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重生與和解

第一章 重生與和解

「嘶~」睡在榻榻米上的青年皺着眉發出了一聲聽起來就不是很舒服的呻吟。

「頭怎麼這麼疼?」

「怎麼還有酒味,我昨天沒喝酒吧?」

他用手揉捏著腫脹的額頭,感覺自己的大腦就像吸滿水后又被狠狠擰光水分的海綿,麻木且乾澀。

直到感覺好些后,才緩緩睜開眼睛。

雖然睡眼惺忪,但這並不能阻止他看清這陌生的天花板,甚至能看到一塊不明液體留下的可疑痕迹。

「壞了!」他叫了一聲后趕緊掀開被子坐了起來。

睡醒后突然看到陌生的天花板,這任誰都會害怕吧?不過他好像並不是因為區區天花板的問題而緊張的。

「怎麼會忘摘隱形眼鏡呢?」這讓他有些惱火,他可不想喜提一雙佈滿粉紅血絲的紅眼。

「卧槽!」原本輕車熟路想取下隱形眼鏡的他痛呼一聲。

但這突如其來的疼痛似乎也稍稍喚醒了他麻木的神經。

「這他媽哪啊?!」終於意識到問題嚴重性的青年顧不上眼球的疼痛,掙扎著爬了起來。

他站在床前環顧著四周的裝潢,甚至衝出了房門,一月初清晨的冷風讓他打了個寒顫。

赤腳站在走廊里的他在路過鄰居莫名的眼神下訕笑着縮回了屋內。

「不對呀,我跑什麼。」

他嘀咕了一句后又打開了門,「您好請問……」

剛想問問鄰居這是哪裏的時候,廊道里卻沒了人影。

再次關上門后,他靠在冰涼的門板上滑了下去,整個人癱坐在了地上。

這時他才真正開始思考,不過宿醉的感覺讓他的腦子有點僵硬。

「不是在做夢。」感受着背後的冰涼觸感,呼吸著潮濕又有些沉重的空氣,他閉着眼深呼吸平復著快速跳動的心臟。

「呼~冷靜、冷靜。」

等他真正由內到外都冷靜下來后,再次睜開眼睛時,一段段本不屬於他的記憶開始從大腦的某個不知名區域湧出。

這種感覺對他來說確實有點魔幻,但作為一個經歷過二十一世紀網絡信息轟炸、喜歡唱跳ra…readbook的老二次元,這種事似乎也不是不能理解。

話雖如此,能夠理解卻不等於能夠接受,但不管他能不能接受,這些記憶也不會因為他的抗拒而消失。

雖然抗拒,但他又不得不細細回顧這一段段瑣碎的記憶。

因為這已經是他目前唯一能依賴的東西了。

想要將這些碎片化的記憶一段段串聯在一起,也着實有些費勁,花了好一番功夫,他才勉強摸清了記憶的主線。

說起來也是蠻有緣的,他名叫夏生,因為在夏天出生,所以就被草草的起了這樣的名字。

而目前這具身體的原主人名叫花山夏生,1967年生人,今年21歲,剛從東京藝術大學文學系畢業,一年前父母雙雙在車禍中喪生。

得知噩耗的花山夏生此後一直渾渾噩噩一蹶不振,勉強從大學畢業后,就一直在這間怕是不到20平方的小屋中借酒澆愁,如果不是因為內心世界的崩塌,他或許能有一個不錯的人生,畢竟是能考上東京藝術大學的人,能力想來也不會太差。

