底蘊,目前他在雙方的聯盟中還只能伏低做小。

但如果有朝一日他的實力壓倒了李、許兩家,雙方的關係自然又會主客易位,林海相信這一天用不了太久。

畢竟李國助和許心素的格局擺在那,白手套當久了就會形成路徑依賴,要是李旦還在那又是另一回事了。

既然如此,就讓許心蘭把中中所接管過去又有何不好?等到林海成為聯盟話事人的時候,這還不是他盤裡的菜。

畢竟舟山在他的未來規劃里是佔有重要地位的,眼下自己又沒空在這裡投入過多精力。

「東翁請放心,有許某人在,舟山中中所盡在掌中。」許心蘭倒是當仁不讓。

「很好,那我就專心招兵練兵了。等到初見成效的時候,只要許三叔一聲召喚,我隨時就率軍南下。」

許心蘭對林海的表態很滿意,其實許心素派他過來主要也就是這個目的,盯著林海是不是在履行當初求官時的諾言。

「練兵之事許某是一竅不通,只能辛苦東翁親力親為了。東翁那頭有什麼需要的,許某定當儘力籌措。」

「主要是營房和校場,不管現在是誰在佔用,一律讓他們交出來。如果沒人用,年久失修了,那就儘快僉派人手修好。」

明朝的衛所軍戶最早都是住在一起的,衛所里都建有集中居住的營房,後來由於屯田需要漸漸分散了,最初的營房往往就被當地州縣挪為他用了。

舟山沒有州縣,這些營房自然還是被衛所的武官們佔用了。

「好,這個東翁之前已說過,許某儘快去辦。」許心蘭對林海頷首道。

林海接著又道:「此外是軍器局,等你把營房和校場之事處理完后,我二人同去看看。」

明代衛所都設有軍器局,雖然戰守之責漸漸轉移到了營兵系統,但營兵的兵器一般也是由附近衛所承造,因此衛所的軍器局直到明末仍在運轉。

雖然明代官方的兵器工業還不如民間作坊靠譜,但冷兵器的生產質量應該還是有一定保障的,更何況盔甲一般也沒有民間作坊敢做。

至於火器,在東番的兵工廠建起來之前,還是從廈門或澳門買比較靠譜,如果不想三天兩頭炸膛的話。

許心蘭點頭應下,接著又問:「那糧餉呢?東翁既是掌印千戶,占些田也是應當的,此外衛所里來錢的門道也不少,多少可以支應一些糧餉。」

「田就別佔了,我料好田早被佔得差不多了,沒必要為此得罪人。」

林海對許心蘭說的只是一方面原因,更主要的則是因為將來他是真打算在舟山清理軍屯的,要干這事,還是要把自己的身子立正為好。

「至於夫子說的那些來錢的門道,這事你看著辦就行,我是不要的。」

這點蠅頭小利,林海就直接讓給許心蘭了,就算是給他的辛苦錢。許家雖然財大氣粗,那也不能讓人給他白打工啊。

沒錯,自從擺正了心態之後,許心蘭在林海眼裡已經從監視器變成免費打工仔了。

這打工仔效率還挺高,不到兩天時間,中中所的營房已經全部騰空。

林海過去看了一眼,房子倒是沒什麼倒塌破損,看來一直有人維護翻修,但是味道挺大,而且裡頭什麼傢具都沒有。

林海問許心蘭:「這怎麼回事?這營房之前被用來幹啥的?」

許心蘭回道:「屯放魚乾,舟山盛產黃魚,我前兩天來的時候,這些營房裡全是黃魚乾。」

林海點了點頭,黃魚那是東南沿海最主要的經濟魚類了,舟山又是最大的黃魚漁場,看來魚鹽之利真不是一句空話。

他接著又問:「這買賣是誰在做?」

許心蘭道:「所里的武官們都有份,為首的孫僉書說要給東翁三成乾股,我沒要,就讓他們把營房騰出來就行。」

「甚好,甚好。」林海頻頻點頭,那個孫僉書就是他的佐貳官,年紀有五十多了,家中族黨甚眾,舟山這兩所的武官一大半都和他家沾親帶故。

他家的世職就是舟山中中所的副千戶,可以說是真正的地頭蛇。不過此人也不怎麼管事,專心致志搞他的地產和漁業,雙方井水不犯河水,相安無事就好。

那乾股要是他主動送上來,不要那是不給面子,而且會讓人覺得你在刻意和他保持距離,搞不好在玩什麼陰謀。

但現在是林海派人去要營房,這時候人家說要給你乾股,而且一下給三成這麼多,多半其實就是在試探你是真的要營房還是要他那黃魚生意。

你要是笑納了,那雙方的梁子就算結下了,後頭人家還指不定會給你下什麼絆子。這孫僉書可不是錢守禮那等沒根腳的,人家十幾代人在舟山混,拼後台林海都未必拼得過。

許心蘭老於世故,這等事處理起來得心應手,有他在林海完全可以高枕無憂。

「這營房還得清洗一下,務要乾淨整潔。另外需得置辦傢具,請夫子儘快把這事辦了,要多少銀子回頭算好後知會我一聲。」

「東翁打算招多少兵?」

「這裡本來是一千人的營房,那就按一千兵所需的傢具先置辦罷。具體招多少,還得看洪道尊那邊是個什麼態度?」

「那要是洪道尊不允招兵之事呢?」

「那就只能在漁民中招募了,以招水手之名,行招陸兵之實。」

許心蘭見林海都想好了,也就不再多問了。

出了營房后,林海又讓許心蘭帶他去軍器局,結果出乎意料的是,局裡管事的並不是中中所的軍匠,而是舟山參將何汝賓派來的家奴。

那家奴對軍器局的管理十分嚴格,生產出來的兵器看上去質量都不錯。

林海於是找到原來管事的軍匠一問,那軍匠告訴他,何汝賓剛上任就到舟山兩所的軍器局視察,並且當場把兩所的掌印千戶給罵了個狗血淋頭,之後便派了兩個家奴接管了兩所軍器局。

這下林海算是對何汝賓刮目相看了,他在腦海中想象了一下何汝賓怒罵兩所千戶的樣子,怎麼也和那日對謝四新大拍馬屁的形象對不上……

他突然想起其實戚繼光也是個愛附庸風雅的,平生最喜和文人交往,還混了個「元敬詞宗先生」的稱號,當時的文壇領袖王世貞、汪道昆無不與戚大帥相交甚篤。

甚至,就連拍馬屁這點,戚繼光跟何汝賓其實也沒什麼兩樣。

戚大帥給張居正的信中經常自稱「門下走狗小的戚某」,而且針對張居正好色這點,又是送千金姬又是送海狗鞭的,那簡直是諂媚到了極點。

但那又怎樣,戚繼光給自己的軍隊爭取到了最好的資源,最終練就了明代第一強軍,真正實現了他「封侯非我意,但願海波平」的壯志。

林海意識到自己或許是誤解了何汝賓,這位久聞其名的晚明兵家看來並不是一位庸將,他那般附庸風雅和拍馬屁,或許是和戚繼光一樣的目的?

這天晚上,林海找來了阮美,遞給他一個包裹道:「你去一趟杭州,在西湖斷橋的東邊,有一個叫草衣道人王微的名妓。你找人打聽到她的住所,把這裡面的東西給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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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明海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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