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變化

「……」

顧言低頭看著萬豐伸出的手，沉默不語。

他想要轉身就走，可就在產生這個念頭的同時，一股危機感也冒上心頭。直覺告訴他，如果他轉身，這裡一定會發生極為恐怖的事情。

這不禁讓他想起一個從陳輝那聽來的知識，據說在野外遇見野獸時千萬不要轉身逃跑，否則它們便會認為那是可捕食的獵物而非未知的對手。

現在，在他面前的就是這麼一頭野獸，而且極具耐心。

時間在沉默中一分一秒地過去，萬豐似乎就這樣跟顧言耗上了，顧言不伸手他也不收手，但也不作出額外的動作，只是一直保持著詭異的笑容，血紅的眼睛閃動著莫名的光彩。

最終，顧言率先放棄，走上前抓住了對方的手。

「……你好。」

手上彷彿握著一塊冰，皮膚傳來一陣冰冷的刺痛感，顧言從未想過一個人的手能冷到這種地步，簡直就是冷凍櫃里的屍體。

「真好啊。」

握著手，萬豐不由得感慨了一聲，「難怪TA那麼喜歡你。」

「什麼？」

顧言詫異地看向萬豐，這時，他的目光突然掃到了什麼，神色頓時一變。

在萬豐探出袖管的手臂上，一塊塊暗沉的紫色瘢痕在蒼白皮膚的映襯下十分顯眼。

來不及細想這個瘢痕是什麼，對危險的本能驅使顧言抽手逃離。

下一秒，萬豐的手驟然發力，如一塊鐵鉗般將顧言的手牢牢鎖住，他臉上的笑容越發詭異，嘴角幾乎要咧到耳根，露出白森森的牙齒。

「你！」

再也顧不得什麼，顧言當機立斷將手中手提箱砸向萬豐，同時全身肌肉發力要將手收回。

極其強烈的危機感在看到萬豐的笑容時籠罩了顧言全身，彷彿他的每一個細胞都在催促他離開。這並非是恐懼，而是某種危險降臨前的預感，生命保全自身的本能。

「砰！」

硬質的手提箱在顧言本就遠超常人的力量加持下精準地砸在了萬豐的臉上，強大的衝擊力讓他的頭不受控制地後仰，緊扣的手似乎就要張開了……

「啪嗒！」

手提箱墜落在地上，散落一地道具，一面小巧的鏡子沿著地面滑動了少許，正好落在萬豐腳下，映照出兩隻死死扣在一起的手，以及差不多後仰90度的腦袋。

「咔！咔！」

伴隨著一陣骨骼的摩擦聲，原本應該脖頸斷裂的萬豐緩緩回正了腦袋，臉上依舊是那副扭曲的笑容，似乎剛剛的襲擊並未造成任何影響。

「你下手可真狠啊，剛剛痛死我了。」

萬豐轉了轉脖子，低聲笑道。伴隨著他的話，天色驟然暗淡了下來，如同從黃昏開始轉向黑夜。

一旁服裝區內的黑暗迅速向著出口處蔓延，逐漸籠罩了周圍的一切。黑暗中，一陣「嘎吱嘎吱」的摩擦聲不斷響起，向著二人靠近。

「你到底是什麼東西！」

面對眼前這詭異的場景，顧言再也無法保持之前的冷靜，表情肉眼可見的焦急了起來。

萬豐沒有回答，只是緊緊抓住顧言的手，任其掙扎。

隨著黑暗逐漸吞沒周邊，「嘎吱」聲也來到了二人四周，並停留在了萬豐背後。

而此刻顧言也放棄了掙扎，默然地站立在原地，漆黑的瞳孔中倒映出一副詭異的畫面。

黑暗中，五根青灰的纖細手指緩緩探出，按住萬豐的肩膀，手指上烏黑的指甲彷彿毒蛇的獠牙，寒光閃爍。

但萬豐對此渾然未覺，仍然詭異地笑著，但從對方眼神中，顧言竟看出了幾分釋然。

