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大結局）
正在隋晶鑫陷入思考的時候，敲門聲響起，把倆人都嚇了一跳，老闆趕緊撤遠了辦公桌，在沙發上坐定。
進來的是營業部的同事，她慌慌張張地對着隋晶鑫喊道：「鑫鑫啊，你爸，你爸在超市跟人吵起來了！」
隋晶鑫頭皮一麻，望了一眼老闆，起身準備去看看，老闆也同時起身，帶着笑意說，「走，我也去看看。」
隋滿暉在超市跟工作人員吵架，並不是第一次了。他迷思於，自己的女兒是這家超市的大會計，就相當於過去買賣的大閘櫃，那也是人上人了。自己到這家超市買小菜，胸脯必須挺的高高的，眼睛斜的狠狠的，看那些整理貨櫃的，殺魚弄蝦的，覺得都無比渺小低微。他說話的口吻也必須是吩咐下人的高貴。
而今天的紛爭，是因為折扣的多少，新上任的營業經理，對這位滑稽的家屬並不買賬，堅持不肯讓步。
隋晶鑫到場看到父親怒目圓睜，揮舞着手裏的膠袋，還跳着腳罵人。腰間的皮帶隨着上下忽悠，這皮帶，還是她剛上班那年，買給隋滿暉的，如今都掉了皮，脫了線。
隋晶鑫最想找個地縫鑽進去，但是她必須來制止這個鬧劇。她並沒有直接去拉隋滿暉，而是走到營業經理面前，深深鞠了一躬，然後很真誠地上前握著對方的手說道，「廖經理，非常非常抱歉，讓您見笑了！我父親歲數大了，脾氣不好，您海涵見諒啊。」
經理見隋大會計這麼的謙虛，一下子氣全消了，也趕緊說：「哦哦，沒事沒事，誤會的，誤會了。」
隋滿暉見狀，還梗著脖子叫喊，「我說什麼來着？啊？」
沒等說完，老闆就拉走了他，倆人勾肩搭背的去向附近的茶社。
隋晶鑫目送他們，心裏七上八下，她擔心老闆會抖摟出來自己的事。
經理趕緊塞一張八折卡到她手裏，「你幫我帶給叔兒，我自己也就這個折扣了！讓叔兒以後帶着，買啥不用廢話，對不？要不然咱這些人換來換去，也不是全認識對不？別讓叔兒為難。」
隋晶鑫看着手裏的卡，覺得很燙，她更是心裏五味雜陳，有這樣的父親，讓她無奈而心酸。但是此刻，她更想知道，老闆都跟他說了些什麼。
下了班，隋晶鑫不多停留，趕到娘家，她也在擔心，隋滿暉會把外面受的氣轉移到母親梁玉娥身上。進門看去，梁玉娥不在，可能是去了自己家看囡囡。
隋滿暉翹腳坐在餐桌邊，夾着幾片醬牛肉，喝着小酒，哼著小曲兒，紅潤的臉上都是得意。
隋晶鑫斜了他一眼，也不坐，把卡放桌上，說道，「爸，以後去超市，拿上打折卡，大家都是打工仔，別跟人家沒完沒了的。」
隋滿暉仰起頭，把酒一飲而盡，賴里賴氣地說，「卡我有，你給我好幾張，我就不愛帶着，麻煩。誰不認識我，那是她的問題，自己反省去。」
隋晶鑫氣不打一處來，「您這樣，我以後在這單位沒法呆了啊！那麼多同事，誰的親戚跟您似的？老闆自己親戚都不這樣！」
隋滿暉哼了一聲，「切！你老闆今天跟我好言好語，看見沒？這酒啊，是他送給我的！」
隋晶鑫掃了一眼酒瓶，英文都拼寫錯誤的假洋酒，轉而問到：「我老闆今天都跟您聊什麼了？」
隋滿暉：「誇唄！說你好！有頭腦！我教育的好！」
隋晶鑫一陣心堵，她知道，這是老闆的一次潛在威脅，愚蠢的父親隋滿暉還視若誇讚。
無心多說，她又匆匆趕回了家，家裏果然熱鬧，母親梁玉娥，弓著身子，陪着囡囡蹣跚前行，女兒咿咿呀呀地說着什麼。孫毅在廚房忙碌，陣陣飯香蕩漾在房子裏，還招呼她洗手吃飯。
隋晶鑫的眼角有點濕潤，她想，這樣的家庭氛圍，是多少人求不來的福氣，自己有，卻不知道珍惜，犯的彌天大錯，還不能讓家人，愛人知道。她有一種末日來臨的心情，這樣的溫馨，也許時日無多了。
