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回 恩怨揭曉

第三十三回 恩怨揭曉

一想自己和秦羽烈同時銜命而來,揚腕虛空一托,改變了秦羽烈下墜姿勢,使他四平八穩而又輕飄飄地摔落地面,尚不至於將他那顆六陽魁首縮到腹腔中去。

可是秦羽烈摔倒地面之後卻一絲也不會動彈,顯見他受傷十分沉重。雖未殞命當場,卻也是昏迷不省人事了。

這情況不但使芙蓉仙子紀緗綾大大一駭,而假山之後的二小也同樣感到驚駭不已。

驀然,房頂上傳來一陣低沉的冷笑之聲。

抬頭看肖雲鵬的身旁又多了一個人影。原來他就是祥雲堡總管公孫彤,也就是被丑中原道破其真實身份的公孫紅雲。

柳仙仙大為吃驚地說道:「原來暗中攻擊秦羽烈的人,竟是他的總管公孫彤。」

福兒壓低了聲音說道:「仙仙姑娘,聞這老兒的功力駭人聽聞,咱們還是少說話為妙。」

柳仙仙似乎有些不服氣,雖末駁斥福兒的話,卻冷哼了一聲。

公孫紅雲陰笑了一聲,飄落庭院之中,向紀緗綾沉聲說道:「仙子和花花太歲雖是露水鴛鴦,但卻也有多年交情。如今聯絡那秦羽烈來聯手對付,到底是為了什麼?仙子不妨明告。」

紀緗綾倒不曾示弱,冷聲道:「公孫總管和那秦堡主相輔相成,已有多年之久。忽然暗中出手傷他,這又是為了什麼呢?」

公孫紅雲咻咻然叱道:「你少要頂嘴,快說,是不是那關中一龍凌震霄教唆仙子如此作的?此與仙子毫不相干。」

紀緗綾道:「不是。」

公孫紅雲道:「那麼,又是何人唆使?」

紀緗綾道:「無人唆使。」

公孫紅雲道:「如此說來,是你自己的意思了?」

紀緗綾道:「不錯。」

公孫紅雲道:「因何要如此作?」

紀湘綾道:「此事與閣下無關,所以不想告訴閣下。請不必多費口舌。」

說罷,掉頭向房中走去。

公孫紅雲嘿嘿一聲冷笑,右掌隨勢一揮。

紀緗綾似乎也預知走不脫,不待對方掌勁涌到,就已飄身後退。

這時,肖雲鵬也飄身落地,面向紀緗綾說道:「仙子因何突然與雲鵬反臉成仇,希望明告雲鵬,也當反躬自省啊!」

紀緗綾道:「你不忠不孝,不仁不義。作了什麼昧良心之事,你自己還不明白嗎?」

肖雲鵬不禁大大一怔,雙眉連挑,目中冒火,似乎想將紀緗綾生擒活剝。

驀然,暗影中有一個人狂笑著發話道:「罵得好,罵得痛快。」

聲落人現,赫然是那斷魂娘子古寒秋。

古寒秋的出現,使得紀緗綾氣勢一振,沉聲說道:「肖雲鵬,和我相處多年,竟不識你是一個聯絡外人謀殺親兄的亂倫禽獸,你若稍有良知,就該自絕當場,還有何面目見你大嫂!」

肖雲鵬面色大變,那公孫紅雲也是狂怒道:「好一個潑婦……」

一語未落,右手已拍出一掌。

只見那斷魂娘子古寒秋一橫手中黑竹簫,飛身前縱,大喝道:「公孫總管且慢!」

公孫紅雲一卸掌勁冷聲道:「原來是古娘子!是要來為那潑婦助拳嗎?」

古寒秋道:「芙蓉仙子方才說的,不仁不義,並與外人聯絡謀殺親兄,正是亡夫肖雲達。

這件事,我古寒秋可得要問個清楚。否則,總管巨掌一揮,仙子殞命當場,那可就死無對證了。公孫總管不至刁難吧!」

公孫紅雲愣了一愣,一揮手,道:「古娘子大可一問,只怕也是白費唇舌。」

肖雲鵬道:「嫂子!小弟雖與雲達兄時有爭吵,但也不至於干出這種傷天害理之事!」

古寒秋卻來去理睬他,緩步走到紀緗綾面前,揚聲問道:「仙子方才說……」

紀緗綾道:「肖三先生雖非雲鵬親手所殺,卻是由他設局。」

古寒秋道:「他因何這樣作?」

紀緗綾道:「起因於那方玉佩。」

古寒秋道:「口說無憑!」

紀緗綾道:「鐵證如山。」

古寒秋一伸手,道:「拿來。」

紀緗綾道:「證據不在我處。」

古寒秋道:「在何人那裡?」

紀緗綾道:「在丑老人那裡,他對此事知之甚詳。古娘子可去問他。」

公孫紅雲哈哈大笑道:「原來是那醜八怪在胡說一通。」

紀緗綾道:「他可沒有胡說。鐵證如山,字字有據。如你要看憑據,大可去找他質問。」

公孫紅雲道:「連個姓名都沒有,他說的話,教人如何能信?」

紀緗綾道:「總管閣下可要聽聽他的姓名。」

公孫紅雲道:「好像有個綽號,叫大酒簍,再不就是丐幫的五結弟子。」

紀綾綾道:「總管閣下倒是摸著邊了,他是天涯奇丐丑中原,閣下不太陌生吧!」

公孫紅雲一時瞠目結舌,未再答話。

紀緗綾說出醜中原的姓名,原是想嚇阻對方,不要對自已留難。

此刻,一見對方聞名喪膽,不禁氣勢更壯,因而沉聲道:「雲鵬謀殺親兄的秘密,就是這位天涯奇丐所揭露,也是他派紀緗綾和秦堡主前來拿下雲鵬,要親自發落的。總管閣下,你想不到吧!」

