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2 肉類市場

肖恩坐在棚屋外面的門廊下面抽煙。

二月份的紐約太冷了，他叼著香煙，任由它一點點燃燒，甚至都不願意將手從衣服的口袋中拿出來。

他的保鏢和司機，高個子黑人莫特將衛生間裏面的小姑娘帶了出來。還細心的用棚屋中不知道哪裏翻出來的毛毯包裹着女孩的身體。

「你能聽得懂她說什麼嗎？」肖恩看着眼前的小姑娘。

這時候，小姑娘似乎也已經冷靜下來了。

然後卻是像機關槍一樣，吐出一連串意義不清的字元，配合著自己誇張的手勢。忙亂之間，還要不時地將已經從自己的身體上滑落的毛毯提上來。

「看她這靈活的手勢挺像是意大利人的。」莫特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

「誰知道呢，也許是東歐人。」肖恩已經對莫特這種清澈的無知帶來的幽默免疫了。他現在在無聊的時候，可以和莫特胡說八道幾個小時。然後雙方都不知道說了些什麼。這是一種很好的減壓方式。

後來，確認了莫特的忠誠之後，肖恩甚至在他的面前，用漢語說一些自己的過去。時間越來越長，他有時候懷疑原來的那個自己，已經開始遠離自己。

「老闆，她要是東歐人，那麼她的家就應該是九號碼頭的大集裝箱。」他們兩個看着像是一個玩偶一樣的小姑娘，莫特非常肯定的說。

跟着自己，莫特也經歷了很多的事情。每一個月的好幾天，肖恩都會帶着莫特去紐約的九號碼頭找人或者撈人。不知道什麼時間開始的，但是因為這件事，各種渠道找到他的人越來越多。

九號碼頭已經做了很好的時間規劃。

有幾天是留給像肖恩一樣，紐約的牛人們的尋找時間。有幾天是留給紐約的警察，條子們的檢查時間。有幾天是留給客人，大家的分贓時間。

肖恩無所謂，只要沒有華夏人，有華夏人，他就會把九號碼頭給炸了的。到今天都沒有，肖恩知道不是自己的原因，是紐約喜歡東歐，這是一件好事。

「那就交給你了，你應該能找到九號碼頭。」肖恩指了指小姑娘。

「老闆，我突然發現也許她只不過是不想說而已，並不是真正的集裝箱國人。」莫特很隨意的起了一個名字。

「集裝箱……人，真是一個好名字。」

「我們走吧，趁著第一批新鮮的牛肉到市場之前，我們去找諾亞。」肖恩給莫特安排道。

「你餓了嗎？老闆？」莫特自己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我不餓。」肖恩的財富支撐一萬個莫特每天都吃到撐，都是小意思。可是他就是見不得莫特隨時隨地就想吃飯的習慣。

「你來之前還在吃披薩，莫特。」

「我想把這個姑娘交給歐洲吉普賽—羅馬尼亞人可能比較好一些。如果你想帶着她開車的話，我覺得自己就不用這麼麻煩了。」

「那倒不用，我開車的時候，最不喜歡的就是身邊有一個喋喋不休的女人。你是知道的，我的妻子就不能坐在我的副駕駛座位上，她總是會誇張地大喊大叫。」

莫特一把將姑娘扛在了自己的肩膀上，大步流星的跟在肖恩的後面。

「你看，人人都說紐約討生活不容易，其實真的有那麼難么？不到一個晚上，我們就有了兩輛最流行的暢銷二手車。」

肖恩似乎還有點留戀的看着停在商務車旁邊的兩輛小車，人都沒了，車子也要好好的處理。小事情不注意，後患無窮。

「二手車，明白了老闆，我會叫小朋友們解決它們，緹娜的衝壓機會處理很好。」

博納維斯肉類市場位於布魯克林的一座古老的大廠房裏面。

過了午夜12點，工廠通往街道的金屬捲簾門會緩緩捲起，一輛輛叉車裝滿了堅硬的凍肉，忙碌的進進出出。

在市場的深處，聚集了這個城市最好的廚師，他們擁有的特權就是能夠在第一時間選擇自己的肉品。

諾亞是這個市場的負責人，他身材壯實，鬍子和頭髮一樣烏黑濃密，看起來和藹可親。

「上帝保佑你！」

他看到了肖恩，急忙放下像是蒼蠅一般嗡嗡的圍繞在自己身邊的大廚們。熱情的伸出自己的雙手。儘管肖恩已經換上了黑色的Brioni大衣，但是他依然也是熱情的迎上去，好像完全看不到諾亞身上的滿是血跡和油痕的圍裙。