面對老闆的一再催促，她給譚樂童打了一個電話，說了這個事情。
譚樂童應該並不完全理解這其中的風險，他只是聽到說，那筆300萬的巨款不用馬上還清，而且還有好處費，一下子就來了精神，「你決定，我聽你的，畢竟，我還欠了你那麼多錢，你怎麼說，我就怎麼做！」
隋晶鑫苦笑了一下，她知道，這是件非常冒險的事情，譚樂童的單純超出了她的預料。他只是借了自己的錢，原不該被捲入這種不見光的事情，但是沒有辦法，這一切，已經超出了她的控制。
從那天起，譚樂童的直播間突然湧進來幾個來路不明的大哥，每天刷的禮物，絢爛奪目且金額巨大，雖然譚樂童知道這些錢只是走走過場，自己只能獲得其中的一小部分，但是因為龐大禮物帶來的名氣，熱度，這是他更加歡喜的事情。已經逐漸涼涼的直播間呈現井噴式的紅火，他的視頻，照片開始在直播界被瘋狂轉發，膜拜，這讓他更加堅信，隋晶鑫是他的貴人，愛人，給予他一切的女人。
只是，最近的隋晶鑫幾乎沒進過直播間，她無法承受那些熱錢湧入時，譚樂童不知危險的歡樂。她每時每刻都在祈禱，這筆交易，能儘快結束，在結束之前，不要出任何麻煩。
譚樂童漸漸感覺到了她的鬱悶，他用無比陽光燦爛的口氣給隋晶鑫做思想工作，「我知道，這錢，這麼轉，也不正常，我也搞不清楚其中的利害，也不想搞清楚。丫頭，你聽我說，我覺得吧，這事，我們知道的越不清楚，將來真的出了事，我們就越好脫責，對不對？到時候我就說我是幫忙，你就說你是給領導辦事，咱們也不知道這是不該做的。」
隋晶鑫嘆了口氣，她心裏清楚，譚樂童想的太簡單了，但是她也不好說的太仔細，也只能繼續寬慰自己，等交易結束，一切塵埃落地，自己也就解脫了。
但是，金錢，資本從來都沒有克制的標籤，老闆的朋友，似乎有刷不完的錢，刷給譚樂童的禮物都是最貴的，在短短几周時間，譚樂童就躍身成為直播平台上奪目的星辰，平台熱捧，粉絲追逐，小主播奔赴拜師。相比較譚樂童，那些顏值更高，才華更橫溢的直播百思不得其解，一切都來的如此迅速，聲名鵲起地這樣容易，譚樂童無比歡欣鼓舞。他再也不用點燈熬蠟在鏡頭前哀怨，再也不用發燒感冒嗓子發炎的時候還要賣力唱歌聊天。主要他願意，坐着不說話，禮物都不間斷，想出去旅遊，逛風景的時候也不耽誤直播間紅紅火火進賬。這嚮往已久的自由，讓譚樂童太陶醉了，他漸漸忽視了這烈火烹油的繁華背後的真正原因，他認為，只要自己說不知情，就萬事大吉。
不久以後，直播界就開始傳聞，譚樂童和他這位榜一金主關係不同尋常，甚至有人透漏，金主實際是個老大爺，這種形式的包養讓人耳目一新。
隋晶鑫聽到譚樂童跟自己訴說這些傳聞，不像譚樂童只是一味的覺得可笑，她開始嗅到了危險的氣味。
有這樣的傳聞，說明譚樂童開始被人嫉妒揣測，這個導向會引得好事者扒出背後金主的來歷，再發酵，也許會驚動平台，那她最擔心的事情曝光，也就一步之遙了。
隋晶鑫每每想到這裏，心臟就突突跳的厲害。她找到老闆，闡述這件事的嚴重性，老闆也只是裝作重視地應付一下。沒有人可以商量，她必須讓自己保持冷靜，她曾想到過很多方式，包括再從公司拿一筆錢，到國外躲起來，但是自從挪用資金被老闆發現之後，她的實際操作權利被分割了三份，委以其他人。胖頭魚老闆不動聲色地堵上了她這個漏洞。
無論當事人準備好了與否，最壞的時刻還是有徵兆地迫近了。
表面上風平浪靜，歲月安好，眼看着囡囡的成長速度，快的讓隋晶鑫有些跟不上，面對茶几上的琳琅滿目的小畫片，隋晶鑫說一個詞，女兒可以揮舞著小胖手，隨即找出相對應的畫片，連金字塔，挖掘機這樣生僻的東西，都不在話下。這讓隋晶鑫非常激動，覺得女兒簡直就是個天才，她已經開始想像自己送囡囡上大學的情景了。孫毅見娘兒倆學習熱情這麼高，也跟着高興，嘴裏也隨着女兒念叨著那些辭彙。
