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第九章

李聞道病癒后,虔誠的老太太堅信李家能逃過一劫是佛祖保佑,說什麼都要去寺里住上一段時間。

李暮是一定要跟著去的,另外還有被寧家休棄的李枳。

李聞道平安歸家后,李家二老爺也冷靜下來,雖覺得面上無光,卻也不希望自己的女兒真的被休,他甚至都決定了,只要寧家的長輩親自登門賠禮道歉,好生接李枳回去,那封休書他就當沒看見。

然而李聞道纏綿病榻那幾日,寧家一點動靜都沒有,甚至不肯派個人來李家做解釋,就這麼一直拖著。

李二老爺從他的狐朋狗友那得知,寧家在等刺殺案結案,他們既捨不得這門親事,又怕被李家連累,所以才會這樣拖著,氣得李二直接讓人打上門,討要李枳那日被趕時沒來得及帶上的嫁妝,還叫去的下人在寧家門口大罵寧家卑鄙無義,將此事鬧得人盡皆知,徹底斷了這樁姻緣。

老太太怕李枳想不開,便把她也帶去了明台寺。

沒住幾日李暮就發現,明台寺的日子比在家裡自在多了。

沒有動不動就來老太太院里請安做客的人,每天看書練字運動,還能找條偏僻的小路散散步透透氣。

李雲溪忙於功課很少過來,倒是李暮的三哥和六弟,他們一個是李暮同父異母的哥哥,不務正業慣了,一個是李枳同父同母的胞弟,心疼姐姐,總會帶些東西來寺里給她們。

李枳也看得開,每日除了陪老太太抄誦佛經,就是教李暮煮茶調香做胭脂,偶爾也讓李暮教她鉤針,發現李暮看的書里有醫經,她也會跟著看幾頁,日子過得還算鬆快。

前幾日家裡送了許多輕薄的夏衣和新首飾過來,錢氏做主給李枳多添了幾件,不知道是出於心疼還是愧疚,總歸沒有怪李枳被夫家休棄的意思,畢竟寧家的做法實在不好看,怪不到他們李家的女兒頭上。

至於李枳未來如何,目前還沒個說法,但有家人在,必是不可能把她扔去明月庵做姑子的。

李暮覺得這樣挺好,至少不會像書里一樣掉進水裡淹死。

李暮換了份新字帖開始練字,練著練著,她的思緒又隨著自己回憶起的劇情飛走了。

書中李枳被休,在明月庵出家做了姑子,然而她的故事並沒有就此止步。

她在小說後期殺了一個人,那個人是燕王的弟弟顧池。

初遇是顧池受傷被李枳撿到,李枳並不知道他的身份,出於好心救了他。

二人就此相識,書中並未對他們之間的相處有任何情愛方面的描寫,就是一個靜靜地修行,一個默默地報答救命之恩,替她趕走了意圖不軌的歹人。

他們認識了整整了八年,直到李雲溪成為男主的后妃來找自己的二堂姐,意外發現了燕王弟弟竟與李枳有往來,就把他的身份透露給了李枳。

後來昭明長公主入獄,林棲梧死於後宮,顧池從外趕回,被男主派出的人一路追殺。

顧池再厲害也抵擋不住沒完沒了的圍殺,最後他重傷逃到了明月庵附近,又遇到了李枳,時間彷彿回到了二人初見那日。

不同的是,當初李枳救了他,這次李枳拔出他的佩刀,捅進了他的胸口。

顧池口吐鮮血,卻還是在死前掙扎著拉扯李枳,讓李枳躲開了一枚暗箭。

隨後便有趕來接應顧池的人拿著弓從暗處走出,那人是全文最後的反派,見顧池不願李枳有事,他也懶得再做什麼,徑直帶走了顧池的屍體。

至於李枳,她明明是個愛哭的人,可自從知道顧池的身份她就再也沒哭過,殺顧池時她沒哭,被顧池救了也沒哭,直到顧池的屍體被帶走,她依舊沒掉一滴眼淚,只在某個風和日麗天氣晴朗的午後,她縱身跳進河裡,結束了在她自己看來並不為人稱道的一生。