假山後面的二小,又不禁竊竊私語起來。

只聽柳仙仙道:「福兒,你聽說天涯奇丐丑中原這個人嗎?」

福兒道:「當然聽說過。」

柳仙仙道:「你年紀比我小。見聞倒比我多。打今兒起,我可要對你另眼相看了。」

福兒道:「論武功,已達天人之境,論輩份,即使我師父無塵大師也要比他低。」

柳仙仙道:「真的嗎?那丑老人的武功好像還比不上你的師兄哩!」

福兒道:「那是他在故意相讓。聽說他和我師父交情不惡哩!」

二小說到這裡,驀聞公孫紅雲大笑之聲。

公孫紅雲道:「不打緊,那位奇丐和老朽還有一點交情。老朽帶你去向他當面解釋。」

語氣一頓,面向紀緗綾說道:「這件事倒不能責怪仙子。鼓不打不響,話不說不明。仙子且告訴我那丑中原現在何處,待老夫前去找他。」

紀緗綾道:「緗綾不知丑老前輩落腳何處。」

公孫紅雲道:「不打緊,咱老朽會找他。雲鵬,咱們走。」

紀緗綾道:「閣下慢走一步!」

公孫紅雲道:「何事?」

紀緗綾朝那躺在地上一動也不動的秦羽烈一指,道:「秦堡主是丑老前輩所使,他如今受傷甚重,總管閣下就不管了嗎?」

公孫紅雲道:「老夫險些忘了。仙子倒不必為秦堡主擔心,老朽只不過點了他的昏穴而已,仙子一伸手就可為他解除穴道的禁制。」

紀緗綾連忙揚腕在秦羽烈身上的昏穴一點,秦羽烈立即翻身躍起。

公孫紅雲道:「好!老朽和雲鵬要先走一步,不忠不幸的罪名太大,倒要好好和那天涯奇丐解釋一番。方才的誤會,請仙子不要記在心上。」

說罷,揚手一搭肖雲鵬的手腕,雙雙躍上了屋頂,轉身向院外縱去。

秦羽烈揚聲道:「公孫紅雲慢走一步!」

他這一喊,彷彿凌空打出一根釣鉤,硬生生將那公孫紅雲鉤了回來。

公孫紅雲飛身飄落,冷聲道:「堡主因何將老朽的名號也改了?」

秦羽烈道:「尊駕為當今武林中的頂尖高手,屈身在秦某人手下為一執事總管,真是太委屈了,不過,秦某也因此背負不少罵名。」

假山後的二小此刻又不禁面面相覷了。

福兒道:「仙姑娘可知公孫紅雲是誰?」

柳仙仙一掄眼珠,道:「你又要考我?」

福兒道:「我是真的不知道。」

柳仙仙道:「這回輪到我顯威風了。」

放低了聲音,接道:「告訴你,他是風林十八掌的創始人,終南三君子二先生竺道台的師父。此人有三十年未在江湖上出現了。」

福兒心頭暗怔,卻未再答話。

公孫紅雲被秦羽烈叫出了他的真名,心頭委實在感駭異,心念電轉,嘿嘿笑道:「這八成是那位天涯奇丐揭了老朽的底。放眼當今武林,能夠知道來龍去脈的恐怕只有他了。」

秦羽烈冷聲道:「尊駕既承認就是公孫紅雲,秦某可要問一問,尊駕屈身為總管之位,在幕後弄權,究竟是何用意?」

公孫紅雲竟毫未慍怒,語氣平靜地說道:「老朽自有難言之隱,堡主也不必逼問,多年來,老朽對祥雲堡也是貢獻良多。」

秦羽烈道:「好,秦某暫不追問,不過,尊駕要將肖雲鵬留下。」

公孫紅雲雙眉一挑道:「這是何故?」

秦羽烈道:「因秦某奉那老前輩之命將他拿下,聽候丑老前輩前來發落。」

公孫紅雲道:「老朽正是要帶肖雲鵬前去找那丑中原解說誤會。」

秦羽列道:「這只是尊駕的說法,至於尊駕心的想法可能又是另一回事。」

公孫紅雲道:「此話怎麼講?」

秦羽烈道:「尊駕雖然可算得上一個頂尖高手,卻還不能和那丑老前輩平起平坐,一比高低,尊駕未必敢見他。」

公孫紅雲道:「堡主不妨將話說得明白點!」

秦羽烈道:「以秦某私忖度,尊駕一聽丑前輩之名,可能暗中打算逃之夭夭。」

公孫紅雲哈哈大笑,道:「原來堡主有了這種想法,莫非留下老朽?」

秦羽烈道:「秦某未奉此命,只要尊駕將肖雲鵬留下,尊駕不管要去何處,秦某都管不著。帶走肖雲鵬卻是萬萬不能。」

公孫紅雲面色一沉,后又向肖雲鵬一搖手,道:「雲鵬先走,看他姓秦的能夠將你怎樣?」

肖雲鵬倒是非常聽話,立刻縱上了屋面。

秦羽烈喝道:「姓肖的站住。」

聲起人動,身形相繼縱起。

公孫紅雲雙臂橫張,沉叱道:「再進一步,就教堡主一嘗風林十八掌的滋味。」

那雙臂一張之際,竟然形成一道暗勁之牆,將秦羽烈的去勢硬生生擋住。雖未發掌攻擊,但使人暗中領略到他那深厚的內力。此刻,肖雲鵬也已越過屋脊,不見蹤影。

驀然,肖雲鵬去而復回,而且是背著身子退回的,腳步踉蹌,一直落到庭院之中。

眾人無不暗感駭異,連那公孫紅雲也是面露驚色。

抬頭望去,只見房上站著一人,如淵停岳峙般紋風不動。

借著曉星之光,在場之人立刻發現了那是柳南江。

假山之後的二小自然一眼就認出了房上昂然屹立之人,不禁在感驚奇。

福兒搶先說道:「原來師兄說要睡覺,竟是別有用意。」

柳仙仙道:「福兒,咱們可別再聚在這兒,也該亮亮相啦!」

福兒正想阻止,無奈她已飛快地彈身而起,向眾人立足之處縱去。福兒也只好隨後跟出。

柳仙仙在現場一落腳,立刻亮出了藏於袖中的玲瓏雙劍,神氣活現地說道:「芙蓉仙子和秦堡主忘記丑老前輩吩咐的話了嗎?還不快些將那肖雲鵬拿下。」

秦羽烈倒不是聽命於她,而是眼見多了三個助力,膽氣倍增。沉叱一聲,右腕電出,抓向肖雲鵬的領口,招式詭奇,快如魅影。

在他一動手之際,紀緗綾也打出了鋼芙蓉,同時間,東廂房打開,九個穿紅女子如系雲出岫般彈射而出。紛紛打出了手中的鋼芙蓉。十朵花形暗器發出嗡嗡之聲,齊向公孫紅雲的頭上罩下。

