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災厄再臨

木清風拜訪過藍星回去后，立馬遣人去調查鏡子鋪主人家的身份。

下午時分，東相兩名小徒回來，已經按照東相的吩咐，準備好了所需之物。

東相親自帶著兩人，前往孤墳布置。

這一次，只要凶鬼再回孤墳之地，即使陣法不能一次性誅滅，也定能留下永久追蹤的印記。

不過為了保險起見，也不能全然指望這一處，若是凶鬼不回去，那所有的布置，就是白費的。

不久之後，木清風派出去的人返回，帶來了情報。

他們打聽到了鏡子鋪的主人家，前往調查的時候，鄰居告知，已經好幾日沒有見夫妻二人進出了。

他們不知前來調查的人便是從鏡子鋪而來，還說以為夫妻倆最近生意忙，許是住在了店內，讓官兵前往鏡子鋪一尋。

「二人身份可確認了？」

「查證過了，男的名叫夏和羽，是清風城之人，女子董氏，是近來才跟隨夏和羽回來成婚的，二人身家清白並沒有可疑之處。」

「嗯，下去吧，繼續調查這二人的下落，一有發現，馬上來報。」

二人身世清白，唯一異常的就是憑空失蹤，此事便繼續調查即可，木清風突然想起清酒，對著旁邊東相問道：

「已經半日不見清酒大師了，道長你可知曉他去了哪裡？」

東相搖頭，「今日我一早便安排小徒準備所需之物，也是沒見到他。」

「嗯，如此，既如此，那便暫且不管。」

兩人說著，東相的兩名小徒回來，所有的東西都已經備妥。

東相拱手道，「公子，事不宜遲，我們這便動身了，請。」

木清風點頭，送東相三人出了正堂。

「還有藍星請託之事，嗯，去找母親。」木清風安排完正事，往城主府西北而行。

繼長子接下軍隊，三子木清風也執掌城主府政務以來，他們父母已很少在人前露面，大有把一切交給兒子們的意思。

木清風來到西北庭院，看著眼前假山湖池，魚蟲花鳥，到處都是賞心悅目。

一隻小兔子跑過來撞在了木清風腿上，倒滾了幾圈又爬起來跑遠。

鶴翼涼亭內，木清風看到了母親正在品茶擦拭銀針。

「孩兒見過母親。」

「是風兒，來來來，快坐，明日百草會所備之物，可已妥當了？百草會之人，雖說各有能耐，但畢竟是江湖野人，咱們城主府可不能丟了份。」

「娘，放心吧，所有的一切都已經備妥了，只是有一事，孩兒要與你商量。」

「我就知道，你沒事怎麼會想起來此。」

「瞧您這話說的，最近城中鬧出了兇殺案，孩兒是想早點了結此事，故而無暇前來拜見母親。」

「娘就這麼一說，知道你政務在身走不開，你爹也真是的，老都不老就把擔子全分給你們兄弟了，夏兒他又……」

「二哥管理所有財務調度，也是個苦差事，並且大賬小目，從未出錯，極為難得。」

「你總是處處護著他，行了，有什麼事就快說吧。」

母子溫情一刻，木清風也沒有任何不耐，此刻母親詢問他才說道，「我手下有一名府衛，也想去百草會，我想讓她擔任娘的護衛一同前往。」

木清風母親聽罷眉頭一皺，「護衛工作，不是早就定下，由木高擔任？」

「娘，放心吧，這名府衛功夫了得，這幾日調查之中提供了大量線索，她有所求，我也不好拒絕。」

「區區一名府衛，俸銀百倍還不知足，怎還敢向你提要求？」

木清風知道母親性子，這是答應了，只是她一向認為木清風對下屬太過親近，少了一分威，算是尋常的嘮叨了。

「明日辰時準點出發，可別誤了時辰。」

「這是自然，父親呢，我怎麼都沒看到他？」

……

天色漸晚，藍星心緒平復，內力復原，方才木清風派人送信，告知了藍星出行時間。

此刻她正準備出門，清酒為救她陷危，如今生死未卜，而縱使不是為了營救清酒，此事也需要再做調查，藍星此行目的地，還是鏡子鋪。

而就在藍星踏出房門之時，一種莫名危機感席捲全身。

藍星當機立斷，抽身一退，一道身影，攜風雷之勢，從天而降，所立之地，便是藍星方才立足之地。

「是你？」