隋晶鑫瞟見角落裏的警察的人像，逗女兒，「警察叔叔是哪個？警察叔叔。」
女兒瀏覽著所有的畫片，小辮兒忽悠忽悠得顫著，趴在茶几上，夠到那張圖片，交給媽媽，突然嘴裏冒出話來，「叔叔，察察叔叔，找媽媽！」
隋晶鑫和孫毅被女兒這沒頭沒尾的話給逗笑了，隋晶鑫趕忙附和女兒，「對～，警察叔叔也有媽媽，他回家也要找媽媽！」
正在這其樂融融的氛圍讓一家人倍感幸福的時候，一條消息讓隋晶鑫瞬間跌入谷底，她瞧見連串的信息發自譚樂童，預感是什麼重要的事情，趕緊把女兒交到孫毅手裏，說單位出了點急事，得趕回去。
走出家，坐上了車，她才敢打開信息，是譚樂童發的，語序很凌亂，大概意思是，今天平台客服聯繫他，說要再次核實主播真實信息，讓他提供了現在住址，後來就有兩個司法人員找到他，問他刷禮物的大哥是什麼人，他不知道怎麼回答。
隋晶鑫慌亂如麻，抖着手回復，「那現在呢？現在是什麼情況？」
譚樂童並沒有回復，一片沉寂。
隋晶鑫如坐針氈，她後悔自己沒打出租，這公交車緩慢而晃悠，讓她倍感焦躁。
終於到了單位，她迅速拿起電話打給老闆，但是老闆的電話處於關機狀態，連着打了幾次都是，這讓隋晶鑫更加慌張。她機械地打開電腦，看着亮起來的屏幕，穩定呈現的圖標，她手握著滑鼠，卻盯着原地未動的游標發獃，她想找到什麼思路，腦子卻一片空白。
她又發了信息給譚樂童，對方還是沒有回復。
於是她嘗試着再聯繫老闆，這次竟然電話通了。老闆送女兒出國留學，一直在飛機上，這也才落了地。
隋晶鑫語無倫次地說完情況，老闆並不像往常那樣油滑老練的跟她對話，而是沉默了近一分鐘，在隋晶鑫的反覆催促下，才說道，「哦，我知道了，那個什麼，我得問問我朋友什麼情況，另外，這幾天不要聯繫我，我在國外不一定能接到你們的電話，工作上的事找經理吧。」
隋晶鑫有些急惱，「不是，詹總，這不算工作的事兒吧？我怎麼可能找其他人呢？」
老闆哼哼哈哈地看似安慰，實則敷衍，不幾句，便以信號不穩定為借口，把電話給掛了。
隋晶鑫的整個人好似掉進了無底深淵，她惶恐到身體開始覺得變輕，甚至拿不起水杯。
不知道癱坐在椅子上多久，隋晶鑫看到孫毅的來電，才發現時間已經很晚，孫毅問她是否需要來接，她有氣無力地說自己打車回家。
隋晶鑫知道，在走近家門之前，她必須調整好心理狀態。否則，孫毅的隨便一句關心，就足以讓她崩潰大哭。
她雙手撐著辦公桌，用力地呼吸，吐氣，先讓自己平靜。然後開始自言自語，「沒事的，啊，沒事。可能就是問問情況，沒事的。就算最壞的情況，自己就實話實說，畢竟轉賬的不是自己，老闆說了，這是私事，算幫忙，那她就咬死了，說自己只知道是幫忙。」
說了這些，她感覺好多了，下意識整理了一下衣服和圍巾，大闊步地走出辦公室，走上回家的路。
即便一夜無眠，晨光也依然會刺痛眼睛，隋晶鑫走近單位的時候，在附近的小花壇坐了會兒，她眯着眼睛望向無邊無際的天空，用力地呼吸著花圃里撲來的泥土和青草的香氣。她不曉得，今天自己怎麼會突然開始留意這些周圍的尋常東西，從昨晚開始，她的腦海里頻頻回蕩著一段話，「這樣好的日子，以後不知道還有沒有福氣過了。」
在預料外，也在預料中，在當天，司法人員就找到了單位。隋晶鑫知道，譚樂童交代了一切，她有些釋然，那種發生在未來的緊張等待，出現在眼前，那她能做的，也就是面對了。
從單位談話，到限制出城，到被帶走，到等候判決，到走上法庭，整個過程，隋晶鑫失去了時間概念