公孫紅云為了照顧自己,自然無法去保護肖雲鵬,在秦羽烈一連三抓之下,終於右腕被扣,秦羽烈猛用八分勁力,就像在肖雲鵬的右腕上加了一道鐵爪,直使他痛徹心肺,額滾汗珠。

公孫紅雲雙掌連揮,將兜頭蓋臉的十朵鋼芙蓉盡皆揮落地面。

柳仙仙搶著亮相,就是為了顯露本事,自然不放過這個機會,於中雙劍一揚,立刻向公孫紅雲展開一輪猛攻。一晶,一墨,二道犀利之光,在公孫紅雲身軀的前後左右纏繞不休。

因她突然發招,倒逼使那公孫紅雲一時手忙腳亂,只有招架之功,而毫無還手之力。

柳南江一見柳仙仙插手,連忙大叫道:「仙仙快些退下。」

柳仙仙聽他一叫,手頭不禁一松。

公孫紅雲是個久經陣仗的高手,立刻乘虛蹈隙,向柳仙仙攻出一掌。

柳南江喊聲一起,人也飛身落下。

他的雙腳尚未踏實,已發覺公孫紅雲出掌沉實有力,連忙雙掌齊舉,全力拍出一掌。

這樣一來,風林十八掌和佛門絕學羅漢伏虎掌來了個硬接硬碰。

只聽砰然巨響,東廂上房的窗門也都被震得格格作響,彷彿天崩地裂一般。

由於柳南江雙腳未曾踏實,因而被摔出一丈開外。也就是因為腳未踏實,他的內腑才未被對方的強勁掌力震傷,只覺心胸氣血微微翻騰。

公孫紅雲竟也登登登一連退了三步。

柳仙仙更是向後仰翻,口角滲血,若非柳南江及時出手,將公孫紅雲的掌力引開,她這條小命是非了帳不可的。

福兒眼尖手快連忙伸手托住了柳仙仙,她才沒有躺下。

在這一場混亂而又凌厲的搏鬥之中,唯一不曾播手的只有斷魂娘子古寒秋,其實,她不是冷靜,而是錯愕,因為她毫不明了內情。

此時,被巨聲驚醒的店家和客人已紛紛在門縫窗隙間探頭探腦。但是誰也不敢出來一問究竟。

柳南江一縱身來到柳仙仙身邊問道:「仙仙,你傷得怎麼樣?」

柳仙仙抬手擦拭了嘴邊滲出的鮮血,逞強地說道:「沒什麼,待我找這老傢伙算帳。」

柳南江一招呼,點了她的昏穴,疾聲道:「福兒,快送她回房,探察她的穴脈,並儘快為她療傷,你還年小,用不著避什麼男女之嫌。」

福兒連聲應是,小臂一舒,挾起了柳仙仙,飛快向西廂上房奔去。

柳南江這才大放寬心,正待轉身,驀聞一聲慘厲的呼聲。

他聞聲電旋身形,只見公孫紅雲也已躍上了屋頂。在他目光一瞥之下,已然發現被秦羽烈扣住右腕的肖雲鵬也已頸軟垂頭,似是發生了什麼異變。

因而,柳南江未去追趕也已逸去的公孫紅雲,他也自知追不上對方。

秦羽烈已然放平了肖雲鵬的身子,讓他四平八穩地躺在地上,然後去探察他的鼻息和心脈。

柳南江趨前問道:「怎麼了?」

秦羽烈道:「死了,心脈也已震斷。」

柳南江道:「是公孫紅雲殺害他的嗎?」

秦羽烈道:「是的。那老傢伙出手極快,秦某想躲閃已來不及。」

紀緗綾道:「這分明是殺人滅口。」

古寒秋走過來,瞧了肖雲鵬一眼道:「亡夫真是被他謀害的嗎?」

紀緗綾道:「是的,那丑老前輩絕不會信開河,無的放矢。」

古寒秋喃喃道:「是與不是,如今也是死無對證了,我古寒秋等了多年,卻是一場空。」

紀緗綾道:「古娘子,元兇還在。」

古寒秋道:「是那凌震霄嗎?」

紀緗綾道:「據丑老前輩說,凌震霄曾與肖三先生雖因玉佩起了爭執,倒不會殺害肖三先生。是那二先生竺道台曾在暗中出手將肖三先生擊落萬丈深淵的。」

古寒秋驚道:「是誰所見?」

紀緗綾道:「是二先生自己對丑老前輩招認的。」

古寒秋喃喃道:「強盜會承認自己是賊嗎?」

柳南江接道:「娘子有所不知,丑老前輩曾去南海,向家師要來了『澄心令』的口訣。」

古寒秋一愕,道:「澄心令。」

柳南江接道:「是的,『澄心令』具有無比之力,口訣一念,就會讓人說出心中暗藏之話。」

古寒秋道:「那麼,二先生現在在那位天涯奇丐丑老前輩的掌握了?」

柳南江道:「不錯。最近長安曾出現一個名叫祝永嵐的人,那就是終南二老的化身。」

古寒秋又是一愣,道:「原來是他?」

語氣一頓,接道:「何處可以見到那位丑老前輩?」

柳南江道:「古娘子不必找他,就在這客棧中坐著等他就可以。武林混沌之局,這一兩天就要澄清了。」

古寒秋來再說話,神色無比平靜地向東廂上房走去。

天色已將放曉,看來這一個群雄搏鬥的混亂之夜已經過去。

在七柳齋後院的一間上房內,九指魔杖冷如霜正和情至柳嘯吟展開了密談。連冷老魔最為親近的心腹也都被摒於房外。

只聽冷如霜說道:「據老朽所知,那柳南江娃兒就是你的親生兒子。」

柳嘯吟搖搖頭道:「不是。尊駕一定誤信了道聽途說。」

冷如霜冷笑了一聲,道:「那天涯奇丐丑中原會說假話嗎?」

柳嘯吟道:「他可能是在妄猜。有如此一個成器的兒子,在下早就心滿意足了。」

冷如霜雙目一掄道:「老朽要問你一句話,難道尊夫人的性命就不顧了嗎?」

柳嘯吟雙眉倏地挑起,面上也呈現了明顯的怒容,目光如利刃般盯在冷如霜的臉上。

冷如霜見狀倒是一駭,身不由己地向後退了一步,手中魔杖也握得更緊。

在一瞬間,柳嘯吟臉上的怒容突又消逝,語氣沉緩地說道:「在下也許能在三招之內置尊駕於死地,尊駕可曾想到否?」

冷如霜道:「你也許沒有誇大其辭,然而老夫卻料定你未必會那樣作。」

柳嘯吟道:「如尊駕逼人太甚,在下或被迫鋌而走險。」

冷如霜道:「老朽並未逼你,只是求你助我一臂,以雪當年被逐出中原之恥。」

柳嘯吟道:「如今尊駕已入中原,並無人提起當年尊駕被逐舊事。」

冷如霜道:「眼中釘未拔,積很難消,而且我兒山紅之命,也須抵償。」

柳嘯吟道:「你兒山紅為秦茹慧所殺,你該找她索命。」

冷如霜倏地目光一亮,低聲道:「柳嘯吟,你不承認柳南江是你的親生兒子,自然是不願他因救母而聽老朽的指使。老朽也不再逼你。你若為老朽辦好另一件事,老朽就為尊夫人祛除體內毒性。」