「妖孽，潛逃多日，伏誅吧。」藍星注視中，黑暗中再走出了一老一少兩名僧人。

這三人，正是當日無海聽濤之內，殺了自己父親，一路追殺自己的人。

藍星見過這三人實力，當日對上，便是剛剛從天而降的那名果金，都能輕易擊敗自己。

今日的藍星，雖說記憶回歸，功力提升，但無奈根基只差，不是一時半刻能補足。

面對三人，若是應戰，她必死無疑。

當日三名僧人不分青紅直接動手之時，她還想據理力爭，如今記憶盡復，想來那個時候的自己，也是確實可笑。

大敵當前，藍星卻沒有一絲慌亂。

三名僧人以三角之勢包圍了藍星，只是看著藍星的反應。

覺惡和尚卻是有些意外，當日那個哭哭啼啼的小妖，僅僅數日不見，如同換了一個人。

不明其中緣由的覺惡說道，「果金果剛，小心應對，這妖孽有點不對。」

兩名年輕僧人點頭，緩緩逼近藍星。

力有不逮，只能聚一而擊，藍星搶攻上前，果金見狀大力金剛掌絲毫不留情面，照著藍星拍了上去。

藍星心知兩人非是難關，尚未出手的覺惡，才是她今夜真正的劫難。

於是出手之時，隨時留一絲心神觀察覺惡動靜。

前世三十三年，有三十年都是征戰和搏殺，戰鬥技巧應用，早就已經爐火純青。

如今的藍星，和幾日之前，早就大不相同。

果金一掌被藍星連消帶打輕易化解，讓他有些錯愕。

他還記得，這個小妖當日被他一掌打傷，若不是老妖怪以死相護，她哪裡能逃得了。

可今日一交手，卻是不對勁了，那種化力技巧，時機掌握，遠超他的估計。

一旁的果剛和覺惡，自然也馬上看出了端倪，都是露出了疑惑之色。

……

清荷四十九年，八月十五。

大炎皇朝極西之地，三百里竹林，名喚無海聽濤。

層雲飄動，正好暫時遮住了月光。

無海聽濤內，一條東西向的小路旁，一名頭戴黑色風帽的女子，匐在一人身上，已經沉默了一日。

在她旁邊，一名身著月白色僧袍的小和尚，也看了一日。

這和尚形如狐媚的柳葉眉比姑娘畫上還要長几分，但皓眸神光又潔凈無暇，眉心之間，有三縷很細的血紅火焰印記。

他脖頸掛著一串紫檀佛珠，合十雙掌左腕，則是小串菩提念珠。

他站在那裡，一天一夜，腳步未曾移動半分，卻是終於第一次開口。

「施主何苦執著。」小和尚聲音，也稍有幾分陰柔。

「死禿驢懂什麼！？」

這也是沉默的女子，這一日來第一次開口。

話出同時，她轉臉怒視旁邊小和尚，看到他臉上無悲無喜，怒火更熾，直上眉山。

悲怒交加，風帽女子起身掠向小和尚，探手成爪，直逼對方面門。

小和尚聞風絲毫不動，只在女子利爪近身之時，他左臂微抬，護住了面門。

女子一爪結結實實打在了他的手臂上，小和尚難承雄力，向後一倒，跌坐在地。

幸得此地滿是竹葉，也到不疼不臟。

見這小和尚無絲毫抵抗之力，女子也沒有再繼續動手，不過心中的鬱氣，似乎倒是淡了幾分。

女子便是藍星，躺在地上已經沒了生機屍首，是她的父親藍易。

十六年前，藍星重生，正好得了這輔出生便失魂的身體，只是記憶全失，真如新生嬰兒一般。

十六年來，藍易對她照顧無微不至，這讓上一世含恨孤獨而終的藍星，人格終究沒有扭曲。

一月前，妖族內亂全面爆發，藍易帶著她，拚死從村后不為人知的一個裂縫，逃往了人族地界。

七日之前，藍易舊傷複發，難藏妖氣，妖族身份曝光，三名僧人一路追殺，他最終不敵身亡。

藍星外表並無妖族特徵，最後關頭，為了活命，她強忍悲傷，只說自己是被妖物藍易挾持。

三名僧人檢查藍星並無妖氣，也無妖族特徵，信了她說的話，三名僧人要離開之際，藍星最終沒忍住淚水，終究被識破身份，一路追殺。

最終逃進了清風城，才避過死劫，她卻不知，為何三人沒有追進城。

她更不知，她前腳剛進清風城，這個小和尚，就出現在了她剛剛走過的小路上。

躲藏半日，她還是忍不住，折返無海聽濤，為父親收埋。

眼看父親身軀一動不動，藍星發現自己想哭，卻是一滴眼淚也無法流出。

