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華山(中)

第二十七章 華山(中)

凌一舟搖搖頭道:「岳掌門,您也受過我師父的救治,應該知道,他一生懸壺濟世,靠的是精湛的醫術,並不是什麼秘葯神葯。不過,雖然大庸谷的醫藥之道均為當時翹楚,但醫道是有極限的,並不能逆天改命。所以,您說的起死回生,是不可能的,恐怕只是江湖上以訛傳訛罷了。」

岳滿樓聽罷,不露神色地喝了一口茶,然後緩緩說道:「小沈凌,你不愧是你師父的弟子。妙手神醫沈清,妙手懸壺、仁心濟世,二十年前我問他的時候,他幾乎回了一模一樣的話。那我再問你,在你看來,何謂醫道的極限?」

凌一舟沉思片刻,回道:「醫者之能力不可為者即為極限,雖然因為能力高低、每個人的極限有所不同,但總有一些普遍不可為之極限,比如讓瀕死的人重獲生機,讓已死之人重見天日。」聽罷,岳滿樓不置可否,也沒再繼續追問了。

於是凌一舟繼續問道:「岳掌門,您繼續說當年的事,後來發生了什麼?」

岳滿樓接著說道:「神醫沈清花了大半年的時間,竟治好了汪儼,但江湖人不知其中因由,所以多番揣測,才有了那些傳言。後來,汪儼在大庸谷調養,有人說他打算改過向善了,有人說他只是一時壓抑了本性、並沒有真的回頭。」

凌一舟問道:「那您見過他嗎?您相信他嗎?」

岳滿樓道:「你也記得我曾在大庸谷養過傷,所以也見過汪儼一面。彼時他重傷初愈,寡言少語,說實話你要問我相不相信他,我若從心所言,我只能回答說我無法判斷。後來我傷愈出谷,又過了一陣,汪儼傷愈的消息便傳入了江湖。我相不相信他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江湖上的人們似乎並不相信他已經棄惡從善。於是,以太湖派為首的幾大門派便尋上門來,要大庸谷交出汪儼,為他之前入魔期間在各派犯下的十餘樁血案負責。」

凌一舟又問:「那您……參加了嗎?」

岳滿樓:「我沒有,否則我就能明確知道當天究竟發生了什麼。我正要說到,當時我也想勸服掌門師兄不要去,冤冤相報何時了,但他們還是去了;最終有一大半的弟子都沒有回來,包括掌門師兄……我很痛心,一部分是因為自己門派的傷亡,一部分是因為大庸谷,我的恩人沈清先生不幸故去,還有一部分,則是自己沒有能力說服掌門師兄,還有包括太湖派的師兄弟們不要過去……」講到此處,岳滿樓竟有些哽咽。

「後來,我問了回來的幾名弟子,才聽說是當日眾門派去大庸谷要人,不知是有言語不和還是武力衝撞,汪儼的魔怔又犯了,六親不認,這才大開殺戒,不僅殺了大庸谷的人,還殺了過去的幾大門派之人,倖存之人也都是重傷,不久后也都離世了……」

凌一舟想象著當時的場面,彷彿耳邊還回蕩著當時藏在衣櫃里的他聽到的刀劍聲,聞到的血腥味……

「只是聽說嗎?您不是問了當事人,就只有這麼一點信息?」凌一舟一把握住了岳滿樓的胳膊,雙手仍有些顫抖。

岳滿樓抹了抹臉上的淚,握住凌一舟的手道:「世侄啊,當日那場血戰中能逃回來的,都是些末位的後排的弟子,看的聽的也都不真切,我也沒辦法呀……事後我也曾去別的門派打聽事情的經過,但正如我剛剛所說,倖存回來的人不是重傷就是嚇到神志不清,也確實問不出什麼來。」

凌一舟又問:「那汪儼呢?汪儼如何了?」

岳滿樓搖搖頭道:「死啦,自然是死了。他本就重傷初愈,還在恢復階段,又再次入了魔魘,一場大戰耗費了太多精力,當場斃命了。」凌一舟沉默了,一言不發,只是怔怔地看著前方發獃;隔了好一會兒,才說道:「竟是這樣,這就是我苦尋多年的真相嗎?要去恨一個已經死了、報不了仇的人?怪師父太過心慈,引狼入室?還是怪各大門派咄咄相逼,始終不肯善罷甘休?可笑,可悲……」

岳滿樓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沈凌世侄,你也不必一直沉湎於過去,事情過去了這麼久,你也該開始你自己的人生了;若你能繼承你師父的衣缽,繼續懸壺濟世,想必他在九泉之下也是會安心的。」