柳嘯吟道:「這話尊駕已說過無數次了!」

冷如霜道:「這回一定算數。」

柳嘯吟微一沉吟,道:「說說看。」

冷如霜道:「有勞你去殺死秦茹慧那丫頭為我兒山紅抵命。」

柳嘯吟猛吸了一口氣,道:「要在下去殺死一個纖弱女子?」

冷如霜道:「這是一命換一命,非常公平。他殺我兒,如今她就要被你殺,而你唯有殺她才能救得尊夫人了。」

柳嘯吟垂首默然,良久,才喃喃道:「也許那丫頭該死了!」

冷如霜冷哼道:「以老朽看來,這武林中人,個個該死。」

柳嘯吟猛地揚首,沉聲道:「難道連尊駕也算在內嗎?」

冷如霜嘿嘿笑道:「只可惜當今武林之中還沒有人能夠置老朽於死地。」

柳嘯吟道:「眼前就有一個。」

冷如霜道:「是指你而言嗎?」

柳嘯吟道:「不錯。那個九指魔杖還不曾放在我的眼中。」

冷如霜岔開話題道:「五毒之蟲,與那百毒之葯,你也能夠抵制嗎?」

柳嘯吟道:「在下說出一句話來,望尊駕最好不要吃驚。」

冷如霜道:「何驚之有?」

柳嘯吟道:「與那些五毒之蟲廝混多年,在下已摸熟毒蟲之性,不會受其侵襲。」

冷如霜道:「這話倒不算誇口,那百毒之葯呢,其中最少也有五十種以上之毒藥,除老朽外,再無別人知道如何解除。」

柳嘯吟道:「休說百毒,即使千毒、萬毒,也奈何我不了。」

冷如霜白眉連掀,嘿嘿一笑,道:「這倒是件奇事。」

柳嘯吟道:「說出來尊駕就會明白。」

語氣微頓,接道:「就以最普通的毒藥砒霜來說,多少分量才能致人於死?」

冷如霜道:「若是常人,一錢就可致命,武林中人,內力深厚者,最多也不過五錢。必定穿腸裂肚,七孔流血而亡。」

柳嘯吟道:「若是砒霜如糖般甜蜜可口,在下可一次吃下五十斤。」

冷如霜道:「你在吹牛。」

柳嘯吟道:「一個蓄養十年以上蟾蜍,其唾液不過數滴。」

冷如霜道:「你很內行。」

柳嘯吟道:「如是在下捏住鼻子,不畏腥臭,一次可以飲下蟾蜍液三大碗。」

冷如霜嘿嘿笑道:「你越吹越離譜了。你在毒王之前大談毒物,豈不是班門弄斧?」

柳嘯吟道:「魚藤之漿,一點半滴,就能使人筋骨抽搐,如果尊駕敢打賭,在下馬上就可當即吃下魚藤十斤,是否願意一試?」

冷如霜雙眼圓睜,冷哼道:「柳嘯吟,休要胡亂大放狂辭。」

柳嘯吟聲色平靜地說道:「在下說的是句句實話,尊駕不信,可命仆徒送魚藤醬進來,在下當面連喝三大碗,以證所言不虛。」

冷如霜道:「老朽不信你已經練到了百毒不侵的境地。」

柳嘯吟道:「確有其事。」

冷如霜道:「老朽倒想知道:你這不畏劇毒的工夫是如何練出來的?」

柳嘯吟道:「常年來,在下無日不在服食毒藥,起初只食砒霜三分。」

冷如霜道:「你每天都在服食毒藥?」

柳嘯吟道:「在下逐日將毒藥的分量增加,使五臟六腑與諸穴脈以及四肢百骸都已產生了抗毒的性能,尊駕想不到吧?」

冷如霜吁了一口長氣,道:「原來是出此下策。可惜你雖能抗毒,卻不能解毒,眼看尊夫人被毒性所制,也無可奈何。」

柳嘯吟道:「這就是在下事事對尊駕伏首帖耳的原因。」

冷如霜面露得意之色,喃喃說道:「你總算是一個聯盟。」

柳嘯吟說道:「那是為抱著一個希望,如果希望幻滅,在下就沒有這樣馴服了。」

冷如霜道:「你拐彎抹角地說了那麼多話,只不過想威脅老朽而已。」

柳嘯吟道:「尊駕明白就好。」

冷如霜道:「你說了半天閑話,尚未答應老朽,是否願殺害秦茹慧那丫頭,為我兒山紅抵命?」

柳嘯吟道:「尊駕不必得到在下口頭上的答應,只要記住方才的許諾就行。若是食言,三尺青鋒削下尊駕六陽魁首。」

一轉身,大步向外走去。

冷如霜面上流露出一股陰笑,待那柳嘯吟的步履之聲沉寂之後,才低喝道:「來人!」

立刻有一個面色慘白的大漢應聲而進。

冷如霜以手掌圈住嘴巴,向那大漢密授機宜,只見那大漢連連點頭稱是。

日上三竿。

雖是大好天氣,眺望終南山的三老峰頭,仍是皚皚白雪,柳南江負手窗前,目光一直凝注在那三老峰頂,心中似有所思。

突然,房門呀然推開,進來的是福兒。

柳南江轉身問道:「福兒,仙仙姑娘的傷勢怎麼樣了?」

福兒趨前輕聲回道:「仙仙姑娘的傷勢不重,經我將她周身百穴推捏一陣之後,已經是無穴不通,百骸皆暢。」