隋晶鑫被帶走的那天，她調休在家，孫毅也請假在家，他忙着打掃浴室，梁玉娥抱着囡囡，哄著睡午覺，隋晶鑫的沉重心事，必須用不停的疊衣服來掩蓋。衣服在伸開，疊上的瞬間，微微的奶香和太陽的味道，忽隱忽現的鑽進隋晶鑫的鼻子裏，好聞極了。她情不自禁地捧起囡囡的一疊小汗衫，把整個臉埋在裏面，腦袋變的熱而且沉重，眼睛裏不停地淌出眼淚，迅速地消失融在棉密的衣服里。孫毅看見，疑惑地張望了一會兒，繼續幹活兒。
隋晶鑫渴望能被允許毫無顧忌地放聲大哭一回，但是她必須克制，她想抱抱女兒，用鼻子在她絨絨的腦袋上蹭一蹭，把她緊緊地貼在懷裏，伸了手去，卻被梁玉娥擺擺手，示意孩子快要入睡了。
正在她雙眼放空的時候，敲門聲響起，她知道，該來的終究是來了。
隋晶鑫自己開的門，她感覺腦袋像是被一個玻璃缸罩住了，來找她的兩個人，聲音似乎很遙遠，就像瓮里傳出的，她能聽到一些，但是思維像是凍住了，只能獃獃地愣在原地。
和她一樣呆住的，還有孫毅和梁玉娥，如果不是囡囡突然爆發的啼哭，還以為這個世界陷入了靜止畫面。
梁玉娥一邊安撫囡囡，一年努力想聽清楚對方說話的內容，無奈她即便聽清了，也理解不了，只是一味地探著頭，重複地問：「什麼事啊？什麼事呀？」
孫毅是最先冷靜下來的，他聽完了司法人員的所有話，也看了一遍出示的證件和相關文件，然後轉過臉，用一種看怪物的眼神死盯着隋晶鑫。然後低聲問道：「為什麼？」
隋晶鑫毫無反應，身體自動走向門口的兩個人，任憑梁玉娥在身後撕心裂肺的嚎哭，她也沒有回頭。
左鄰右舍紛紛探出了頭，這樣平靜且安定的家屬院，許久沒有值得關注的大事發生，孫毅那樣的模範家庭，有家裏人被司法機關帶走了。如同是平地炸驚雷。
隋晶鑫審訊過程中，如實說出了一切，她不想隱瞞，也無力編造，她覺得自己罪有應得，只想求一個結果。她能想像，家裏所有人在得知這件事之後的反應。她只是想想，頭就劇烈疼痛。她也想好了，等結果出來，她就跟孫毅提出離婚，她不能拖累他，這個本分的，老實的男人，被她拖累的太久了。她也決定好了，放心把囡囡留給孫毅家，她相信，他們會好好帶囡囡長大的。
隋晶鑫決定把責任都攬在自己身上，她的態度及其消極，每次訊問，她都不想談細節，只重複說，「你們想怎麼判就怎麼判，我無所謂。」
晶妍也來探視過她，不似往日的甜美可人，她緊縮眉頭，帶着巨大的疑惑，看着眼前這位可憐可悲的姐姐。晶妍勸她好好配合調查，爭取早日出來，隋晶鑫連眼睛都沒抬起來，耷拉着腦袋，不出聲。晶妍這個她羨慕了30多年的堂妹，此刻用規勸犯人的嚴厲語氣批判著自己，她不能接受。確切地說，她不敢接受。晶妍的人生，是那樣美好，她無數次幻想，自己也能這樣生活，而眼下，面對妹妹痛心疾首地審斥，她難過而麻木，說什麼都是過錯，說什麼都是多餘。晶妍在臨走之前，用冷峻的眼神望着她，說到：「隋晶鑫，你要是這麼不懂道理，咱們以後就沒有任何關係了，你好自為之吧！」
但是讓她想不到的，努力為自己找辯護律師的，是自己的婆婆。在面對律師和孫毅媽，隋晶鑫一個字都說不出口，她和譚樂童之間發生的一切，都會像刀片一樣，一次次划傷這段婚姻關係。
孫毅媽臉色難看，但言語平靜，她見隋晶鑫不說話，只一味地低頭哭，就輕聲說道，「小隋，人犯了錯，收到懲罰是應該的。但是，有些錯，你也可能是在不知情的情況下發生的，所以，你跟律師講的清楚一些，這樣，他也可以幫助到你。」
隋晶鑫淚眼朦朧，她很感激，卻更加愧疚，哽咽著說：「媽媽，您為我找律師，我很感激，可是，我覺得自己犯了這麼大的錯，我沒臉去說，也沒臉見您和孫毅。」
