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 11 章

第二天一早，劉緣吃過飯就去了那個老小區，像昨天那樣爬上樹盯着屋裏看。

劉緣過來的時候大概**點鐘，屋裏沒人，劉緣想跳進去看看，但是窗戶是關着的。

如果開着窗，她倒是可以藉助樹枝跳過去，但是現在關着，窗沿還很窄，她不確定跳過去之後還能不能站在那開窗。

先等等吧，如果那個女生能自己把窗戶打開就好了。

「喲，瓊瓊，早餐這麼豐盛啊？最近掙錢了？」

「王姨早上好，是我家裏給我打了點錢。」

「這就對了，吃好一點才能好好學習啊，我聽說你們考研可辛苦了呢，早起晚睡的，快回去學習吧。對了，我聽說最近有小偷，你一個小姑娘也要小心點啊，有事叫我。」

衛芳瓊進了門，把買的早餐放在桌上，卻沒有什麼心情吃。

她上邊兩個姐姐，下邊一個雙胞胎弟弟，只看這個家庭結構，就知道她從小生活在一個什麼樣的環境裏面。

她老家在一個小山溝里，風氣很不好，重男輕女，如果沒兒子，那簡直是抬不起頭來，紅白事都不讓你幫忙。

她媽媽嫁過來，三年生了兩個女兒，沒兒子就繼續生，中間不知道打了幾回胎，才有了她和她弟弟。

看男女的時候，要不是她和弟弟是雙胞胎，她也生不下來。

生活在這樣的家庭里，弟弟衛承業簡直就是家裏的大寶貝，全家都要讓著哄著，而跟弟弟一樣大的她從小就被全家人忽略了，甚至奶奶還罵她，說如果不是她在胎里跟弟弟搶營養，弟弟不會生得那樣瘦。

