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信函」

56「信函」

這日的早朝比以往哪一日都要凝重,原因便是暫代大理寺卿的6子期天還未亮就收到了一封信,正是塗首輔當年所寫,舉薦了他的學生傅連錦為下一任帝師。

他震驚不已,唯恐是惡作劇,連忙取來老首輔當年的字跡進行比對,發現竟是一模一樣,才知出了大事,將信函送入宮中。

不少官員第一時間得到了消息,在上朝之前就議論紛紛。景帝一大早被辛公公拖起來,一臉不情願,直到那封信交到他手上時,才猛地清醒過來。

老首輔在去世前給他留下了一封信,註明了傅茗淵的名字,但當時夏笙寒卻讓他不要將此信公之於眾。那時的他並不理解,只是宣了一道聖旨賜傅茗淵以帝師一職,未提及此事。

而今這兩封信都在他的手上,幾乎是同樣的內容,同樣的字跡,同樣的落款,連官印都是一模一樣,必定是同一人所寫,唯獨舉薦的是兩個完全不同的人。

辛公公見他愁眉苦臉,遂提議道:「陛下,或許是塗大人當年改了主意也不一定,你瞧瞧哪封信在後,大約就是他最後的主意。」

「那就更加糟糕了。」景帝扶額嘆了口氣,「老師的這封信已經有些年頭了,6少卿剛送來的那封才是較新的。」

「……」辛公公一驚,「塗大人的字跡不可能偽造;那陛下的意思是,傅大人他……真的隱瞞了此事?」

「朕也不知道。」景帝一抬頭瞧見天色微亮,心知到了早朝,遂拿起兩封信出了宮殿,「不管是不是真的,但這個人早不拿晚不拿偏偏在這個時候拿出來……倒是讓人覺得蹊蹺。」

早朝開始不久,傅茗淵很快被景帝召入朝中。百官之中有不少人都想要捉她的把柄,得知此事後一個比一個激動。她心中有些惶惶不安,眼前熟悉的同僚們竟莫名令她感到壓抑。

她飛快地掃視著四周,不見夏笙寒的身影,拳頭捏得更緊。然而在這時,卻有人拍了一下她的肩。

傅茗淵一驚,轉頭一看,恰好對上了雲沐的雙眼,霍然不知該說什麼好,而他也同樣一愣,目光有些複雜,頓了許久才開口問:「你真的……」

「雲大人不必安慰我。」她小聲打斷他,「若是讓人以為我們勾結,他們也會在陛下面前參你一本。」

雲沐張了張口,似乎想要反駁,但最終只能望著她的背影,緩緩踏進那個不屬於她的朝堂。

她不該出現在這裡,她怎麼就不明白。

他咬咬牙,立即跟了進去。

「傅愛卿,這封舉薦信的事想必你已經聽說了。」景帝拿起手中的兩封信,目光沉定,與三年前那個動不動就鬧事的小皇帝判若兩人,「當年塗首輔是否有一名弟子,名喚『傅連錦』?」

百官聞言面面相覷,似乎都不識得這個名字,但也有幾人保持沉默,等待著傅茗淵的回答。

「是。」她一字一頓地開口,「微臣手裡有先師當年留下的幾本卷宗,確定其人是先師的弟子之一。」

此言一出,群臣嘩然,誰也沒想到她會答得這麼乾脆。景帝皺了皺眉,又問:「當年塗首輔去世之時,與你交代了什麼?」

傅茗淵咽了咽嗓子,深吸一口氣道:「先師讓微臣擔任陛下的老師。」

「他可有提及關於傅連錦的事?」

「沒有。」

景帝的神色漸緩,然而一旁的湯丞相卻是側首望了望她,忽而開口:「傅大人,請問塗大人仙逝之時,身邊除了你,還有誰?」

傅茗淵愣了一下,知道這個問題代表了什麼,卻還是道:「沒有,只有微臣一人。」

百官再次嘩然。

沒有其他人在場,就代表沒人能證明她說的是真話。兩封信難辨真假,又同是老首輔的學生,一時叫人難以分辨。

「今日有事啟奏,無事退朝。」景帝擺擺手道,「此事朕會仔細調查再做定奪,禁軍會暫時駐守博書齋,望傅愛卿近日莫要作出城的打算。」

傅茗淵攥緊雙手:「是。」

***

出了這麼大的事,景帝不做些什麼,百官斷不會滿意。博書齋的禁軍看似是駐守,實則是將她軟禁其中。

傅茗淵心知回去了就暫時出不來了,遂當天跟去了御書房。景帝有些訝然道:「老師不應該跟來這裡。」

她點點頭,卻不迴避:「當年陛下宣旨時曾說,先師並未交代微臣的名字,那這封信又是從何而來?」

「呃……其實這封信當時就在朕手上了。」景帝聳聳肩,有些尷尬道,「是小皇叔讓朕暫時不要公布出去的。」

「是……夏笙寒?」傅茗淵一怔,「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景帝搖搖頭,示意自己並不知曉;而她也沒有追問,只道:「微臣有一個請求。」她鎮定地凝視著他,「我想見見那個傅公子。」

