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

重生

一九七一年的冬天,格外的寒冷。

白馬縣高中的高二教室里,班幹部早上一來就把教室里的爐子燒了起來,火燒的旺旺的,可就算如此,等他們上課的時候,依舊凍得手指都僵硬了。

好容易挨到了下課,便集體圍到了爐子邊烤火取暖。

黎善直到被拉着坐到爐子旁,環顧四周完全陌生又有些眼熟的同學們,才終於有了點真實感。

——她真的回來了。

原來那個破系統說的都是真的,只要完成了任務就能回來。

這一刻,黎善恨不得當眾表演一個喜極而泣,可她忍住了,據她這麼多次任務的經驗,開局決不能崩人設!

「黎善,我聽說你后媽要給你找婆家了?」張悅用肩膀撞了撞黎善。

找婆家?

黎善一時間腦子有些懵。

為了不穿幫,只看了眼身邊的女同學,沒敢說話,自顧自的對着爐子搓手,耳朵卻豎了起來。

張悅有點不高興地繼續追問道:「你不打算讀到畢業了?」

「不讀到畢業不是很正常嘛,李芳,洪文他們,不都已經回家結婚去了么,這有什麼大不了的?」坐在對面的劉強軍幫黎善說話。

「就是,張悅你要是羨慕你也回去結婚唄。」

她是張悅!

「人家張悅可不會結婚,人家還想追着賀堂去濱城支援邊疆建設,為國家拋頭顱灑熱血呢。」

這話一出,頓時一片嘩然。

同學們討論的中心瞬間從黎善身上轉到張悅身上:「真的假的,張悅你要去當知青啊。」

「對啊,不行么?」張悅不高興地一甩大辮子:「我昨天已經報名了,支援濱城,那邊兩年前才創建了建設兵團,現在正需要大把的知識分子前去支邊。」

濱城的建設兵團……

聽到這個熟悉的名字,黎善的目光有些渙散,塵封的回憶海浪般湧來。

「可是我聽說當知青很苦啊,我同個大院的姐姐去了邊疆兵團,不到一個月就哭着要回來了。」

「是啊,我表姐也說特別苦特別累,吃都吃不飽。」

「苦不苦,想想長征兩萬五……」

張悅鬥志昂揚:「咱們就是要有吃苦耐勞的精神,為國家建設做貢獻!」說着,還不忘邀請黎善:「怎麼樣?黎善,要不要跟我一塊兒去,省的被你后媽隨便找個人嫁出去。」

黎善的后媽童玲可不是個好人,那就是個笑面虎。

她願意帶着黎善那是在救她,黎善該感謝她才對。

況且……

賀堂說了,只要她能說服黎善跟他們一起去濱城做知青,就和她談對象。

張悅有些嫉妒的上下打量黎善一眼,心底湧起心酸,但也不得不承認,黎善真的很特別。

烏黑的頭髮,白皙的皮膚,長相算不上絕美,但氣質卻很突出,張悅覺那種氣質叫『我見猶憐』,可她爸卻覺得,那種氣質叫做書卷氣,屬於一眼就能看出這人滿肚子文化的氣質。

也難怪賀堂會喜歡她。

「不了。」黎善對着張悅笑笑:「我聽我爸的安排。」

張悅頓時急了,聲音都有些尖銳:「難不成你還真想嫁人啊。」

不去怎麼行?

賀堂好不容易鬆口了!