柳南江道:「仙仙姑娘醒過來了嗎?」

福兒道:「不瞞師兄說,小弟一時還不敢解除她昏穴上的禁制。」

柳南江秀盾一皺,道:「那是何故呢?」

福兒道:「她是個急性子,又好顏面,醒來之後,一定會叫嚷著要去找那公孫紅雲拼死拼活,豈不是為師兄添惹麻煩。」

柳南江一笑,道:「福兒,想不到你竟然是個小精靈。」

一揮手,接道:「讓她睡睡也好,不過,你得小心照顧她。」

福兒道:「師兄放心。」

說罷,行禮告退。

柳南江和衣躺在床上,他打算合眼養一養神。孰料他甫一落枕,房門又是呀然而開,這回進來的是一個陌生的大漢。

那大漢謹慎地閂上房門,來到床前,撲通一聲跪倒,連連磕頭,嘴裡低叫著說道:「柳相公務必要救小人一命。」

柳南江坐起身來,大為納罕,疾聲道:「有話站起來說。」

大漢仍是繼續磕頭,道:「不、不!柳相公如不答應,小人絕不起來。」

柳南江不禁秀眉深鎖,想了一想,道:「你是從那兒來的?」

大漢道:「來自南觀七柳齋中,小的乃冷如霜手下一名武土。」

柳南江道:「因何要我柳某人救你一命?快些說出詳情來。」

大漢道:「小人無意聽到一件機密之事,老主人唯恐小人泄密,所以要殺小人滅口。小人素知規矩,於是先一步逃離了七柳齋。」

柳南江道:「山河壯麗,大地遼闊,因何要來找柳某人?」

大漢道:「柳相公一向仁心宅厚,小人也曾風聞。再說,目下長安城中,也只有柳相公能與我的老主人抗衡。」

柳南江說「你聽到了什麼機密大事?」

大漢道:「柳相公可曾聽說過一位與相公同宗的武林中人?」

柳南江道:「武林中姓柳的很多。」

大漢道:「小人是說那情聖柳嘯吟。」

柳南江道:「怎麼樣?」

大漢道:「老主人要他殺死秦堡主的女兒秦茹慧。」

柳南江介面問道:「那柳嘯吟答應了嗎?」

大漢道:「姓柳的答應了。」

柳南江道:「你是如何聽到的?」

大漢道:「小人適巧有事要稟報老主人,一時忽略了房門上嚴禁擅入的標幟。」

柳南江沉吟了一陣,抬起頭來又將那大漢看了又看,才又問道:「你可知道,那柳嘯吟因何肯聽信冷老魔的指使?」

大漢道:「他有苦衷。」

柳南江道:「什麼苦衷。」

大漢道:「他的結髮妻白玉香在我老主人手裡,並且身中劇毒,每日靠老主人賜以藥丸延命。是以姓柳的不得不聽我老主人的使喚。」

柳南江霍地自床上躍下,大喝道:「你說柳嘯吟的髮妻叫何名字?」

大漢道:「白玉香。」

柳南江翻起眼皮,喃喃道:「白玉香?」

頓了頓足,自言自語接道:「她會是我的母親嗎?那麼情聖柳嘯吟……?」

大漢道:「柳相公說些什麼啊!」

柳南江沉叱道:「你方才所說,是否實情?」

大漢道:「小人句句實話。」

柳南江道:「若沒說謊,你這條性命保在我身上。如是胡說八道,就要你的命。現在先委屈你一下。」

話聲未落,一出手就點了對方的昏穴。

那大漢正待躺下,柳南江已伸腳一勾,讓他躺在床底下去了。

柳南江飛快地將寒星寶劍系在腰間,來到了隔壁柳仙仙所住的房間。

福兒看他神情凝重,不禁為之一愕,方待發問,柳南江已直趨榻前,解除了柳仙仙昏穴的禁制。

柳仙仙一骨碌翻身坐起,揉了揉眼皮,問道:「什麼時候了?」

福兒答道:「此刻約莫是辰、巳相交光景,姑娘已睡了二個時辰哩。」

柳仙仙道:「就這點小傷竟然睡了二個時辰之久,真是羞死人了。」

柳南江道:「是我點了姑娘的昏穴。」

柳仙仙道:「那是為什麼?」

柳南江眉頭一皺,道:「仙仙!別煩人!要你們倆去作一件大事。」

柳仙仙自床上跳落,神情歡愉地說道:「好啊!快說是什麼事?」

福兒卻大不相同,神情凝重地問道:「師兄,是什麼大事?」

柳南江道:「情聖柳嘯吟已經銜冷老魔之命要去殺害秦姑娘。」

福兒和柳仙仙二人大奇,不約而同地低呼了一聲。

柳南江又道:「秦姑娘在何處?不得而知。情聖柳嘯吟去了何處?不得而知。你們二人分頭去找尋他二人的行蹤,務必要傾盡全力去阻止這件事。」

福兒道:「以我們的功力來說,可能不是那柳嘯吟的對手。」

柳南江點點頭,道:「我知道,你們只要告訴他,秦姑娘是他的親生骨血,秦姑娘的母親就是白玉梅。」

福兒大感訝異地說道:「真的嗎?」

柳南江點點頭,然後向柳仙仙說道:「仙仙!你不可對柳嘯吟失禮,因為他是你的父親。」

