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030 「即日起,囚於藏春宮。」……

30. 030 「即日起,囚於藏春宮。」……

步瞻眼底的笑極淡。

他的眼尾微勾著,那笑意似乎蔓延不到眼底,姜泠無法猜測對方此時的心緒——誠然,他的眸光着實幽深,神情着實晦澀莫辨。若換作從前,她或許會千方百計地去探尋步瞻的心思、去討得步瞻的歡心,但如今……

她抑住眼底神思,看着身前一襲緋衣之人。

步瞻明明討厭紅色,今日竟也穿了件大紅色的喜服。

如此艷麗的紅,讓她也有幾分頭疼。

步瞻將紅蓋頭放置一側,坐下來。

鬆軟的榻稍稍一陷,登即便有酒氣拂面。他身上的酒氣很淡,卻並不難聞。灼熱的酒氣與清淡的旃檀香交織著,將姜泠的身子裹挾。

她低下聲,喚了句:「陛下。」

姜泠坐在花轎里,已然聽見四方百姓的跪拜聲,身前此人已是大魏的新帝,是她的夫君,更是她的君主。

聽見這兩個字,步瞻手上動作微頓。他未想過姜泠會這般喚自己,面上不免有幾分訝然。卻也不過是片刻,男人的神色又恢復如常,他垂下目光,停落在少女那張溫順清麗的面龐上。

步瞻向來不喜歡帶着傭人,此時此刻,左右也沒有下人。

他從一側的妝台上取過一把鸞剪,「咔嚓」一聲,剪下自己的一縷發。

見狀,姜泠立馬明白——他是想與自己結髮。

成親、結髮、合巹……他似乎想要將那日未完成之事,從頭到尾地與她再做一遍。

「新娘子」目光微動,從「新郎官」手裏頭接過那一把鋒利的鸞剪。

姜泠本是盤著發,髮髻精緻而華貴,取過剪刀后,她用小拇指輕勾下一縷烏黑柔順的髮絲。這幾縷髮絲愈發襯托得她柔美可人,引得身前男子眸光又是一軟,溫和地看着她剪下那一縷秀髮。

不知是不是夜色與燈火的原因,姜泠竟覺得身前之人的目光十分溫柔。

「陛下。」

她將青絲遞給他。

男人手指白皙修長,將二人髮絲打成一個漂亮的結,結髮便算是完成了。

下一步,便到了合巹。

看見那兩杯合巹酒,姜泠忽然一緊張,她抿了抿唇,手指暗暗攥住衣袖。所幸步瞻並未察覺出異樣,徑直走到桌案之前,將那兩個盛滿了合巹酒的瓠瓜拿過來。

他一襲紅衣,身形修長筆挺,步子亦是邁得極穩。

所謂合巹,便是成婚時新郎新娘在洞房之前,以瓠瓜盛酒。倒酒時先將瓠瓜一分為二,再於瓢中倒滿喜酒。因喜酒以苦澀的瓠瓜作容器,合巹酒中便會摻雜着淡淡的苦味。這也寓意著新婚之後,夫妻二人同甘共苦、榮辱與共。

姜泠死死盯着那個被自己摻了葯的瓜瓢,見對方遞來另一瓢時,才將一顆心緩緩放下。

她手指纖細,接過那一瓢酒。

擔心被對方察覺出異樣,她斂目垂容,不敢多看步瞻一眼。

交杯時,她攥緊酒器,仰頭一飲而盡。

酒液順着喉舌一路滑下,辛辣間帶着苦澀之意,令姜泠忍不住蹙眉,下一刻已彎下身形,猛烈地咳嗽起來。

這酒好辣。

辣得她滿臉漲紅,喉嚨如同刀割般難受。

步瞻低垂下眼,看着她咳嗽完,爾後遞來一方乾淨的帕。姜泠道了聲謝,將唇角邊的酒漬拭凈。方一抬起頭,便看見對方若有所思的一雙眼。

沒來由的,她的眼皮突突一跳。

夜色濃稠如墨,男人的眸子亦是一片漆黑。他似乎在思索着什麼,目光中竟帶了幾分審視。這般冷冰冰的、如刀片一般銳利的眼神,讓本就心虛的姜泠愈發受不住。她將方帕攥緊了,又放下。