「兄弟,你不會是喝酒喝死的吧?」來自夏生的調侃從花山夏生的嘴裏吐出,這場面透著說不出的怪異,讓夏生有種本能的抗拒。

雖然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麼變成花山夏生的,但至於他為什麼能變成花山夏生……

「不過來都來了,我多半也是寄了吧?」雖然很消極,但不可否認的是,他身體確實不好,突然掛掉也不是很意外。

「難兄難弟哦。」他輕輕說道,不知是在同情花山夏生,還是在可憐自己。

緊張情緒過去后,胃便開始咕咕的叫了起來,似乎是挺久沒吃過東西了,而且這被酒精折磨了許久的脆弱腸胃,在抗議的同時還開始微微的絞痛。

夏生控制身體緩緩站起,在地上盤腿坐久了,雙腳已經開始發麻了,他捶了捶腿,扶著牆蹭到冰箱前,這是屋裏為數不多的電器。

「吱~」冰箱的櫃門發出了讓人輕微牙酸的塑料摩擦聲,緊接着撲面而來的就是一股腐敗的酸味。

「噦……」突如其來的惡質氣味讓他有點噁心。

「算了,還是去便利店買點吃的吧。」

打定主意后,夏生隨手在洗手池裏洗了把臉,說是洗手池,但卻在灶台旁邊。

洗完臉后,他隨手拿起低矮書桌上扣著的小鏡子照了照。

這是一張和「夏生」有七八分相似的冷臉,不過臉頰消瘦,看起來蒼白又虛弱,完全看不出什麼美感,一米七四的個頭現在也顯得瘦瘦弱弱的。

但和病弱的面孔相比,這一頭烏黑濃密的頭髮又顯得那麼富有生機。

撂下鏡子,穿好衣服,夏生又一次走出了房門。

這是一個獨棟的民居,一樓是房東一家在居住,二樓的四間屋子則作為出租屋對外出租。

雖然同為租戶,但鄰居們都不是很待見這個整日酗酒的年輕人,反倒是房東對他關照有加。

「花山君,要出門嗎?」花山這個名字聽起來很陌生,但是夏生知道這是在叫他。

回過頭去,是房東牧之原太太。

「是的,準備出去吃點東西。」夏生回答時帶着幾分微笑,讓牧之原太太有點小小的驚訝。

「這孩子之前不是一直都板着臉的嘛?」牧之原太太心裏默默地想道。

「要不要在我這裏吃一點,剛剛煮的烏冬面哦?」她作為母親本能的心疼這個失去父母的孩子。

「啊?可以嗎?」牧之原太太的邀請讓夏生有點局促,雖然很餓,但是總不能厚著臉皮就去人家家裏吃飯吧。

「當然,不小心就煮多了,剛才還在擔心要怎麼辦才好呢~」

……

「我吃飽了,多謝招待!」夏生放下筷子感激道。

剛才吃飯的時候牧之原太太就一直坐在桌邊看着他。

「不必客氣。」雖然牧之原太太總想勸勸這個不幸的孩子,但又時常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不過夏生多少還是能感受到一點來自這位房東阿姨的溫暖的,所以又笑着補充道,「是我這輩子吃過最好吃的烏冬面!」