柳仙仙喃喃道:「我已經早想到了。我們住的地方叫嘯吟山莊,當我問起父親的名號,母親總是支吾過去。卻想不到……」

柳南江介面道:「仙仙,不要責怪他老人家,因為他的結髮妻落在冷老魔的手裡,每日依仗一粒藥丸延命。是以他老人家不得不聽冷老魔的指使。」

柳仙仙迷惘地望著他道:「你怎麼知道這麼清楚的?」

柳南江道:「別問!你們快去吧!」

柳仙仙目光向他腰間長劍一掃,然後問道:「你要上哪兒去?」

柳南江道:「我要去會見冷老魔,因為落在他手裡,身中劇毒每日以藥丸延命的可憐婦人就是我的母親。仙仙,你是我同父異母的妹妹。」

說完掉頭走了出去。

柳南江大步走出房外,才聽到了柳仙仙發出一聲驚詫而又悲慟的嘶叫。

柳南江很想再轉回房中,對柳仙仙安慰一番。然而他卻沒有那樣做,牙根一咬,大踏步向客棧之外走去。

只不過一盞熱茶光景,柳南江已來到了南觀的七柳齋前。

這宏偉的宅子仍是大門封塵,牆頭生草,誰也看不出這裡已經成為毒穴魔巢。

柳南江向左右一瞟,見近處無人,當即身形飄起,越牆落入院中。

院中衰草遍地,污泥盈塘,好一片凄涼景象。

柳南江落地站了一刻,不見任何動靜,於是高視闊步地向大廳階前行去。

他的步履非常緩慢,目光沒有左顧右盼,顯然未將暗中的埋伏看在眼下。

他的外表雖是鎮定異常,而內心卻有一種如履薄冰的感覺。

他剛要踏上石階,突地房檐底下一個大漢,擋住了他的去路。

那大漢面含微笑,一拱手道:「大廳正門因年久未開,鎖簧銹壞,已無法開啟,柳相公如要直趨後院,可從花圃中的小徑繞過去。」

柳南江冷聲道:「你們的冷老主人在嗎?」

那大漢笑色一收,愕了一愕道:「柳相公是來見我家老主人的?」

柳南江道:「專程前來拜訪,有勞朋友向冷老主人通報一聲。」

那大漢顯然早已得到了冷如霜的指示,毫不猶豫地一點頭,道:「柳相公請隨我來。」

二人穿過花圃,跨過迴廊,來到後院一間上房的門口。那大漢搶先一步,推開了上房的門扇,一擺手道:「柳相公請稍坐,待我去稟報老主人。」

說罷,轉身離去。

柳南江也毫不猶豫地走了進去。

這間上房已經打掃過,雖是舊陳設,卻是一塵不染。他剛一落座,立刻有一個青衣小童為他端來一碗熱氣氤氳的香茶。

柳南江含笑接過,嗅了嗅香氣,又原封不動地放在茶几上。

驀聞一陣爽朗的笑聲,冷如霜已出現在上房門口,意外地連那九指魔杖也沒有帶。

冷如霜先向柳南江一拱手,然後轉身吩咐道:「任何人都不準打擾老夫與柳相公的清談。」

門扇砰然關上。

冷如霜這才在柳南江對面座位上落坐,嘿嘿一笑,道:「老朽早想和柳相公促膝長談一番,今日才償心愿。可惜今日柳相公的來意不善。」

柳南江冷聲道:「正好相反。」

冷如霜神情微微一愣,道:「這是何意?」

柳南江道:「明人不說暗話,聽說有一位名叫白玉香的中年婦人在此處。」

冷如霜面色微微一沉,道:「柳相公是聽何人所告?」

柳南江道:「在下只問有沒有。而尊駕只要一兩個字就可以回答。」

冷如霜道:「老朽鬚髮皆白,自然不能在你面前妄打誑語,確有其事。」

柳南江道:「聽說那中年婦人曾經中了劇烈毒性,可有此說?」

冷如霜道:「不錯。她中了老朽的迷魂散,七日不解就死。」

柳南江道:「因何至今未死?」

冷如霜道:「老朽每日給她一粒保命丸,因而得以苟活。」

柳南江道:「多久了?」

冷如霜道:「怕有十多年了。」

柳南江道:「那時她必定很年輕。」

冷如霜道:「大概是二十許人。」

柳南江道:「不知尊駕有沒有作出辱及那位婦人名節之事?」

冷如霜道:「相公是聰明人,若是老朽起了非份之想,就不會對她施以迷魂散。這十多年來,不但有僕婦侍候,而且還是錦衣玉食。」

柳南江道:「尊駕每日給她一粒保命丸,為時達十多年之久,自然不想置她於死地。」

冷如霜道:「不錯。」

柳南江道:「有一天,尊駕也許會拿出解藥為她祛除毒性。」

冷如霜道:「相公句句說中老朽的心坎。」

柳南江道:「尊駕現在就為那可憐的中年婦人祛除毒性如何?」

冷如霜雙眉一挑,道:「現在?」

柳南江疾聲接道:「有什麼條件?」

冷如霜突然嘿嘿大笑起來。良久,才止住笑聲,緩緩地搖頭,道:「這可教老朽難以答覆了。」