孫毅媽嘆了口氣，「小隋，你知道我的為人，如果你是我的女兒，也許我會要求處理的更嚴厲，可是，我現在老了，我的心裏，盼望你們的小家，囡囡都能越來越好。母親在一個孩子成長過程中的角色，是任何人都無法替代的。我希望你的事情能有一個妥善的解決。」
隋晶鑫聽到囡囡，心一下軟到無形，她哭着說；「我不配做個母親，我會給孩子丟臉的。」
孫毅媽語氣更輕，「現在她還小，所以你才要爭取早點回到自由，跟孩子朝夕相處，對不對？」
這話戳中了隋晶鑫，她開始停止哭泣，垂著頭思考着，然後看看律師，再看看孫毅媽，有氣無力地說，「那，可以改天再跟律師說嗎？我今天，實在，實在太難受了。」
孫毅媽看看律師，輕輕的點點頭，然後說道，好的，這樣吧，下次我就不陪着來了，你可以跟律師單獨談談，這樣，你也許感覺會好一些。」
隋晶鑫聽着婆婆這善解人意的話，夾雜着感動，委屈和悔恨，再次哭的撕心裂肺。會客時間結束了，她東倒西歪地被獄警帶了出去。
在見律師的前一晚，隋晶鑫輾轉反側，她思索著要跟律師說些什麼，要不要把自己和譚樂童最隱秘的事情告訴律師，想着想着，迷迷糊糊地陷入睡夢，在這夢裏，她36年的人生放佛剪輯成一部長長的影片。她坐在寬闊的，空蕩的影院裏，獨自觀看，熒幕巨大，甚至還有些弧度，不同的部分，像是在同時播出關於她的故事。邊角里，是梁玉娥彎著身子，拉着她的小手，一點一點的陪着她學走路，隋晶鑫看着看着笑了，又哭了，她小時候和囡囡長的幾乎一模一樣的，被母親梁玉娥寵愛的方式也是一模一樣的。
從邊角往中間看，是她高中的那個泥臉同桌，正在對着她痴痴地笑，還有淘淘，那個最終也沒認出來她的淘淘，匆匆走出食堂大門的背影消失了。戴偉明，那個男人，那個讓她開始犯錯的男人，那個幾乎毀了她整個青春的男人，他一直站在那裏，似乎是在一顆樹下，還是白到模糊的五官，還是那短圓的身形。她不想再多看他了。
鄭翰是跑向她的，從一個青春洋溢的少年，逐漸變成了一個頹而油滑的中年，面目逐漸似是而非。
嶂抱走在一片樹林里，似乎在走近，又似乎在走遠，他反戴着棒球帽，似乎覺察到身後，轉過身來，眼神卻是陌生和不屑。
杜峰還是坐在那個咖啡館里，展露着他那惹人厭的笑容，她希望，自己從來沒有認識過這樣一個人，他把正常的人生過的複雜不堪。
宇博深情地看着她，然後又轉向另一個人女人，踟躕著消失了。
風雲一閃而過。，用手指着她謾罵，但她什麼都聽不到。
還有晶妍，很失望的樣子，怒斥着她頑固不化，並且要和她絕交。
譚樂童，這個讓她度過一段烈火烹油般人生的男人，這個也喚她做丫頭的男孩，她凝視着他那俊美而憂鬱的臉，像極了海晨，但卻不是海晨，她以為自己會恨他，卻怎麼也恨不起來，因為他和她一樣可憐亦可悲，也失去了一切，還要面對法律和道德的雙重懲罰。
她也看到了韓雪娟，那麼立體的韓雪娟，她幾乎分不清她是在熒屏里，還是在她身邊。
電影即將謝幕的時候，孫毅緩緩而至，他或者一直在熒屏的某個角落靜靜的等候，此刻，他終於在眾人散去之後，領着囡囡的小手慢慢地走來，也像是，在原地踏步的等候着一個家的完整。
故事接近尾聲，熒屏漸漸暗淡，逐漸轉成青白的牆，褐紅色的鐵窗，天色尚早，並無光亮，但隋晶鑫看的入神，以為自己在迎接那份光亮，她似乎睜開了眼睛，卻也還可能還沉睡在夢中，前面的路是那麼漆黑，她極度努力，卻看不到方向，她以為自己在消融，在與這世界訣別，但一句輕輕的「囡囡，來，別怕！」又將她召喚回來，她不知道是母親在呼喚自己，還是自己在呼喚女兒，這份牽掛，讓她於這無邊無際的黑暗裏，看見光芒升起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