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思慮
周氏大族的地位也是在這個時候奠定的，這場運動的領軍人物乃是吳郡豪族周玘、顧榮。陳敏手下的士兵都是南方人，天生就對河對面那些地主老財心生恐懼。聯軍方面叫道：「周玘、顧榮都在這裡，你們還準備怎樣？」
陳敏部隊立馬就狐疑觀望，這時候顧榮閃亮登場，拿了一把白扇子朝對面一揮，就跟諸葛亮那般瀟洒，哪知道自己這邊軍隊還沒有行動，光是這把扇子一扇，河對面陳敏部隊馬上喪失鬥志，四下奔逃，就剩下陳敏孤家寡人一個，這場決戰就這麼虎頭蛇尾的結束了。而從這場戰役中，就可以明白，士族這種地位，從先天上就具有了強大的威勢，這也正是士族矗立在社會高端的原因，因為整個社會都認可這種劃分，這不是由你的有權有錢來決斷，而是由你的出生決定！
王導擔憂的正是南方大族隨時都可以拉出一支大軍的實力，一旦南北士族真正撕破臉皮，誰生誰死，還未可知。
江畔，顧榮搖著扇子，身著一襲白衣，目視遠處浪濤滾滾的大江，心思不屬，如今琅琊王入了建康已有一年之有餘，北方士族遷入的也越來越多，他心中憂慮，這些人，到底該以何種態度來對待他們。
顧榮搖著扇子，心生自卑，這種自卑他都不知因何緣由，自打上次見了王導，內心就惶恐難安，雖然自己沒給對方好臉色，可是對方說著中州之言，突然覺得自己這吳語變得老土起來，如今這些人實力越發強大，政治上的強勢，確實不是他們南方大族所能企及的。
「紀兄，你說安東將軍（指司馬睿）來此，我們該作何計量？」顧榮身後站著紀瞻，紀瞻，字思遠，歷陽人，南方士族，他身著白衣，梳著整齊的髮髻，聽了顧榮此問，苦笑道：「顧兄乃是我們吳中豪傑，你都有此一問，何由再來問我？」
顧榮嘆息一聲，道：「老這麼下去，對我們不利，那個王氏兄弟，絕對不是簡單的角色，他們一家子長期處於政治中心，若是鬥爭起來，我們在法理上，是落於下乘的。」
「周玘兄沒有和你說過嗎？」紀瞻問道，顧榮搖頭，道：「周玘武將出身，性情直爽，哪會去深思這些事情，因為一些過節，他們一家子，似乎是不滿於這些北方士族的，而且他糾結了一些人，形成了個小圈子。」
紀瞻搖頭，道：「魯莽！他這麼做是幹什麼？氣量如此之小，早晚會有大禍。」
顧榮道：「他只是看到表面，沒有看到內里，這些北來之人，雖說丟官亡土，但是北來的流民，只會聽從他們的調遣，他們那裡有琅琊王，他們佔了正統一條。若是再讓那王敦坐穩了揚州刺史一位，那時候，司馬睿稱帝，分封官吏，他們可就有了正式的身份了。那周玘只知道鬥氣，何曾想到這些變故。」
「那怎麼辦？」紀瞻有些急了，他內心雖然不喜那些北來之人，但是顧榮所說的話並不是沒有道理，那個王敦乃是個善於用兵之人，訓練出來的兵士極為厲害，若是讓他站穩了腳跟，到那時候，武力相鬥，都要落於下風，但是他又有些不明白，若是當真這般順利，那建康之人為何沒有動靜，確實苦苦尋求他們的支持呢？
顧榮見他神情疑惑，道：「紀兄，我們之間乃是至交，有些話只能對你說，如今我們南方士族處境其實很危險啊！司馬睿急需我們支持是有原因的。你可知壽春一帶，琅琊王已有軍隊朝那裡集結了？」
紀瞻神色一驚，要知道北方亂來亂去，始終未有超過長江，眼下南方正真正統官方代表就是司馬睿這個安東將軍，有軍隊往北方調動，難道北方有誰南下？
顧榮道：「似乎是石勒派大軍南下，意欲攻取建康。」
「這好生是好？」本來還覺得沒有什麼可擔心的紀瞻，一聽就要打到自家門口了，他能不急嗎？北方異族兇狠，加上南方士族世代居於此地，親戚故雋，良田美宅，這可是本命的東西。
「這個我也是聽聞，不知真假，說不定是安東將軍的疑兵之計。」顧榮搖著扇子，心裡也在計量。
紀瞻是事不關己，關己則亂，過了一會，稍稍安心下來，又想了想，道：「這江南大好地方，無主之地，終究不妥，遲早要有一個領導者，我們這些豪族也是一團散沙，對付一些流民，還勉強可以，若是大規模的侵襲，恐怕我們都要完蛋。」
顧榮回道：「這正是我關心的問題啊，傾覆之下，豈有完卵。這一年多的流民已有不少四處打劫，不少莊園都受到了影響。這不是好事啊。」
紀瞻嘆了一口氣，也不作聲了，二人望遠江畔眾多民眾祈福活動，默然無語。
就當這兩個名士神色不屬的時候，身邊的人都是一陣喧嘩，二人訝異，轉過身，驚懼的看著眼前的景象。
遠處行來一群人，走在最前面的是四五個大漢，手裡舉著明黃色的旗幟，後面跟著的乃是拿著各種儀仗物品的大漢，隊伍中間有著四人抬得肩輿，這個肩輿正中坐著安東將軍司馬睿，只見他頭戴通天冠，身著明黃袞服，高冠寬領，長袍在身，白玉束帶，端坐其中，雙目平視前方，面露凝重，無形之中給人以高高在上之感。
而在他身後，竟然跟了七八十騎的人，這些人，顧榮最是眼尖，知道那是北方大族的眾多領頭人物，這些人都騎著駿馬，身著華麗服侍，儀式威嚴，表情肅穆，讓人看了都心驚不已。
「這就是皇家威嚴嗎？」雖然顧榮這些人都是士族豪強，但是作為南方大族，他們與北方士族相比，有著很大的劣勢，那就是長期處於文化和政治的邊緣地位，使得他們缺少北方士族的那種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