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遇
三島做了個很長的夢。
夢裏他本來是聽見，NHK的工作人員在被打發走了無數次之後，又一次上門來討債了。
可他才打開門，才發現是一個溫柔的姐姐，姐姐穿着商務的套裙，很溫柔地把他領進房間，扶已經一整宿沒睡覺的他睡下，好像還幫他擦了擦額頭的汗。俯身在自己身上的時候，那股沁人的芳香都超級超級清晰。
迷迷糊糊地，他好像看見大姐姐在他工作桌前忙活着什麼。他本來是從不允許別人接近自己的工作枱的，可不知怎麼的，他對這個姐姐卻有着十二分的信任，好像不僅是工作枱，即便是這個家交給她都沒關係。
然後，他就被自己的這個想法嚇醒了。
「啊——」
一聲驚呼，三島冬洋從床上彈了起來。
「什麼、什麼夢啊這是……」
他抽了抽鼻子，鼻子塞住的緣故，讓他全然聞不出來，房間里是不是還有那股子奇妙的氣味。身上有點兒輕飄飄的感覺，等他扭頭看向床鋪才發覺，自己發了一身的汗，枕頭上都有一塊濡濕的痕迹了。
「是……感冒了？」
他活動活動身子，睡前似乎的確是有種鈍鈍的不適感，可現在卻好像輕鬆了不少。
「誒，這是……」
下床穿鞋的時候，他無意間碰到了什麼硬紙板一樣的東西，撿起來一看才發覺，是一板感冒膠囊——這種冗雜的小物件，是絕對不會出現在自己家裏的。
「所以，不是夢嗎……」
三島不信什麼怪談，眼前出現的感冒藥，顯然就是那個剛剛被他當做是夢中人的姐姐帶來的。可是他撓破了腦袋，卻怎麼都想不起來，那個姐姐的長相了。只記得，是一個眉眼都無比溫柔的好看女孩。
「真是的……怎麼就想不起來呢。」
或許連三島自己都沒意識到，他生平第一次地，怨恨起了自己的臉盲。
「遭了，本來今天要畫那個幻燈片的！」
眼見着外面的天色已經黑了下去，三島暗叫一聲不妙——今天的工作任務還沒完成！極端自負的他，全然不能忍受任何性質的拖延。
更何況，他正在着手的還是一項完全沒什麼頭緒的工作：師傅說，要把圖紙變成幻燈片彙報的形式……幻燈片？
三島想破了腦袋都不知道那是什麼，破例出門問了一下洗衣店的阿嬤，才了解到那是一種透明色的畫片。
「嘛，是畫畫能解決的東西就好。」
於是，他就買了一大堆A4的半透明紙，一筆一劃地在上面把方案謄抄了起來，順便，再附上必要的文字標註。
半透明紙並不太跟手，針管筆在上面畫起來也格外困難，三島第一天就陷入了苦戰，這才會畫了一宿才將將畫完。
「誒、這是……」
撐著還沒恢復完全的身子，三島回到桌前，卻意外發現在碼得齊齊整整的幻燈片上，放了一張巴掌大的紙條。
「三島桑：
幻燈片是指可以投影在大屏幕上，
方便用來展示和講解的文件形式。
因為和以前的影片形式類似，
所以命名為幻燈片文件。
您想要呈現的形式我已經清楚了，
我會代您製作一稿，
之後再和您討論，看您是否滿意。
下次我們這裏要求有模糊的部分，
您可以回信來詢問，
我的地址在上封信件上有。
附：請多多注意您的小助手的身體健康哦！
「什麼啊……」
三島冬洋攥著這紙條，複雜的感情在胸腔中氤氳開。先是不明白幻燈片意味、逞強被拆穿的羞赧；然後是得知，夢裏的那個姐姐，就是上次來信的那個橋本奈奈未的驚訝；最後還有一些困惑……
「什麼小助手啊……？」
要感情簡單的他去推理，橋本把他誤認成了「三島」的助手的誤會，的確有點強人所難了。不過好在三島也不是頂真的人，很快就放下了這個疑惑。而另一方面，他也有更重要的事亟待去做。
「……糟了！」
反應過來這個橋本奈奈未要做什麼的瞬間，三島連忙扯了張信紙，奮筆疾書一陣，急匆匆地披上羽絨服就奪門而出。
……
……
「好！這樣就算是初稿了吧？」
橋本奈奈未在辦公桌前伸了個懶腰，四下看看，辦公室已經差不多走空了。不知不覺，自己做個文檔就自願加班到了這麼晚。
「嘛，前兩天偷了點懶，這也是應該的嘛。」
她揉着酸痛的腰部，一張張檢閱著自己的演示文稿——三天前去三島老師的工作室的時候，她翻拍了桌子上的硬核幻燈片，按照三島老師的意思，把設計方案的電子稿在電腦文檔上排好了版。
至於後面的部分，她也按照同樣的風格陳列了一下。當然，具體也可以再和三島老師商量。
「收工~」
內心充盈著滿滿的成就感，橋本站起身，準備就此下班。
「——橋本桑，有你的信。」
經過公司寫字樓一層大廳的時候，保險櫃的看守大叔輕聲喚了一聲，在夜色籠罩、燈光昏暗起來的空蕩空間里格外明顯。
「……信？我這就來。」
橋本有些疑惑，出於工作私隱的考慮，一般來說，自己的收件地址都填的是自宅，鮮少有寄到公司的東西才對。
可是等她拿到信，一看到那個落款，連熬夜加班的睡意都被一掃而空了。
「三島老師……怎麼會來信？」
「——這個啊，才好玩兒呢，本來兩天前就該到的，可這上面只完完整整地謄寫了大樓的地址，郵政編碼沒寫，所以才晚了這兩天。」
「晚了兩天……？」
橋本本來還想輕笑一聲，說真是那個三島的風格。可一聽到晚了兩天，卻又笑不出來了——萬一，是有什麼額外的要求，自己沒及時接收到怎麼辦？
「糟糕！」
就在橋本奈奈未手忙腳亂拆著回信的時候，突然聽到有人在門禁口的位置，不輕不響地喊了一句。似乎不是朝着自己的方向，卻因為過於安靜的環境，傳到了自己耳朵里。
「——橋本桑！」
「誒？」
本來，公司里的橋本又不止她一個，她本不該有什麼多餘反應的。可鬼使神差地，她卻朝着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
「這聲音，怎麼有點耳熟……？」
這一看，果不其然，是三天前，在三島老師的工作室撞見的那個小助手。只看見他穿着一身過於老土的黑色羽絨服，隱約還有個白色的兜帽半露在腦後，顯得頗是滑稽。
「我在這……」
橋本的一句應聲還沒說出口，就看見那個男人莽撞地徑直小跑向了門禁口的一個穿着職業套裙、多半也是剛剛結束加班的女同事，氣喘吁吁地說道。
「——橋本桑，我有急事找你！」
「……哈？？」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