非常俗套的故事,但足夠經典。

李暮看文的時候就懷疑,《醉青鸞》作者設定外嫁女不會被娘家連累,是不是就是為了安排這段劇情,故意刀讀者。

想到這,李暮落筆都重了幾分,在心裡罵了幾句愛發刀的無良作者。

李暮練了幾張字,感覺最近都沒什麼進步,加上剛才又吞了口陳年舊刀,一時心煩決定到外面走走。

明台寺的客院非常清凈,李暮又專門觀察過,知道下午這個時間日頭高照,基本沒什麼人出來溜達,加上今日有講經,人就更少了。

李暮身後跟著纖雲,手裡拿著一個三哥給她帶的風車,走的方向正好著風,看風車呼啦呼啦地轉,她腳步越來越快,直到纖雲喊她她才重新慢下來。

小路盡頭有個亭子,李暮和往常一樣到那坐了一會兒便起身要往回走,正高興這一路上一個人都沒撞到,然後便遇到了今天的第一件倒霉事——

她下台階時沒看路踩空,直接摔下來,蹭破膝蓋還扭傷了腳踝。

腳踝腫了,李暮覺得問題不大,忍一忍能走回去。

纖雲急忙扶她回亭子里坐著,說扭傷這事不能輕視,一個弄不好可是會瘸了的。

李暮:「……」

真的假的。

李暮真不覺得扭傷算什麼大問題,又怕是自己習慣了現代醫療才這麼有恃無恐,想想還是決定聽纖雲的,等纖雲去叫趙嬤嬤和寺里懂醫術的和尚過來給她看看。

纖雲最初的想法是背李暮回去,李暮想也不想拒絕了,她小學畢業后就沒被人背過,況且她穿越過來一年多時間裡,身高從一米六躥到了和穿越前一樣的一米六八,比纖雲還高半個頭。

讓纖雲背她,怎麼想都很彆扭。

纖雲朝來時的路跑去,李暮倚著美人靠乾等,無聊地在心裡唱起了歌。

她想應該沒有穿越者可以忍住不在心裡唱現代的歌,畢竟考試做題的時候都忍不住。

李暮在心裡從流行音樂唱到搖滾,又從搖滾唱到古風,後面實在等得無聊,伴著風車旋轉的動靜,輕輕地哼出了聲。

「阿彌陀佛,燕王殿下,這邊請。」

相隔甚遠的一條路上,一和尚指引林卻順著路走下去,並攔下了與燕王同行的顧池和侍衛:「主持只見燕王殿下,還請諸位在此稍候。」

顧池蹙起眉頭,一眾凶神惡煞的侍衛也將手放到了腰間佩刀上,氣氛霎時劍拔弩張,反倒是林卻,沒心沒肺地吩咐:「那你們就在這等著吧。」

顧池:「兄長。」

林卻沒理他:「勞煩帶路。」

和尚領著林卻往裡走,一路越走越偏,原先還能看見幾間寺院的房舍,到後來只剩鬱鬱蔥蔥的樹林。

林卻彷彿沒察覺到異樣,閑聊似的問:「大師可曾去過洛陽?」

那和尚:「阿彌陀佛,小僧不曾去過洛陽。」

林卻笑道:「是嗎,聽大師口音,像洛陽人。」

和尚陷入了沉默,林卻便自顧自地說了下去:「本王去過那,不怕大師笑話,本王去那殺了母家的小舅舅,把他府邸的金銀財寶搜刮一空,可算解了朝廷沒錢的窘境。」

「本王瞧這法子當真不錯,又挑了幾個舅舅來殺,沒有舅舅表兄弟也行,再遠些的表親,雖不大好意思,但也沒辦法。」林卻語調輕鬆,彷彿在說自己過年走親戚的事,而不是殺親戚:「好在先帝子嗣眾多,本王又先後挑了就藩武昌、成都……」

和尚的吐息微微一滯。

「唔?是成都府嗎?楚王那支應該殺乾淨了才對,難道是阿池疏忽了。」林卻忽然話鋒一轉,自言自語一般,驚的和尚直接頓住了腳步。

隨後林卻才想起告訴和尚他是哪裡漏了陷:「你知道明台寺的和尚都愛管本王叫施主嗎?」

和尚轉身陰惻惻地看著他,同時樹林子又跳出十幾個手持刀劍的黑衣刺客。

林卻看這陣仗,真心實意地笑了。

和尚被他笑得心裡發虛,面上不顯,也不同林卻啰嗦,徑直對刺客下令:「殺!」

……

遠處忽然刮來了大風,李暮哼著歌舉起風車,順著哼歌的節奏晃了晃,結果一個沒拿穩,遇到了今天第二件倒霉事——風車脫手了。

脫手的風車被風吹進小樹林,要不是沒有手機,李暮都想拍下來p雙線條腳上去做成「溜了溜了」的動圖表情包。

李暮沒有馬上起身去過追,她等了等,等風車停下,確定不會再跑了,她才扶著美人靠站起來,單腳跳出亭子,一蹦一蹦向風車靠近。

她將扭傷的腳落到地上,彎腰去撿風車,突然聽見一聲重物倒地的悶響。

她輕輕一顫,拿著風車直起身,略有些僵硬地扭頭朝悶響傳來的方向看去。

就見搖曳著點點璀璨金光的婆娑樹影下,一身形挺拔的男子遠遠地背對著她,男子腳下倒著一個不知道是死了還是暈了的黑衣人,視線再放遠一點,零星還有幾個倒地的黑衣人,再遠一點,李暮視力有限,但她猜那幾個黑色的東西應該也是人。

這是……一路打過來的?

鮮紅色的血從男子手中握著的長劍劍刃上滴落,李暮默默在心裡改了口。

是一路殺過來的。

李暮遇到了今天的第三件倒霉事——她撞見了殺人現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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