柳南江沉聲道:「這事非要立刻答覆不可。有條件,請儘管提出。如果非我能力所及,在下立刻就走,絕不無理糾纏。」

冷如霜道:「老朽可否問問,相公與那中年婦人有何關係?」

柳南江道:「不勞動問。」

冷如霜道:「相公認識她嗎?」

柳南江道:「自然識得。」

冷如霜道:「可知她姓名?」

柳南江道:「她名叫白玉香。」

冷如霜道:「相公可曾聽說過,老朽當年被逐出中原之事?」

柳南江道:「聽說過,但與在下無關。」

冷如霜道:「老朽此番重臨中原,就是為了一雪當年被逐之恥。」

柳南江道:「仍與在下無關。」

冷如霜道:「本與柳相公無關,不過相公現在找上了老朽,情況就有了改變。」

柳南江道:「莫非要在下助尊駕一臂之力?」

冷如霜嘿嘿笑道:「相公乃一代高僧無塵大師之弟子,老朽自知無這麼大的面子,能得到相公的助拳。」

柳南江道:「目下情勢對尊駕有利,因在下有求於你。」

冷如霜道:「容老朽再問一句,相公與那白玉香究竟有何關係?」

柳南江道:「在下認為,這個問題沒有必要答覆尊駕。」

冷如霜道:「老朽卻認為有必要問個清楚。」

柳南江道:「怎麼講?」

冷如霜道:「如果相公與那婦人毫無瓜葛,就犯不上付出大的代價。」

柳南江道:「原來尊駕想獅子大開口。」

冷如霜道:「相公如對老朽有成見,你我就不便談下去了。」

柳南江道:「尊駕還是少說廢話。在下要求立刻祛除那位婦人軀體內的毒性。尊駕有什麼條件儘管並列出來好了。」

冷如霜道:「相公不但劍術超群,掌法也不惡,老朽頗想借重。」

柳南江道:「尊駕是要在下作劊子手嗎?」

冷如霜嘿嘿笑道:「相公如此說,就未免太言重了。只是當今武林之中有幾個狂妄之徒太過囂張,想借重相公代老朽教訓他們一番。」

柳南江道:「哪些人?」

冷如霜道:「祥雲堡秦堡主父女二人,尤其秦茹慧那丫頭,是殺害我兒山紅的兇手,非置之於死地,老朽不能心甘。」

柳南江暗道:「秦羽烈暫且不說,秦茹慧自已萬萬不能有所傷害。」

心念暗轉,口中問道:「還有嗎?」

冷如霜道:「還有游龍四劍。」

游龍四劍之中包括玲瓏劍柳仙仙,她與柳南江是同父異母的兄妹,豈能殺她?

然而,柳南江口中卻說道:「除他們之外,不知還有何人?」

冷如霜道:「凌震霄,凌長風父子二人。」

柳南江道:「這倒是兩個扎手人物,沒有了吧?」

冷如霜道:「還有棋聖歐陽白雲,以及那醜八怪和他的徒兒歐陽玉紋。」

柳南江道:「沒有了嗎?」

冷如霜道:「沒有了。男女老少一共是十一個人。」

柳南江道:「尊駕以為在下有能力將這夥人一一制服嗎?」

冷如霜道:「雷音八劍,羅漢伏虎掌,相公身具佛門二大絕學,應該是輕而易舉。」

柳南江道:「這倒不是問題的關鍵。」

冷如霜道:「關鍵何在?」

柳南江道:「那白玉香是否仍然健在?若或健在,經尊駕解除毒性之後是否能夠復元?

她是否當真受到了尊駕的厚待?」

冷如霜道:「相公放心!老朽敢以項上人頭擔保,方才所說,句句是實。」

柳南江道:「眼見為實,耳聽為虛。」

冷如霜道:「相公此話……」

柳南江疾聲接道:「在下想先見見那位白玉香,再決定是否接納尊駕的條件。」

冷如霜面上掠過一絲詭譎的神色,嘿嘿笑道:「相公如此作,莫非有何特別用意?」

柳南江道:「在下還不敢有此自信,劫人之後還能安全穩穩地離開七柳齋。何況那人還身中劇毒,離此就不會有命。」

冷如霜嘿嘿笑道:「相公能想到這點,那就太好了。就請隨老朽去會見那位柳夫人吧!」

也許他是有心要如此說,也許他是出口無意,不管如何,柳南江都不能毫無反應。

他劍眉連挑,面現驚異之色,道:「尊駕方才稱她一聲什麼夫人?」

冷如霜道:「老朽稱他為柳夫人。」

突地哦了一聲,接道:「對了,她的夫家和相公還是同宗哩!」

柳南江心頭雪亮,口中卻不動聲色地問道:「這位夫人的夫君是誰?」

冷如霜搖搖頭道:「這個,老朽就不得而知了。那柳夫人堅持不肯說。」

薑是老的辣,他明知柳南江早已知曉白玉香是他的母親,因為那報信的大漢是他派出去的,而他卻故意不說。目的在使柳南江誤認為他存心隱瞞真相,如此他所訂的妙計方能順利達成。

