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也還好
「我怎麼就……」
站在三島家門口，橋本奈奈未捧著自己的雙頰，為昨晚的冒進感到一絲後悔。
——哪怕算上之前的書信聯繫，她和三島冬洋也才不過相識了一周時間，應該還遠沒熟絡到可以在周日這樣的私人時間單獨相見的關係。可昨晚他倆一個敢逗一個敢接，竟然就這麼稀里糊塗地約好了。
如果說，三島是因為缺乏基本的人際交往常識，才懵懵懂懂地答應下來的話，那她又是出於什麼才提出了這樣的邀請呢？像這樣毫不矜持的主動，都有些不像她自己了……
「嘛，大概是總能、總能從他身上看到裕太那傢伙的影子吧。」
橋本也只能這樣說服自己，儘力地坦蕩——倒不是她要刻意剋制什麼，只是她本能地感覺，儘管三島看上去完全是她同齡人的模樣，但對這樣純粹懵懂的存在動那些奇怪的念頭，總覺得會有負疚感。
「煩死了！只是出來採購一下，沒必要這麼糾結吧！」
越想越煩躁，橋本奈奈未拍了拍自己的臉頰，索性不再去想那些七七八八。
「吱呀——」
約定的九點剛到，大門分秒不差地被從內推開，三島依然是穿着那套老土的黑色羽絨服，同前一天的區別是，至少他的頭髮看起來沒那麼凌亂了。
「啊，橋本桑，你到了。」
「……嗯。」
一開口的第一句不是問早、也不是什麼「等很久了吧」之類的寒暄，而只是一句淡淡的招呼，讓橋本奈奈未多少都有些不安了——該不會，其實三島他非常不想被自己打擾吧？
和三島的性子截然相反，心思細膩的橋本，總會自己彆扭起來。不過，她到底是性子堅忍，才不會被這一點點的冷遇給嚇退。更何況，三島走過她身邊就開始放慢的步子，分明也像是對她無言的邀請。她在心裏偷笑着，兩步跟了上去。
「我們先去哪裏？」
「……先去洗衣店。」
「洗衣店？」
「嗯。」
三島揚了揚手，橋本這才注意到，他手上提着好幾個大包裹，有黑色的垃圾袋、還有透明的那種衣物袋。
「誒，這個垃圾不扔嗎？」
「垃圾也在洗衣店丟。」
「噢……」
橋本總感覺，今天的三島興緻不太高的樣子，也就識趣地沒再多話。并行的兩人間，空氣一下子就沉默了下去。
「——是因為我不會。」
「啊？」
三島突然地開口打破沉默，讓橋本有些措手不及，下意識地反問了一聲。
「……丟垃圾。」
「誒……」
良久，她看着身旁男人別過腦袋去的樣子，才明白他才不是在鬧什麼彆扭，多半是三分不好意思、外加上七分的起床氣。而且，雖然水平差勁了些，至少他也還有在嘗試搭話、怕冷落她嘛！
心裏有些暖意，橋本忙接過三島好不容易拋來的話頭。
「你是說分類嗎？嘛，是有點兒頭疼……」
「對吧。」
見話語得到了共鳴，三島的表情肉眼可見的鬆弛了下去，落在橋本的眼裏，有些笨拙的可愛。趁著氣氛剛好，她裝作是隨口提起的樣子問道。
「什麼？」
男人沖她偏過頭，這樣居高臨下的下目線，橋本總有些不好意思對上的感覺。
「就是……三島君你今年多大了？」
「我98年的，再過段時間就是我的22周歲生日了。」
果然如她所料，三島全然沒覺得被直接詢問年齡是什麼失禮的事情，反而對她的扭捏感到困惑不解，坦然地回答道。
「98年……那真的跟裕太同齡誒。」
這個回答，和橋本奈奈未設想的差不多，三島是跟自己足足差了五歲的年下。想到這裏，她不禁又在心裏腹誹起了自家弟弟。
「只是為什麼那傢伙看上去就這麼可惡……全然沒有這種純粹的少年感嘛！」
「——那橋本桑你呢？多大？」
「誒誒誒？」
三島直截了當的反問，打了橋本一個措手不及——這傢伙，難道不知道直接問女性年齡的失禮嗎？可看着對方一臉無辜的樣子，她都不知道眼前的男人是真的天然、還是故作這副模樣扮豬吃虎了。
扶了扶額頭，她還是選擇了老實地回答。
「我比你大五歲。」
說這話的時候她還有些心虛——畢竟自己是年初的生日，掰掰手指滿打滿算的話，她應該是比三島大了六歲才對。
唉，說起來，什麼時候比自己小五六歲的男孩子都能長這麼高、這麼男人樣了……難不成自己真的已經過了花季、甚至算是老了嗎？
橋本奈奈未看着兩人投在地上、明顯差了一截的影子，心裏不知道在想什麼。
「噢。」
三島悶悶地應了一聲，也不作言語了。
「什麼意思嘛！」
橋本忽然有些不爽——明明是你先問我的！等我回答了又不接話！
她全然沒想起來，挑起年齡話題的，明明是她自己才對。
兩人一路無言走了一段，橋本忽然聽見，男人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說與她聽的一句。
「……也還好。」
「誒？」
她愣了一下，有些不確定，是不是自己所想的那個意思。
「三島君，你說什麼……？」
橋本不是那種喜歡打謎語的類型，反正也沒話聊，她索性直接反問。
「我說，橋本桑和我五歲的差距，也還好啊。」
三島眼瞼微垂，長得過分地睫毛在冬日斜陽的映襯下，在臉頰投下狹長的影。
和橋本所預想的、什麼懵懂心事的羞澀坦白完全無關，只聽得眼前男人若無其事地坦然說道。
「要是再差多些的話……我怕之後彙報的工作、強度太高橋本桑會受不了。」
「……哈？？」
這一聲憤怒的反問，卻是裹挾著兩重含義。
你不是說的……那個意思也就算了！彙報工作怕我受不了，又是什麼意思嘛！是懷疑我的工作能力？還是嫌棄我這還沒老的老胳膊老腿嘛！
橋本奈奈未越發確定，眼前的男人才不是什麼天然——天然切開全是黑！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