青紫的手掌順著萬豐的肩膀滑動，探出慘白的、布滿青紫斑塊的纖細手臂，而在萬豐的脖頸處，一團比黑暗更黑的、如水蛇般蠕動的黑髮逐漸顯露。

這時，顧言突然想起了萬豐先前的話：「難怪TA那麼喜歡你。」

「原來就是她么！」

顧言頓時明悟，下一秒，在他漆黑的瞳孔中，一張鐵青的面孔陡然從萬豐腦後探出……

————

「言哥？言哥！你怎麼了？」

耳邊傳來了溫柔軟糯的聲音，顧言一個激靈從回憶中蘇醒了過來。

「沒什麼，剛剛走神了。」

顧言偏頭看向身邊一臉關切的白薇薇，笑了笑。

或許是觸景生情，他剛才竟然回想起了今天下午遇到那個怪人的事，甚至還被大腦被加工成了靈異版本。

「哦。」

得到回復的白薇薇吐了吐可愛的小舌頭，有些害羞地將頭撇開，似是不習慣被顧言注視。

過了幾秒，她又偷偷將頭轉了回來，正好與還沒轉頭的顧言對視。

白薇薇的臉頓時紅到了耳朵尖，她急忙移開視線，可沒幾秒又忍不住要將眼神落到對方身上。

這不斷來回、蜻蜓點水般的眼神將少女的心事暴露無遺。

可承受這柔情的主角只是沉默，像個石像。

顧言不是不知道少女的心思，但已經深陷執念的他不可能帶給對方幸福，與其日後痛苦地結束，不如從未開始。

「哎。」

暗暗在心底嘆了口氣，顧言默然地將視線移到了直播的現場，此時，陳輝正單膝跪地，變魔術似地掏出一枚戒指，舉向捂著嘴一臉驚喜的王莜。

看來這個驚喜確實很成功，王莜此刻完全就是一副被幸福沖昏了頭腦的樣子。

「卧槽！主播你不是人啊，梁木了！」

「666，我就知道你們不對勁！」

「嗚哇！我不要看這個，不要看呀！」

「我嗑的CP終於成了，祝99。」

……

屏幕里飛快閃過一條條或調侃，或酸澀，或欣喜的祝福。伴隨著直播間的氣氛達到高潮，現場的儀式也進展到了最後階段。

站在空地中心的兩人激動地擁吻起來，伴隨著最後一輪禮炮的轟鳴聲，籠罩天空一整晚的烏雲竟消散了，銀色的圓月隨之探頭，將皎潔的月光灑下，在四周籠上一層白紗。

此刻一切都顯得那麼地朦朧與美好，原本陰森的商城在這幸福的氛圍下也變得順眼起來。

顧言的嘴角不由自主地微微翹起，連他自己都沒意識到，此刻他竟發自內心地笑了起來。

「林凱，你幫我拍一張照片……」

下意識地，顧言向另一個同伴說道，想讓對方幫自己記錄下這一刻。下一秒，他的眼中閃過一絲茫然，話語瞬間中斷。

「林凱？誰是林凱？」

顧言不由自主地皺眉，他感覺自己似乎遺忘了什麼很重要的事情，可怎麼也想不起來。

「薇薇，你還記得……」

顧言偏頭想要詢問身邊的少女，可入眼的只有一片空蕩的地面，哪裡還有少女的影子。

猛然將頭看向直播現場，藉助暗淡的月光，視野里是布滿禮炮彩條的地面，除此之外，只有殘缺的人偶靜立在陰影之中，一動不動。

不知從什麼時候起，這裡竟只剩下了顧言一人。

直播間早已斷開，屏幕里一片漆黑，剛才的熱鬧如同夢幻泡影，轉瞬即逝。

究竟是什麼時候……

突入其來的一幕讓顧言有些恍惚，他茫然地四下張望，想要呼喚同伴的名字，可話到嘴邊卻怎麼也說不出口。

「嗚嗚……」

不知從何處傳來的寒風吹過，帶來凌冽的寒氣，天邊的烏雲滾動，再次將銀色的圓月遮蔽。

黑暗吞噬了最後一絲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