「哈哈,不就是普通的烏冬面嗎,你這孩子可真會說。」夏生恭維的玩笑讓牧之原太太也笑了出來。

「對了,牧之原桑,您這裏有理髮用的工具嗎?」

為了方便租戶們,牧之原夫婦在家裏準備了很多工具。

「嗯,有是有,你要剪頭髮嗎?」牧之原太太有些奇怪。

「是的,想把頭髮全都剃掉。」夏生坦誠的說道,他從初中時期就一直是一頭圓寸,現在頂着快要遮住眼睛的長發屬實有點不習慣。

但看着牧之原太太疑惑的樣子,他想了個合適的理由解釋道,「昨天晚上夢到了母親,她說希望我能好好活下去,所以我想剃掉頭髮重新開始!」

「好,我這就去給你拿,一定要堅強的活下去哦!」牧之原太太也鼓勵道。

在她看來,花山夏生能夠迷途知返着實讓人欣慰。

回到房間后,夏生用涼水簡單洗了洗頭,給電動推子插上電,拿起便貼著頭皮剃了下去,不帶一點猶豫。

差不多剃光時,又拿起鏡子照着補了補刀。

失去了濃密劉海的掩蓋,花山夏生的全貌出現在眼前。

「這不挺帥的嘛,幹嘛要遮起來。」

夏生摸了摸只留短短髮茬的腦袋,「手感對了!」。

將理髮器還給牧之原太太時,看到如此另類造型的花山夏生,她忍不住笑了出來,「這樣看起來真是精神呢,好好加油哦,之後有什麼打算嗎?」

雖然她說精神是假的,曰本人並不覺得寸頭精神。

夏生摸了摸腦袋說道,「總之先去打一份工吧,不過現在只想把房間收拾乾淨。」

「那我先去幫你問問好了。」花山夏生的振作讓牧之原太太也幹勁十足,想要幫花山夏生張羅著。

夏生沒有拒絕,道謝后便回到了自己的小屋。

雖然只是區區20平米的空間,但清理起來也真是要了老命,這屋裏最多的可能就是空啤酒瓶。

將垃圾都搬到樓下不遠處的垃圾箱后,夏生回去洗了個澡,不足5平米的衛生間卻有淋浴,這小屋空間雖小,但至少五臟俱全。

清理乾淨的小屋看起來舒服多了,這時他才終於有時間摸起了那靠在牆角的結他。

這是花山夏生十歲時父親送給他的生日禮物,他雖然頹廢了許久,但這把結他卻被他打理的很好。

拿起這把結他時,就像是接觸到了某種媒介,一段段更加細碎的記憶逐漸湧出。

撥動琴弦后,悅耳的琴聲讓夏生感覺既熟悉又陌生,熟悉到好像曾經聽過千百萬次,又陌生到好像從來沒有聽過。

淚水在不經意間噙滿了眼眶,但夏生卻絲毫沒有感受到悲傷,等他注意到時,視線早已被淚水折射得扭曲又模糊。

他抹掉眼淚,心裏不是滋味,既不是悲傷也不是鬱悶,這種怪異情緒的來源可能是因為同命相憐的共感,也可能是因為鳩佔鵲巢的愧疚。

似乎是想逃避這種從未有過的奇怪情緒,夏生放下了那把結他,轉而將目光轉向一旁的矮桌。

桌上散亂的放着幾本書,好像有一些是花山夏生在學校使用的教材,但有一本顯得很特別,封面上用稚嫩的筆法寫着「にっき」。

這是一本日記。

雖說是日記,但裏面的文字也並沒有多麼詳細的記錄着主人的日常,只是簡短的記錄了當時的時間、發生的事情和心情。

或許起初只是因為花山夏生兒時貪玩的懶散性格,但後來大概就形成了習慣。

「1973年4月17日,今天池田老師說要每天寫日記,好煩!」後面還畫了一個在踢球的小孩。

「.…..」

「1974年1月1日,新年快樂!還想放煙花!」後面畫了一個綻放的煙花。

「.…..」

「1977年8月10日,過生日好開心,爸爸我還送給我結他作為禮物,我一定會好好學習,希望能早點彈出音樂給爸爸媽媽聽!」

看到日記里寫着的「結他」,夏生一時間很難判斷他打開這本日記的做法是對是錯。

「看都看了,那就看下去吧。」夏生心一橫,又看了下去。

「……」

「1983年5月21日,Akina桑真可愛~」後面跟着一個小小的笑臉。

「Akina?中森明菜啊。」看到這裏,原本腦海里像卡殼的磁帶一樣滯澀的記憶突然轉動了起來,但這似乎也不是什麼好事,屬於花山夏生的記憶好像活了起來,剛剛消失的共感又出現了。

「1985年11月23日,想要環遊世界!」

越往下看,共感就越強烈,可能剛才還開開心心,看到下一段文字時就變得愁眉不展,但看到這一段,難以抑制的悲傷湧上心頭,夏生很清楚,這情緒並不是來自花山夏生的,而是來自他自己的。

他的夢想也是環遊世界,但很可惜還沒實現就掛掉了,現在想來,沒能實現夢想的人生,原來這麼讓人悲傷啊。

合上還未看完的日記,夏生嘆了口氣,再次端起了結他。

他一邊生澀的彈奏著,一邊開口唱着。

「この地上にあるもの全てが

如果這世間的一切

時と共に形変え行くものならば

都會隨着時間而變遷的話

僕らが抱いてる貴いものに

那我們所擁有的珍寶

本當にすがる価値はあるのでしょうか

是否真的有依靠的價值呢」

彈結他的技巧是花山夏生的,唱歌的技巧是夏生的,他們雖然是不同的人,但在現在卻又不分彼此。

片刻的沉默后,夏生的心裏多了幾分瞭然,用只有自己能聽到聲音說道。

「我會作為夏生,連帶着花山你的那一份,一起活下去的,這次,我們一定能實現夢想!我保證。」

兩段跨越了無數時間的人生因為「夢想」二字交匯在一起,之後,它們大概會合二為一,延伸出一條嶄新的道路吧?

一定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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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東京開始重拾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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