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破妄
白成海！那老東西怎麼來這裏了？
認出來人的身份，魏啟明不由得心裏一緊，念頭迅速運轉。
「老東西應該是不知道我在這裏上班的才對，為什麼他會來這裏？」
「是巧合，還是……他一直在調查我？」
想到一種可能，魏啟明頓時生出一股寒意。
如果白成海在調查自己，那麼他有沒有查到什麼東西？查到自己與那些人之間的交易？
雖然心裏開始有些驚慌，但魏啟明表面還是故作鎮定，他沖着面前的老人笑了笑，率先打了聲招呼。
「白叔好久不見，您找到薇薇了嗎？」
老人沒有回答，背後的公交車此時也關上了車門，緩緩駛離站台，在厚重的雨幕下，整個大街，只剩下他們兩個人。
「咕咚。」
吞了口口水，魏啟明感覺氛圍有些不對，他一面對着白成海笑道，一面緩緩挪動身體，拉開與對方的距離。
「白叔，您看這樣行不行，我今天領導安排我出差做些事，晚點我再聯繫您。」
白成海依舊沒有回答，但他一動不動的身體此刻卻開始緩緩抬起頭來，露出兜帽下的一雙死寂的眸子。
冰冷的眼神讓魏啟明感覺像是有一條蛇正在沿着自己的身軀環繞，伸出尖銳的毒牙，他明白今天的事情絕不會善了。
「那我就當白叔您同意了，我先走了啊……」
也顧不得外面還在下雨，魏啟明迅速地說了幾句，也不管白成海到底回不回復，轉身便向著公司的方向迅速快步走去。
「噠、噠噠、噠噠噠——」
感受着身後充滿寒意的視線，魏啟明腳下的動作越來越快，幾秒鐘后，他幾乎是飛奔了起來。
不知道為什麼，今天的白成海給他的壓力遠非往常可比，那雙無神的眼眸讓他不由自主地想到自己父親病死前的眼神，那充滿了死亡、不甘以及對活人憎恨的眼神！
他毫不懷疑，要是他再晚跑一步，對方一定會衝上來與他拚命。
「媽的，我這就辭職搬走，我看你怎麼找到我！」
心中一發狠，魏啟明加速向公司衝去，可下一秒出現在雨幕中的東西卻讓他猛地停下了腳步。
眼前出現的赫然便是之前的公交站台。而站台前，手持利刃的老人，正在將一具屍體剝皮剜心，數不盡的鮮血自手起刀落間噴涌，將黑色的雨衣染得猩紅。
強烈的恐懼讓魏啟明止不住地發抖，可他卻難以移動腳步，因為他看到那具正在被切割的屍體穿着和他一個款式的運動鞋。
那……那分明就是他自己！
「那怎麼會是我？難道我已經被殺了？不，這怎麼可能？這是又是一場噩夢嗎？」
洶湧的念頭伴隨着對死亡的強烈恐懼讓魏啟明的大腦幾乎宕機，只能傻獃獃地站在原地，看着對方將自己一點一點地剁碎。
這似乎並非噩夢，看着眼前的行兇現場，魏啟明感覺自己的身體真的痛起來了，渾身上下無處不在傳來利刃切割的痛苦，彷彿落入刀山地獄。
強烈的痛楚讓魏啟明恢復了一些意識，他猛地轉身，跌跌撞撞地向站台反方向跑去。
不管是噩夢也好，是障眼法也罷，他只知道現在他還有意識，還有能控制的軀體，他要逃，他要逃出這裏！
暴雨中傳來陣陣悶雷，呼應着魏啟明如擂鼓般的心跳。厚重的雨幕中，魏啟明雙手撐著腿，劇烈地喘著粗氣。
他已經忘了自己跑了多久了，可無論他怎麼跑，最終都會回到那如屠宰場一般的站台。
每一次重回站台，他都能看到白成海將屍體進一步分割。先是皮、然後是各種臟器、眼球，最後連骨頭也一根根地被抽了出來，隨意扔在地上。
魏啟明有一種預感，如果他再次看到那個站台，那就一定是他的死期，他會像那站台所演示的那樣痛苦地死去！
可他能逃到哪裏去？他已經試了很多次，無論他朝哪個方向逃跑，最終必然會回到那個站台。
可他又根本不敢站在原地不動，一旦他停下，雨中便會響起那一陣陣催命符般的腳步聲，離他越來越近。
「噠噠噠——」
伴隨着雷聲遠去，沉重的腳步聲再次從四面八方的雨幕中傳來，聽這聲音，魏啟明知道對方就在他身邊不遠處。
「啊！！！」
長時間的壓抑和恐懼終於在這越發靠近的壓迫下爆發，魏啟明發瘋似地大喊著，紅着眼環顧著四下的雨幕，既然自己逃不了，那麼即使是死，也要咬下那老鬼的一塊肉來！
「白成海！來啊！你來殺我啊！你不是想殺我嗎！來啊！」
魏啟明沖着雨幕怒吼著，將身上手機等物件向著腳步聲的方向甩去。
但他的無能狂怒沒有任何作用，那腳步聲仍舊不緊不慢地靠近，像是在戲弄獵物。
隔着連成白色的雨幕，魏啟明根本無法判斷對方會從何處出來，只能任由狂怒與恐懼佔據自己的內心。
就在魏啟明瀕臨絕望之際，他隱約看見前方不遠處亮起了燈光。