柳南江心中卻另有算計,故意沉吟了一陣,喃喃道:「在下倒想不出,武林中還有何人姓柳。」

冷如霜道:「也許她的夫家並非武林中人。至於她的家世,相公可能已經十分明了了。」

柳南江道:「何以見得?」

冷如霜道:「若與相公毫無關係,相公又怎會挺身而救?」

柳南江道:「尊駕的想法不能說全無道理。不過,在下心頭卻異常明白,絕非如尊駕所料。」

冷如霜道:「那就怪了?」

柳南江離座起身道:「尊駕可不必花費腦筋去猜,現在請帶在下去見那位柳夫人吧!」

冷如霜道:「請隨老朽來。」

轉身向外走去,柳南江緊步相隨。

穿過雜草沒徑的中庭,來到後院,進人一間經過修整的四合上房。

兩個穿著整齊的中年婦人在門口跪下相迎。

冷如霜喝問道:「柳夫人現在可好?」

兩個中年婦人同聲回道:「正在睡覺。」

冷如霜一揚手,那兩個中年婦人立刻撩起布簾。柳南江搶先一步,跨進屋內。

屋子正中間置放一榻,有一婦人正睡卧於榻上,身覆一床湖綠棉被。枕頭、褥子等物都很潔凈。

那婦人睡得很沉,面上顏容一如常人,看不出一絲中毒現象。

冷如霜走到柳南江身邊,悄聲道:「柳相公!這就是你所要見的白玉香了。」

柳南江不知是喜還是憂,一想到分別多年的母子竟然在這種情況下重逢,熱淚幾乎奪眶而出。然而,他卻咬牙強忍住了。

冷如霜向二名僕婦揮手示意,她們立刻將床上沉睡的婦人搖醒,並扶著她坐了起來。

冷如霜道:「白玉香,有一位柳相公前來看你了。」

白玉香目光獃滯,既無表情,也不說話。

柳南江道:「她的精神似乎很差。」

冷如霜道:「凡是中了迷魂散的人都是這個樣子,只會在服下保命丸之後的頭一個時辰才會和常人無異。然後又逐漸精神萎靡。」

柳南江道:「尊駕何不給她一粒保命丸?」

冷如霜道:「不過現在還沒有到服食保命丸的時刻啊!」

柳南江道:「尊駕何必如此小氣?在下極想與這位柳夫人談談。」

冷如霜猶疑一陣,才點了點頭道:「也好。否則相公又要說老朽太小氣了。」

說罷,自懷中取出一個綠色小瓶,倒出了一位藥丸。

柳南江全付精神似乎都注視在那個綠色小瓶上。

冷如霜嘿嘿一笑,道:「這保命丸只剩最後一粒,老朽還得趕緊調製,否則,明天就無葯可用了。」

柳南江不禁氣得暗暗咬牙,對方將他的心意都摸透。

冷如霜將葯交到僕婦手裡,由她們服侍著白玉香吞食下去。

果然,不出一盞熱茶光景,白玉香的目光漸亮,精神也逐漸抖擻起來。

白玉香目光左右一掃,停留在柳南江的臉上,冷聲問道:「你是誰?」

柳南江淡淡一拜,道:「晚輩柳南江,特來探視夫人。」

白玉香喃喃道:「柳南江!」

突地神色一變,接道:「我不認識你。」

柳南江道:「晚輩與令郎同在無塵大師門下習藝,曾聽令郎提起夫人。」

他一語未盡,白玉香就沉聲說道:「胡說,我根本就沒有兒子。」

冷如霜嘿嘿一笑,道:「柳夫人不要相人於千里之外啊!這位柳相公來為夫人說情,要老朽以解藥祛除你身上的毒性,你可別放過這個機會啊!」

白玉香道:「冷老魔,你會答應嗎?」

冷如霜道:「老朽已答應了。」

白玉香道:「必定有什麼條件。」

轉頭向柳南江說道:「別聽信這個老魔頭的話,另外有一個人也想教我,聽任冷老魔驅使了許多年,老魔頭卻從未履行過諾言,那個人受罪還是咎由自取。你這娃兒卻不該再插一腳,快走吧!」

柳南江心中恍然大悟,也悲慟不已。

對方故作不識,原來是不想教他供冷如霜驅使。

白玉香說的那個人,柳南江自然也明白是指他父親柳嘯吟。

柳南江轉頭向冷如霜說道:「在下答應尊駕所提的條件,請尊駕立刻拿出解藥來。」

冷如霜搖搖頭,道:「辦不到。」

柳南江道:「在下即使能一舉殺死那些人,尊駕到時如不拿出解藥來為這位柳夫人祛除毒性,在下也將尊駕莫可奈何啊!」

冷如霜道:「如果老朽先以解藥為柳夫人祛除毒性,相公到時不履行諾言,老朽又待如何呢?」

柳南江道:「在下倒有個折衷辦法。」

冷如霜道:「不妨說說看。」

柳南江道:「尊駕為柳夫人解毒之同時,在下自願吞服尊駕的迷魂散,在下心性迷失,尊駕就大可對在下役使了。」

忽聽白玉香揚聲說道:「這位柳相公,你說你是高僧無塵大師之徒?」

柳南江連忙轉身回道:「晚輩正是。」

白玉香道:「有何為憑?」

柳南江道:「寒星寶劍。」

雙手高舉長劍,緩緩行至榻前。

白玉香目光閃動了一下,突又閉上了眼睛。

從她的神色看去,此刻她的內心似是非常激動。

冷如霜嘿嘿笑道:「聽二位言談,莫非有親屬關係嗎?」

柳南江正想答話,白玉香卻已睜開了眼睛,目中蘊含著慈祥的光芒。

白玉香目光凝注在柳南江臉上,緩聲說道:「我在這裡忍受了十多年的痛苦,一方面是想見到我心中繫念的人,另一方面則是藉此折磨另一個我所痛恨的人。否則我不會強忍著痛苦活到現在。」

柳南江熱淚幾乎奪眶而出,哽咽的說:「夫人!你……」

他本想喊一聲母親,又怕冷如霜知悉內情后更進一步敲詐。

白玉香道:「就是那兩種心念使我活到現在。目下這兩個心愿我都達到了。」

白玉香接道:「柳相公!你可知道我要折磨的是什麼人?」

柳南江怎會不知道?他只是難以啟齒罷了。

白玉香苦笑著說道:「我所要折磨的是柳嘯吟,這幾年來,他也夠苦了,我也不忍心再看他受罪。我所繫念的人,如今我也見到了。」

冷如霜哈哈大笑道:「夫人!想必柳相公是你的兒子吧?」

柳南江此刻已不顧一切地跪倒床前,嘶吼道:「母親!不幸的孩兒來晚了。」

白玉香手撫柳南江的頭,面上卻毫無痛苦之色,目中也未落淚。

冷如霜道:「夫人,恭喜你有個孝順的兒子,不久你就可恢復自由身了。」

白玉香冷聲道:「冷老魔,你以為我會教我的愛子替你為非作歹?」

冷如霜嘿嘿笑道:「夫人!難道你就不要命了嗎?」

白玉香雙手托住柳南江的下頰,凝視著他道:「孩子聽娘一句話。」

柳南江道:「孩兒悉聽吩咐。」

白玉香道:「原諒你爹,多年來,他已經以身心的煎熬贖回了他的罪。」

柳南江道:「孩兒知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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鐵劍玉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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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回 恩怨揭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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