凌一舟道:「不,不,我不信,一定還有什麼隱情……岳掌門,除了您,還有誰?真的沒有當年親眼目睹慘劇之人,現在還活著的嗎?」

岳滿樓低下了頭,凌一舟敏感地抓住了他臉上閃過的表情,追問道:「一定是有的,是不是?是誰,您告訴我,求求您了。」

岳滿樓道:「確實,其實還有一人活著。他如今已是太湖派的掌門了,劉伯章。」

天門山,靈泉院。

陸羽前來找楊時雨,說收到一封飛鴿傳書,應該是給她的。楊時雨忙說感謝,一面打開信筒——信箋上沒有熟悉的祥雲仙鶴圖樣,而是一抹嫣紅的石榴花,文書「西北方向路遇,疑似前往華山派,再確認中」。看來是紅袖招的消息,雲娘消息著實靈通,目前卻也還未能確定;但不論如何已經有了大方向,總比她像無頭蒼蠅一般瞎轉悠地找要靠譜地多,這條線索還是值得跟一下。

「時雨姐,我看你這幾日不是打坐就是練功,怎麼說?大庸谷不找啦?」陸羽探著腦袋問道。

楊時雨一邊收好信箋,一邊笑笑說:「鴻漸倒是關心我,我這本來正準備走呢,這封信一收,又不用去找咯。」陸羽又問道:「那敢情好,那姐姐在天門山再待幾天?馬上開春了,山上風景秀美,再過幾天我就能去采早茶了,配上朝露,別有一番滋味。」

楊時雨道:「鴻漸心中無掛無礙,只求茶之一道,這番心境著實令人羨慕。」

陸羽道:「聽姐姐言下之意,您是有掛礙之事,還是有掛礙之人?」

楊時雨微笑著說:「小鴻漸,問得太多啦。我明天動身,今晚再與你和皎然吃一頓臨別飯。」

陸羽吃驚:「啊!明天就走嗎,這麼急?去哪裡?」

楊時雨望著北方,堅定地說:「華山。」

華山派,掌門書房。

凌一舟胸口一痛。太湖,又是太湖……他強忍心中怒意,勸自己要冷靜。今日聽了太多消息,要好好地整理一番,切莫著急。

「多謝岳掌門告知。今日多有叨擾,告辭了。」

凌一舟一路走回房,腦海中都在回想岳滿樓剛剛提供的消息。雖然他說的情真意切,但凌一舟心中總覺得有些許不通之處,但一時半會又想不出是哪裡。他一夜未休息好,第二日醒來的時候,頭昏腦脹、身子沉重,看來是前一夜走山路染了風寒。本來他想當日告辭下山的,華山派弟子見他面色蒼白,聽聞是染了病,堅決不放他走,都說要養好了病再說。於是凌一舟自己給自己開了方子,給到華山弟子去抓藥、煎藥,說調理三天定能痊癒,堅持三日後要下山。

第二日午後,凌一舟躺在榻上午憩,聽見院內有動靜;他身子還是有些憊懶,頭疼也還沒好,便沒有起來,只是聽著院內的言語。

「師兄,沈公子是還在休息嗎?」

「噓,你小點聲,什麼事?」

「哦,是這樣,今日山門報有一位訪客,好像是位女子。」

「什麼?訪客在哪兒?」

「半個時辰前報的,這會似乎是馬上要到了。也不知跟沈公子是什麼關係。」

「女子,多半是親人唄,妹妹嗎?長得像嗎?」

「嘿嘿嘿,我以為你不感興趣呢。你也好奇,是不是?」

「賣什麼關子,要說便說。小點聲,等會別把人吵醒了。」

「據說十八九歲的樣子吧,姑娘長得玲瓏剔透,看樣子也是習武之人,只是不知師從何派。不過,好像聽說沈公子沒有親人在世了吧,就一個徒弟。」

「哦對,他徒弟呢?跑哪兒去了?」

「說到他徒弟,好像是認識那位女子,跑下去迎了,估計待會一起過來吧。」

凌一舟揉了揉太陽穴,緩緩坐起來。女子……白朮還認識……他有不祥的預感。「上次不辭而別,也不知那丫頭是不是生氣了。」一念至此,心想也別無他法,罷了,還是先起來更衣吧。

凌一舟推開門出來的時候,陽光太強,一時沒有站穩,扶了扶門框;這時候白朮正好帶著楊時雨進了院門。凌一舟睜開眼,兩人四目相對,還不等凌一舟說話,楊時雨直接嗔道:「凌大哥!病人就乖乖去屋裡待著,跑出來做什麼!快回去!」她一路小跑過來,直接上手扶住他,並把他的披風扣緊,又給他一個轉身輕輕推回屋裡去,自己也跟了進去。

院內的兩名華山派小弟子並沒搞清楚發生了什麼事,面面相覷,白朮噗嗤一聲笑了,攤攤手道:「不愧是我時雨姐。哦對了,小林哥,師父下午的葯喝了嗎?」其中一位華山弟子回說:「還沒呢,還在小廚房燉著,我正準備去看看火。」白朮趕緊說:「不必了不必了,我去就好。您二位歇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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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風者之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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