如同看見了救命稻草，魏啟明瘋狂地向著燈光的位置衝去，而身後的聲音似乎也發現獵物有逃脫的跡象，也跟着加快了起來。
終於，在腳步聲追上自己之前，魏啟明來到了亮燈的位置。
那是一家人聲鼎沸的夜店，透過大門的縫隙，還能感覺到裏面吹出的暖風。
來不及多想為什麼這個時間點會有夜店營業，也沒有細看夜店的情況，魏啟明一個箭步向前，一把拉開大門沖了進去。
「救命！救命！有人要殺我，不……不是有人，是有鬼！有鬼！」
甫一進屋，魏啟明便立刻大聲地向著周圍的人群大叫着。
可緊接着他的聲音便被淹沒在了強勁的音樂里，舞池中央的男男女女甚至都沒人把目光投向這裏。
「喂！你們沒聽到嗎？我被追殺了！快報警！」
見沒人理會自己，魏啟明一邊大聲地叫着，一邊走進舞池，想要拉人求助。
「啊？是老魏啊？怎麼樣那女人到手了沒？」
隨便伸手拉住一個人，魏啟明剛要說話，那人便先一步轉身來，好奇地問道，一股濃郁的酒氣撲面而來。
「怎麼可能……」
看清眼前人的面容，魏啟明臉色霎時變得慘白，他驚慌地後退了兩步，大聲尖叫：「怎麼會是你！」
「老魏你喝糊塗了吧？」魏啟明的表現顯然讓來人有些摸不著頭腦，「不是你拉我們來這裏喝酒的嗎？」
「不對……」
魏啟明瘋狂地搖著頭，想要離開。可下一秒，他的眼神卻又變得恍惚起來，身體像是中了定身術一般立在了原地。
「不……好像確實是我拉他們來喝酒的，今天我好像是要做什麼……」
他低聲呢喃著，身上也莫名地散發出一陣酒味來，像是早已來到這裏一樣。
他的身體開始晃晃悠悠起來，隨手從在舞池中穿梭的服務生托盤裏拿了一杯酒。
食指輕點將藏於手心的粉末撒入杯中，他緩步走向視線中唯一的白色身影，那是他今晚的目標……
瓢潑大雨中，魏啟明搖搖晃晃地向著漆黑的小巷走去，單薄瘦弱的白裙身影緊貼在他的身後，遍佈青紫的手掌死死捂住他的眼睛，慘白的臉龐就靠在魏啟明的肩膀上，死寂泛白的雙眼直直地盯着男人的臉。
站在巷口，魏啟明緩緩伸出手來，與此同時，小巷中一道比周圍陰影更加黑暗的身影緩緩浮現，扭曲得不成樣子的青灰手爪緩緩探出……
看着正準備接過自己手中加料酒水的女人，魏啟明心中突然湧起一陣反胃的噁心感，下意識地，他猛地將酒水往身旁一扔。
碧藍色的酒液在空氣中劃出一道弧線，落在了舞池裏一名客人的身上。
下一秒，那名客人像是被濃硫酸潑中了一般發出刺耳的哀嚎，與此同時，舞池中的男男女女如同被按下了暫停鍵一般停止了舞動，所有人這一瞬間都將頭扭了過來，其中有人甚至扭了180度。
而此刻這所有人的臉，都是那同一張臉，那張他既憎恨、又畏懼、更嫉妒的臉。
「她是你女朋友？」
「開個價吧，只要你把視頻給我什麼都好說。」
「錢都在這張卡里，拿了快滾！」
……
耳邊響起一陣陣迴音，那是他和那個男人交談的記憶，他通過自己女友的死亡換取了清償賭債，逍遙自在的資本……
「嘔……」
越發濃重的噁心感讓魏啟明不由得乾嘔起來，他從未感覺自己如此的下作、如此地骯髒，如此地……不像自己。
「善良就是會幫助別人，就是遵紀守法，就是尊重世間的生命，就是面對不公時要挺身而出……」
耳邊莫名響起陣陣老人慈愛的聲音，魏啟明只覺腹中像是燃起了一團火，要將自己焚燒殆盡。
「咳！咳咳！」
強烈的痛苦讓魏啟明撲倒在地，完全沒有理會周圍逐漸圍上來的身影。
夜店的音樂聲在耳邊一陣陣迴響的聲音里被扭曲，激昂的聲音逐漸消退，化作沙沙的雨聲。
聽着這些雨聲，一些莫名的畫面湧上心頭。
他看到了施暴的男人，看到了痛苦的少女，看到了冷漠的路人，看到了卑劣的利己者……
最終，他看到了自己。
「我……我不是魏啟明，」這一刻趴在地上的男人終於明悟，「我是顧言！」
如同狂暴的太陽在這裏升起，無盡的光和熱自男人的軀體迸發，將周圍的一切盡數抹除。
猛地睜眼，只見一道金色的裂痕緩緩出現在面前扭曲怪物的身體上，將其分為左右兩半。
而在兩團迅猛燃燒的火團中央，一張毫無瑕疵的絕美臉龐出現在了自己的眼前。
穿着黑色風衣的女人散去手中的烈焰長劍，瑰麗的金色瞳孔將眼前迷茫但又震驚的少年倒影其中。
「能自己掙脫出來，還不錯。」
銳利的眼神瞬間掃過，女人面無表情地點了點頭，隨即清冷的聲音再度響起：
「自我介紹一下，我叫薇拉，薇拉·奧斯嘉爾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