而就在那個時候，這個小和尚來到了她旁邊，也沒有說話，一站就是一日。

……

看著跌坐在地的小和尚，藍星稍微有點錯愕，這小和尚舉止風度，都絕非常人之相，怎會如此不堪一擊？

可一看他的神色，還是絲毫不見變化，藍星更是來氣。

她再一步跨出，縱身一躍，直接騎在了小和尚身上，一手抓起他的衣襟，一手掄起拳頭，照著他臉就是一拳。

這一次小和尚再無閃避餘地，結結實實挨了藍星一拳頭，白凈無暇的臉上，登時紅了一片。

藍星抬手就要再打，但是看著小和尚抬手護臉的動作，不像是作假，最終藍星嘆息一聲，鬆開了他的衣領。

「我又打你作甚，你又不懂。」藍星聲音有些沙啞，更透著濃濃的哀傷。

「你為何認為小僧不懂？」

藍星走向藍易的時候，小和尚聲音從她的身後傳來。

「因為死的不是你父親。」

「可我父親也剛死。」

藍星停下了腳步，緩緩轉身，她看到小和尚已經從地上站起來，正在拍打整理自己的僧袍。

他的臉上，還是無喜無悲，除去紅腫了一塊，看不出任何變化。

「你說什麼？」藍星盯著小和尚。

「我父親也剛死。」小和尚的聲音依舊平靜柔和，不急不躁，更無情緒。

藍星咬牙，轉身不再看小和尚，「禿驢也果真都無情無義。」

「可他死的時候，並無遺憾。」

小和尚一句話，又點燃了藍星怒火，她猛然轉身快步走向了小和尚。

動作過大，她頭上的風帽落到腦後也不自覺。

「並無遺憾！！！」藍星聽聞此言，怒火之盛空前，她耳邊再響起了藍易臨終之言，再次薅起了小和尚僧袍衣領。

她比小和尚矮了半頭，要看到他的眼睛，只能把頭微抬。

小和尚並沒有避諱她的目光，也是盯著藍星，兩人目光交接。

月過竹影，白光灑下，正正照在了兩人臉上。

藍星雖說只二八之年，但因為妖族血脈的關係，她的發育，已經不輸二十幾歲的人族女性。

一頭霧藍色長發，中間還夾雜縷縷金紅色，成大波浪卷，沒有了風帽束縛，洋洋洒洒披在身後。

雙眼深藍，更像辰星，瓊鼻丹唇，巧奪天工，俏臉稚氣未脫，尚未有輪廓成型，同樣光潔無瑕，不難想象，待得碧玉妝成，必是傾城無雙。

身著一襲最簡樸的黑色連帽風衣，更襯得她的氣質，鋒芒盡顯。

從小和尚的眼中，藍星看到了堅定和清澈，抓著他衣領的手，漸漸無力垂下。

原來這和尚，不是裝模作樣，可他，怎能如此！？

「你走吧，我不想再看到你。」

「但小僧想看你。」

藍星聞言猛然轉面，怒視小和尚，「和尚，你可知自己在說什麼？」

小和尚臉上表情不變，但從眼神中可以看得出，他的堅決。

一時間藍星也不知道這小和尚，心裡到底在想什麼。

然而此刻藍星，也無心去猜，她還要收埋父親的屍身，還要找那三名僧人，為父親報仇。

藍星抱起藍易屍身，緩緩離開了竹林小道，走進更僻靜的地方。

她挖坑的時候，卻不知每取一捧黃土，都在卸下深心一層封印，小和尚就站在一旁，輕聲誦經。

藍星聽不懂小和尚在念的是什麼經，但梵唄唱響，竹林似儘是禪機佛意，她明顯感覺到，自己心情，似乎不像剛剛那般沉重了。

一個時辰之後，藍星挖好了土坑，她把藍易屍身，輕輕放在了土坑之中。

看著已經逝去的父親，藍星捧起了泥土灑下，而小和尚的誦經聲，也就此停下。

藍星給父親立好碑牌后，往竹林西方而行。

她回眸一看小和尚，卻看到他往東方行去。

藍星也不以為意，她早已經恨上了和尚。

……

「叮咚」又一滴水落下，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腳下微波盪起，波紋泛著白光擴散。

「施主，該出來一見了。」清酒說著一步踏出，黑暗如同幕布被扯開撕碎一般散去，他眼前出現的，是一片荒蕪的枯樹林。

灰黑頹敗的樹林中，一紅衣女子，格外醒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