***

傅茗淵前往大理寺時,始終沒有看到夏笙寒出現。自從今早從王府出來,她連平時經常在宮裡轉悠的嚴吉也沒瞧見。上一回來大理寺還是為了湘王的案子,卻不想這回竟是輪到她自己頭上。

6子期在寺卿被捕后暫代其職,應景帝的要求,將這次會面安排在了其中一間二堂。傅茗淵進屋之時,恰好看見一個戴著斗笠的男子正坐在裡邊等她,聞聲轉頭,還衝她笑了一下。

這男子大約三十多歲,右眼綁著個眼罩,不論是喝茶還是起身,始終用的是左手,似乎另一隻手動彈不得。

傅茗淵一眼便認出了對方是誰,卻沒有驚訝,只道:「先前我還在想,為何這封信不在我剛上任時就拿出來,原來是因為潭王離京,公子被人拋下了?」

她話中帶諷,而那男子並不生氣,只是笑笑:「傅大人為謀權勢不擇手段,不僅偷了我的官位,還戳瞎我一隻眼睛,斷我一條手臂……這罪責可不小。」

傅茗淵聞言蹙眉,冷冷地望著他:「上回在馬場是第一次見到你,我手上還有你的腰牌,想要污衊本官也不找點好的借口?」

「大人可真是健忘啊,馬場那回……可不止是第一次見了罷?」男子低聲湊近她,將眼罩緩緩揭開,露出一道陳年疤痕,然而那張臉卻令傅茗淵倏地僵住。

他的面容有些枯槁,形容憔悴,膚色是不自然的偏黃,眼眶周圍是黑黑的一圈,右眼似乎是被什麼利器扎瞎了,儘管是舊傷,但僅是看一眼便令人感到觸目驚心。更可怕的是——這是她永遠也不會忘記的一張臉。

傅茗淵幾乎整個人都顫慄起來,兩手死死地攥住木椅的把手,甚至能聽到骨頭在「咯咯」作響,雙眼瞪大,連呼吸也急促起來,許久都未能作出反應。

瞧見她這般模樣,男子滿意地將眼罩重又戴上,笑容詭異:「命硬的死小子,果然是想起來了啊。」

「是……你……」她的嗓子干啞到發不出聲。

「是啊,我就是回來拿走屬於我的東西。」男子不由大笑出聲,「我的名字你應該早早看到了,怎麼就沒想過,為何我會同你一樣姓『傅』?」

傅茗淵定了定神,強忍住內心的憤怒,卻抑制不住雙手的顫抖:「這裡是大理寺……我隨時可以讓人抓你。」

「抓我?我現在是被你陷害而身敗名裂的可憐人。」傅連錦故作無辜地攤開手,目光中貪婪無盡,低聲道,「所有的事都只有你的一面之詞,誰有辦法抓我?」

她似乎有些忍不住了,猛地一拍桌子,令門外的侍衛都驚了一驚,紛紛探著腦袋往裡看,卻又不知二人在商談什麼。

「潭王還說你不好對付,真是高估你這個災星了。」傅連錦向她挑了挑眉,「就為了保護你這麼個臭小子,那個小姑娘死得還真是不值啊……」

他話音未落,忽聞「嘭」的一聲,竟是傅茗淵猛地站了起來,還將椅子給撞倒了。她怒不可遏,再也無法保持冷靜,猛地將手舉起,似乎掌心還攥著什麼,想也不想地向著對方刺了過去。

霎時間,她的手被人從後方握住,再以飛快的速度收回懷中。傅茗淵愕然轉頭,竟是夏笙寒突然出現在她身後,用袖子遮住她掌心那亮銀色的匕首,俯身在她耳邊道:「不要做傻事;這裡是大理寺,殺了他你就完了。」

傅茗淵即刻回神,不動聲色地將匕首藏在懷裡,頭也不回地沖了出去。夏笙寒瞧出她的不尋常,緊緊跟在她後邊,喚道:「矮子,別跑那麼快……」

她像沒聽見似的,尋了匹馬徑直奔回了博書齋。守在外面的禁軍望著突然間衝進來的兩人,面面相覷。

她猛地將書房的門關上,而他卻在關門的那一瞬抵住了門,望著她驚慌失措的樣子,酸澀道:「別怕,我在這裡。沒有人會懷疑你是冒名頂替的,沒有。」

聽到這句話,傅茗淵錯愕地抬頭望他,像是感覺不到淚水正緩緩淌過她的臉頰,最終鬆開了抵著屋門的手,被他張臂擁入懷中,失聲痛哭。

「鐵證面前,沒有人會信我的一面之詞……」

「我信。」夏笙寒摁著她的腦袋,不假思索地回道,「我信就行了。」

她嗅了嗅鼻子,在他懷裡破涕為笑:「你都瘋了,你信有什麼用?」

「告訴你我信就行了。」他話聲帶笑,這般沒頭沒腦的話,竟令她感到很是安心,「所以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麼,我不知道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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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前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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