黎善依舊搖搖頭:「我相信我爸不會隨便把我嫁出去的。」說完,她從爐子邊讓開:「我有些不舒服,去跟老師請個假。」

說着便離開了教室。

「張悅,你幹嘛拉着黎善跟你們一塊兒下鄉?」坐在張悅另一邊的方美玲擠眉弄眼:「難道你就不怕賀堂這個……那個……?」

張悅蹙眉不耐煩:「什麼呀。」

「你傻呀,賀堂對黎善那個殷勤勁兒,你沒看見么?你還把人弄到身邊去,就不怕跟人跑了?」方美玲瞧著比張悅還着急呢。

「我怕什麼,就黎善那家庭,可配不上賀堂。」

說起這個,張悅還真不怕。

賀堂家庭條件好,爸媽都是政府單位的,他雖然是家裏的老二,但打小優秀,父母很是看重,這次把他送到濱城去,是為了把他送到他當團長的姑丈身邊去。

有賀堂姑丈看着,黎善就算長翅膀了,也飛不到賀堂身邊去。

她就不一樣了。

她跟賀堂門當戶對,就連賀伯母都對她很是滿意呢。

但是……

張悅有些不甘心地咬牙,賀伯母滿意有什麼用?賀堂並不喜歡她,甚至還提出要帶黎善一起去濱城才願意和她談對象的要求,他吃准了她做不到,所以肆意的拿這個話來搪塞他。

賀堂越是搪塞她,她就越是要辦到。

想到這裏,她雖然不太情願,卻還是跺跺腳追了上去。

「這張悅真是昏了頭了。」方美玲『嘖嘖』兩聲,對張悅的選擇表示很不理解。

剛才幫黎善說話的劉強軍『切』了一聲:「她聰明的很呢。」說着滿臉八卦地湊到人群中間:「她就吃准了黎善後媽不可能讓黎善下鄉。」

「嗯?你怎麼知道?」

八卦是人類的天性。

這會兒他們只恨不得手裏抓一把瓜子,一邊嗑瓜子一邊聽八卦。

「黎善她后媽看中了常春林,就鍊鋼廠的那個。」劉強軍將手臂別在身後,搖搖擺擺地走了兩步,嘴努了努,有些話他只可意會,不可言傳。

「真的假的哦。」方美玲瞪大雙眼。

常春林哎。

鍊鋼廠出了名的獨臂龍,小時候貪玩胳膊卷機器里去了,到現在生活都得靠他奶奶伺候,偏偏人家老子有本事,全廠唯一的八級工,鍊鋼廠的鎮廠之寶,就常春林這麼一個兒子,如今正張羅著給兒子娶媳婦。

八級工的工資很高。

「估計她后媽就看中常家的彩禮錢了。」

據說黎善有個同父異母的弟弟。

劉強軍不停點頭:「反正我媽說她后媽厲害呢。」

其他人聞言頓時一陣唏噓,誰都沒想到,黎善同學居然是這樣的家庭,當然,心思各異,有同情的,自然就有看笑話的,也有曾經動過心,但因為她的家庭而打退堂鼓的。

與此同時,張悅直接攔在了黎善的面前。

「黎善,你就真的願意任由你后媽擺佈么?與其被你后媽嫁給鰥夫或者殘疾,還不如跟我一起奔赴新天地,走出一條屬於自己的道路來。」

黎善停住腳:「戀愛自由,婚姻自由,婦聯組織不會允許她來擺佈我的婚姻。」

她知道這段時期正是童玲在她婚事上搞小動作的時候。

但她也不會坐以待斃的。

「我知道你要說什麼,張悅,你喜歡賀堂,我也支持你們談對象,但我希望你們是彼此喜歡才在一起,而不是附加什麼別的條件。」

回想起上輩子張悅和賀堂之間的愛恨情仇,似乎就起源於這一場有條件的婚姻里。

後來他們倆的每一次爭吵,她都會被拎出來說一次,明明她從未插足過他們的感情,但所有人都以為,賀堂對她深愛無比,愛到對自己的妻子惡語相向。

那些人不怪賀堂三心二意,卻怪黎善是狐狸精,專門勾搭別人的男人。

一直到她死,這名聲都沒能洗刷乾淨。

張悅愣住了。

「守得雲開見月明。」

黎善拍拍張悅的肩膀:「有時候太着急了不是什麼好事,反倒害人害己。」

上輩子她可不就被『害死』了么。

「況且,你真的放心我去濱城么?」黎善意有所指。

「你在胡說什麼?」

張悅被說中心事,不由惱羞成怒:「我好心想要救你脫離苦海,結果卻這麼揣測我,真是狗咬呂洞賓,你不去算了,活該你被你后媽欺負。」

「嗯,我不會去的。」

黎善點頭,一副鬆了口氣的樣子:「再說了,只要我不想嫁,誰能逼着我嫁?」

張悅才不信黎善有那麼硬氣。

「呵,大話誰不會說?」

「那就拭目以待吧。」

黎善已經有些不耐煩了。

她如今是歸心似箭,迫不及待的想要趕緊回去,不僅想要看看童玲打什麼鬼主意,還想趕緊去看看她的姥爺,上輩子她去了濱城,卻死在了姥爺前面,讓姥爺白髮人送黑髮人,所以她沒有時間,也沒有耐心在這裏與張悅虛與委蛇。

就在張悅還想繼續勸的時候,上課鈴聲突然響了起來。

張悅沒辦法,只能不甘心的回了教室。

而黎善則是去老師辦公室請假。

請完假黎善才想起來她的書本還留在教室里,如今的書本很難買,丟了會很麻煩,所以縱然黎善急着回去,也還是又繞回教室去拿書。

走出教室她還能聽見裏面嗡嗡的說話聲。

講課的老師也不管,如今也不敢管。

出了校門,黎善從回憶中找到回家的路,然後徑直往白馬縣紡織廠的職工大院走去,這會兒工人們都在上班,只有幾個昨天上了夜班的一線工人如今在家裏休息,所以整個大院特別的安靜。

繞過前面那棟筒子樓,直奔後面的小院區。

黎家就住在聯排小院的第二家。

左邊是廠委的劉主任家,右邊是副廠長張慶東的家。

遠遠的,就能看見繼母童玲手裏端著菜盆,正跟劉主任的老婆孫麗芳一邊說笑一邊進家門。

黎善頓住腳。

看着這一片聯排小院。

說起來上輩子她怎麼就不覺得奇怪呢?

黎紅軍一個普普通通的修理工,到底憑什麼住在全是幹部的小院區?

如今她卻是知曉了。

原來這個小院。

——是她親媽張紅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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