媽媽沒奶了，家裏跑到縣城給衛承業買奶粉，她只能喝米湯，玩具零食從來沒有她的份。

不管怎麼樣，她也算磕磕絆絆地長大了，兩個姐姐高中畢業就進廠打工掙錢了，她看着兩個姐姐一年年地把錢拿回來，又看着父母為了彩禮把姐姐一個又一個地嫁出去。

家裏的生活越來越好了，蓋了新房子，買了新傢具，她也有了自己的一個小房間，但是她一點都不高興。

她也會像兩個姐姐一樣，被壓榨出最後的一滴油水，變成新房子，新傢具，來供養衛承業。

在這種焦慮的催逼下，她拚命學習，成績一直都名列前茅，她考上了這所重點大學。

大學考上了，但學費家裏不肯出，還是她自己申請的助學貸款，她生活得很窘迫。

今年大三了，她的專業不好找工作，有很著名的考研機構來學校演講，說得她心潮起伏，她想跨專業考研。

但是需要錢啊，錢從哪兒來呢？她借了校園貸。

考上研就好了，她覺得自己一定能把錢還上的。

但是她還不上了，利滾利，錢堆錢，現在的金額已經是一個她想都不敢想的數字，她被坑死了。

催債的天天給她打電話，宿舍也不敢再住，她出來租了一個小屋子。

坐在簡陋的出租屋裏，她看着論壇上很多學生在分享新電腦的使用感受，還有新機安裝指南，她忽然覺得胸腔里燒起一把火來，憑什麼呢？

她從小受苦，一路辛辛苦苦地考到這所學校里來，努力上進想考研，還被騙成這個樣子，他們憑什麼生活得這麼輕鬆快樂？

她開始偷東西，電腦很好偷，那麼貴的東西就這樣扔在那裏，她假裝是朋友讓她來幫忙拿，沒有一個人懷疑，還有宿舍，防盜窗壞了，她又生得瘦小，很輕易就跳進去了。

多麼輕鬆啊，她穿着玩偶服在大太陽下面站一天才八十塊錢，現在賣掉一個電腦就有好幾千進賬。

但是她心裏始終縈繞着一團陰影，良知告訴她：這是不對的。

可是那些搞校園貸的騙子就對嗎？為什麼沒人管他們？

豆漿從冒熱氣變成冰冰涼，她越想越煩躁，站起來把窗戶打開透透氣，拿出電腦來繼續貼貼紙，她在論壇上看到丟電腦的人說打算去電腦城碰碰運氣。

改裝一下，電腦的原主人就認不出來了吧。

鍵盤的貼紙很不好貼，一上午她就弄完一個電腦。中午的時候她把電腦壓到被子下面，拿着鑰匙手機出去吃飯。

劉緣蹲在樹枝上一上午，都待餓了，這才看到那個女生出去了，關門聲響起來，劉緣又等了一會兒，這才行動。

爬到離窗戶最近的那根樹枝上，小心地一點點挪過去，然後瞄準窗戶，跳！

劉緣順利跳了進去，這間卧室不大，一個衣櫃一張床，書桌擺在窗前，劉緣跳到床上，使勁把被子掀開，把四個筆記本電腦用爪子推出來在床上擺開。

然後她跑到客廳，把沙發上的沙發墊、抱枕、茶几上的書本、保溫杯，還有牆角放着的拖把，全都或踹或蹬或撓，搞得亂七八糟一片狼藉，然後跑到門口打開門。

起跳，前爪巴住門把手，身體往下墜，門開了。

劉緣把門敞開，然後跑了出去，但是找誰呢？時間很緊張，不知道那個女生什麼時候就回來了。

劉緣跑下樓，正好看見有個穿着紅馬甲的大媽正在往單元門上貼通知，地上還另外放着一小沓，上面壓着手機和一個帶着毛毛球的鑰匙。

雖然折騰老人家不太好，但是現在也沒有別的辦法了。

劉緣喵喵叫着跑過去，蹭了蹭人家小腿，等大媽低頭看見貓了，劉緣叼起那個毛毛球鑰匙就往樓上跑。

「哎哎，停下，把鑰匙給我！」

「楊大媽，怎麼啦？您招呼什麼呢？」有個路過的短髮小姑娘過來問。

「我在這好好地貼暖氣通知，有個貓把我鑰匙叼跑了，小樊你年輕腿腳快，你趕緊地，幫大媽上去看看去，那貓往上跑了。」

樊朋朋聽說這事，趕緊往上跑，到了三樓就看見楊大媽那毛毛球鑰匙正在地上扔著，旁邊的一家門戶大開，她往裏面一望，東西讓翻了一地，這不會是招賊了吧？

這會兒楊大媽也爬上來了，「小樊，找著了嗎？」

「鑰匙是找到了，給您，楊大媽您過來看，這是不是招賊了啊？」

「肯定是，這幾天旁邊學校不說就有丟東西的嗎？說不定那小偷來咱們小區了。趕緊的，打電話報警吧。」

他們說話的時候劉緣就蹲在上邊四樓，聽着這倆人報了警，劉緣才算放心。

派警察肯定是就近原則，最近的不就是安大旁邊的警衛亭了嗎，學校報警就是找的那，只要警察往裏走一走，看到卧室里那好幾台電腦，肯定會有所聯想。

在這待了一上午了，劉緣都快餓死了，事情基本已經解決，劉緣躥下樓梯跑了。

馮遠志一上午沒見着自家貓，到了快十二點才看見圓圓回來，一回來就一副餓死鬼的模樣跑到貓糧那大口大口地吃起來。

「璐璐，先別排貨了，你上裏邊看看圓圓沒事吧？」

劉璐答應一聲進來了，看見圓圓正在喝水，喝得特別凶，水珠都濺出來了，貓糧也被吃完了，身上沾了很多草葉。

劉璐蹲下摸摸貓頭：「圓圓，你是不是出去打架了？」

劉緣喝完水，伸出肉墊拍拍劉璐的手背。

放心吧，我已經幫你報警了。

劉璐把貓抱到外面，拿了濕巾給她擦爪子，劉緣在外面跑的，兩隻白爪爪都成了灰色的了。

到了下午劉緣睡醒的時候，就聽馮遠志說劉璐的電腦找到了。

一時間學校到處都在討論這件事。

「聽說是欠了很多錢還不上才想歪主意的，她舍友們都聽到過有人打電話讓她還錢。」

「我聽說是為了報考研班，她之前還因為沒錢報班在宿舍哭，後來就有人看見她去報名了，報的還是全程班。」

「學校西邊那家全程班就是騙人的，千萬別上當。說是實地上課，其實就是在他們的教室里看直播，還不如報網課自己看呢。我舍友都後悔死了。」

「好像丟了七個，找回來四個，不過她賣二手的錢還沒花多少。」

「那也不夠啊，新電腦賣二手，這錢可差不少呢。」

「那怎麼辦啊？能找回來點錢就不錯了，這兩天小超市那筆記本防盜鎖都賣完了。」

「聽說她租的房子也被偷了，鄰居報警才發現了那些電腦，也是因果循環啊。」

......

衛芳瓊吃完午飯回來的時候看到門口站着兩個人，自己家大門敞着，又聽見他們說已經報警了，當時腦子就一片茫然。

她想進去把那些電腦藏起來，但是警察已經到了。

衛芳瓊知道，她被發現了。

但是很奇怪，她並沒有特別驚慌，好像這幾天的不安終於落到了實處，懸在頭上的另一隻靴子落下來了。

從借了校園貸開始，她就知道自己已經陷入了死胡同，她不敢報警，因為那些人威脅她如果報警就把她的照片貼滿學校。但是她也還不上錢，那些欠錢的數字每一天都在增長，好像是在不斷地掠奪她的生命。

她偷了電腦，有了一些錢，但這也是飲鴆止渴，她更焦慮了。

直到今天，看到那兩個警察走近卧室的時候，她居然鬆了一口氣，就這樣吧，情況總不會更壞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