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花橋來信
一通來自蓮花村的電話，像往常一樣，那是奶奶打來的。這一通電話直接影響了我的生活，打通了我與故鄉的聯繫。
「奶奶，我想你們了！」我的聲音先闖入進話筒。
「冉子，最近咋樣了。」奶奶慈祥的聲音傳進來。
這聲音從三五歲開始就成為讓我安心的源泉。
和所謂的留守兒童一樣，父母在更廣大的天地務工，是爺爺奶奶陪伴我長大的，在這小小的蓮花村，彷彿這是一個最純凈的地方，是心裏最安全的小小一偏。
「奶奶，我很好，這不是要畢業了嘛，我現在很有勁，我就想快點掙到第一份錢孝順你們。從大學之後，我一直離你們好遠好遠。」
「乖，大孫兒，今年暑假你就好好在那，家裏這塊遭了水災，亂糟糟的，你過年再回來蓮花村，那時候啥都好了。你快去忙吧，家裏啥都好，不要擔心。」
嘟嘟嘟，電話戛然而止，再打過去，又不知道奶奶在忙着啥了。
水災！颱風天是擦著沿海地帶過去的，像一個喝醉酒的壯漢，歪歪扭扭，推倒看到的各種美好，像是發泄什麼一樣次虐。
我想，這颱風肯定是喝假酒的，不然也不會看着人間好時節就氣急敗壞，摧毀著這一路的美好。
蓮花村距離海邊幾百公里，怎麼也能造了災。次生災害直接影響了這片距離海邊不算近的區域。
我以為城牆附近的小魚夠倒霉了，沒想到你就是離城牆幾百里，該著倒霉了也逃不了。
電話打給了我在家鄉鎮上工作的同學，他是我中學時候的朋友。
那是一個有點內向，話不是很多，經常穿着一個白襯衫的青年教師。
他現在像當年的中學教導主任一樣，總會念叨，現在的學生正不如當年了。
到了畢業季，總會在朋友圈看見他的身影。信息大多數是喜報，例如「祝賀花橋中學在此次中考獲得佳績」。
電話嘟嘟嘟的，他那邊還沒接。
我回想着，腦袋裏構建起他的模樣。當年，他瘦瘦小小的，也不愛說話。他家裏是鎮子上榨油坊的，他爸是那種膘肥體壯的人，一副大嗓門。
「喲，大姨帶着小孫子，來榨油啦，我們家的芝麻油剛上的，來點回家做飯嘗嘗嘛。」他父親的大嗓門的喲呵，穿越多年依然記憶如新。
小時候，我很喜歡去他家附近，芝麻油那種香味，讓我以為是人間最好吃的油了。
後來，我來到了魔都，也吃到了橄欖油，它被譽為健康，美味的絕佳油類。用它來煎制松茸，這一度成為我吃過最有范兒的菜
我當時就在想，有些人不會沒吃過芝麻油吧，它好像不遜色這橄欖油。小時候，滴一點在飯里，總感覺一口能把人香的背過氣去。
他爸總愛說，「哎呀，怎麼生了一個瘦瘦的、白白的慫瓜蛋子，也不愛說話。」
小時候，他爸就盯着他好好吃飯的。他如果吃不完，就一直在那吃，哪怕是煎熬。每次路過他家喊著，「哎呀，小林，不出來玩嗎？別吃啦！」，然後在小林艷羨的目光中跑遠。
徒留着小林和他的菜，還有滿滿的菜里的油脂。
「南周，好久不見，有啥事嘛？」，他清清淡淡的聲音映入話筒里。過了這麼多年，他還是那個老樣子，連點寒暄也學不會。
「我聽我奶說，花橋那邊造了災，怎麼樣啊，家裏還好吧，蓮花村怎麼樣了。」我詢問著，在此之前已經做了一些心理建設，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
我想大概是有愁意闖入他的心裏，話都不似平常那麼平淡。
「是啊，哥，這颱風一來，我們這裏的風雲也被攪動了。大雨降水量兩個小時就達到了五十毫米，那水珠像炮彈一樣炸下來。花橋那個乾涸到底河道你還記得嘛。」他說着近期的大雨，情緒終於有了不小的起伏。
就是那個河道！小時候水草豐沛，後來被污染，豬糞、化工殘餘和垃圾都湧入了那裏，沒有魚蝦了，只有惡臭。
就算是河道已經到了這個地步，也有人想再發揮發揮它的餘熱。他們一邊繼續在河床上偷偷挖沙，一邊堆積著建築垃圾。
「那個河道現在水漲的快跟橋下部平齊了，那些被擠占的空間都回去了。」他繼續闡述著花橋鎮的近況。
聽到這，我有了一瞬間的歡快，「你看吧，河道終於恢復了」。但一想到暴雨，這一絲歡快很快就沒了。
在微信上，他發過來洪水肆虐的視頻。視頻里，橋像一個風燭殘年的老人，在暴雨的洗禮下顫顫巍巍。
我的心一下就沉下去了。
「蓮花村呢？」我打斷了他說花橋的事，我太想知道蓮花村如何了。
「哥，蓮花村還算幸運的吧，這邊水從山上衝下來，形成了山洪，在山溝溝里的那個大隊（村小組）可難了，幸好提前鎮里派人疏散了。」
這些年來，有些人覺得山上的樹就是那無主的財，他們不抓緊摸一把，就被別人順走了。我可以想像到，山間的洪水像下山撲食的猛虎，勢不可擋。
樹是一年年、一點點地消失。螞蟻搬家就是偷砍山林的真實寫照。
現在無人機總在核對樹林面積，才在這兩年遏制住了大規模的偷伐。
我家住在小山包上，離山，特別是大點的山蠻遠，門前屋后都是樹和竹林。
還好，還好。
「你有時間去我奶家看看，幫我照看一下。老人家需要啥，你買好了，我給你報銷。」我囑咐道。
「哥，放心吧，我聽說阿奶那塊沒怎麼造災」。他滿口答應下來。
我有心事，他也有。
電話里，我們沉默了一會。
「南周，你現在忙嘛？」他破天荒地這麼問了我。
我知道他是有事要跟我說。
「你說唄，咋還學會吞吞吐吐了。」我催促他道。
「南周，是這樣的。我不是在鎮上教書嘛，學校自建了一個圖書室，效果很好。圖書室在暴雨里被水倒灌進去了，很多書都毀了。你要說能行的話，幫我們籌籌書。」
他一邊介紹著圖書室的規模和效果，一邊講著之後的打算。
他要重建這個圖書室！
我一口應下來，我明白書對於小鎮孩子的重要性。
其實在這個洪水之前，學校就在組織暑期實踐活動，我也申請了。
我最初的想法是把這些有理想的青年們，帶回花橋，帶回蓮花村去。帶着他們看看鄉村和小鎮，感受這個國家最真實的脈搏。
因為颱風過境，所有的一切都失去了章法，實踐活動也沒有了下文。
那我們就做點力所能及的吧，比如從募到第一本書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