「我喜歡美利堅。」諾亞就是這樣，逢人就大聲的說出自己觀點。

「我也喜歡美利堅，尤其是凌晨的美利堅。」肖恩拍了拍諾亞的後背。

諾亞在波蘭的比亞維斯托克長大，然後順着人潮跑到了華沙，接着是羅茲，接着是捷克斯洛伐克，最後是德國慕尼黑。

直到肖恩收購了博納維斯肉類市場的時候，他第一個從一群懶洋洋的歐洲黑工中站了出來，手裏面舉著明亮的兩把彎刀，給肖恩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那時候的諾亞話並不多，每天都舉著自己祖傳的單刀，處理豬肉、牛肉，還有好多其他的肉類。接着，他就變成了小頭目，在自己切肉的同時，教導更多的人怎麼切牛肉，怎麼把閹豬劈成兩半。過了不到一年的時間，肖恩就放心的將這個肉類加工廠和市場交給了諾亞，還將諾亞青梅竹馬的妻子也接了過來。

事實證明，他確實幹的不錯。

「我們在海邊的公園撿到了這個姑娘，應該是個好姑娘。」肖恩跟着諾亞走到了市場後面的活動板房搭建起來的辦公室，莫特早就將小姑娘帶了進來。

往往就是這樣，諾亞在紐約的肉類市場闖出了一片天地，結果就有一群和他經歷差不多的東歐人也就聚集到了他的周圍。也許是能賺點小錢，也許是能夠抱團取暖，反正諾亞現在已經是新派東歐人的紐約話事人了。

至於市場裏面諾亞藏了多少沒有身份的黑工，肖恩從來就不管不問。

現在諾亞已經是市場的負責人了，至於肖恩，無非就是一個可惡的給諾亞放高利貸的吸血鬼。

「莉莉！莉莉！」

可憐見的，原本像是模特一般身材的諾亞的老婆怎麼變成了水桶一樣的身材。她撲通撲通的從樓梯上面走了上來，震動的整個房間都揚起了一陣陣的塵土。

嗯，肖恩被熱情的莉莉緊緊擁抱着。

「該死的諾亞，你不會把紐約最好的牛排都給了莉莉了吧。」肖恩兩隻手都無法環抱住她，他誇張地說。

「可憐的人兒。」莉莉聽完了丈夫的安排，就將小姑娘帶下去了。

「你可要好好給我說說，看看我能不能幫你找到你的家人。」

至於小姑娘會不會是今天這場槍殺案的見證人，肖恩倒是一點都不擔心。她們見了警察都會跑，警察也不會相信她們說的每一個字。

「直接送我到公司去吧。」

告別了諾亞已經是凌晨四點了，肖恩想要衝一個熱水澡再舒舒服服的睡上一覺。可是，他知道自己還不能夠休息。

白天他屬於華爾街的金融公司，晚上他屬於紐約的肉類市場。在白天和黑夜，他有不同的圈子和下屬。

熟悉自己黑夜和白天的，只有在前面給自己開車的，這個擁有這一副潔白牙齒的黑人。

「老闆，今天，你又能夠在那本書上學到什麼？」

莫特從汽車的倒後鏡中，看到自己的老闆又舉著那一本來自中國的書。

老闆告訴他這本書叫做孫子兵法。他買了很多本，各種的版本。就放在車上，辦公桌上或者是他的提包中。

「書上說如果你在行軍的時候看到了久久不願意落下的鳥群，那麼就要小心，很有可能那就是敵人埋伏的地方。」

「老闆你的意思是我們就是那些鳥？」

肖恩嘆了一口氣。

「你說的對，莫特，我覺得你就是一個天才，如果不是貧窮的話，你應該是常青藤最有名的畢業生，而不是一個司機。」

「老闆，我還是喜歡開車。沒有一個耶魯的畢業生車開的有我好。更何況我問過公司樓上的那些畢業生，他們一年賺的錢還沒有我一個月賺得多。」

「這是你該得到的。」肖恩用一句萬用公式結束了兩個人這場沒有營養的對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