就在這時候,耳邊冷不丁響起一聲:

「酒太辣嗎?」

不知為何,步瞻的聲音忽然冷淡下來。

姜泠只得小心應答道:「回陛下,臣妾……不大會飲酒。」

說這話時,少女眸光撲朔了幾分。引得男人目光再度垂下,於她面上緩緩打量。

他的目光精細而銳利。

原本漆黑幽深的眸子,在黑黝黝夜色的襯托之下,愈顯得深沉而逼仄。他輕輕挑了挑眉,看着她,慢條斯理道:「你方才喝得有些急。」

姜泠趕忙低下頭:

「臣妾失態,還望陛下責罰。」

幾顆酒珠從瓢中灑落,慌慌張張地墜於她火紅的裙面之上。不等她拂手,晶瑩剔透的珠子便順着裙擺險險墜下,有聲無聲地,摔落在二人衣角邊。

步瞻一直在審視她,未說話。

他未言,姜泠也不敢抬起頭,但她能感覺到一直有一道銳利的目光,橫亘在她身上。他似乎想要看穿她,看穿她全部的心思。須臾,男人輕笑了聲。

「罷了,還要共飲合巹。」

步瞻的聲音很淡,握著瓠瓜,欲飲。

姜泠剛鬆了一口氣,卻見對方右手忽然一頓。他將容器停在唇邊,嘴角勾起一抹笑。

「你希望我喝嗎,姜泠。」

她一怔,望向他。

「你希望朕喝嗎,皇后?」

他如一隻等待着獵物上鈎的鷹,微眯起雙眼,與她對視。

一望入那深不可測的眼底,她便感到一陣心慌。但在此刻,她於心中默默告訴自己,步瞻越這樣,她就越要鎮定。

於是她努力抑制住情緒,緩聲道:「但憑陛下心意。」

「朕的心意……」

男人略一沉吟,忽然朝她勾了勾手。

「過來。」

姜泠不明所以,將身子挪近了些。

本來二人離得不甚遠,短短的一段空隙,登時被二人的身形填滿。可即便如此,步瞻似乎還不滿足,他聲音冷了冷,命令道:「再湊近些。」

再湊近些?

如何湊近?

不等姜泠反應,對方忽然伸出手,她腰上一緊,已被步瞻牢牢攬入懷中。

「皇后是不是忘了,新婚之夜,共飲合巹酒的規矩。」

男人的目光落下來。

「要不要朕教你,怎麼飲這合巹酒。」

二位新人各執一瓢,由新郎官先飲,爾後新娘再飲。

一想到這裏,姜泠一顆心「咯噔」一跳。

步瞻已命令:「抓住。」

「抓牢。」

他將盛滿了合巹酒的瓠瓜遞在她手上。

酒面清平,倒映出二人緋紅艷麗的衣影。她不光手腕被人鉗制着,整個身子亦是被那人牢牢禁錮著。對方眼睫垂下,一點一寸地打量着她的神色,須臾緩聲道:「喝。」

瓢中,是她原本下了迷.葯的合巹酒。

「陛下……」

「喝。」

她驚惶地抬起眼,腰上力道又是一重。那人掐得她極疼,幾乎要將她整個身子就此掐斷。少女蹙緊眉頭,額上、後背上滲起一層細密的冷汗。

步瞻握緊了她纖細白皙的手腕,將酒器送到她唇下,抵住了她的嘴巴。

他眼中短暫的溫情稍縱即逝,轉而只剩下冷冰冰的一層寒霜。這樣的眼神姜泠也曾在步府看見過——那日自己端著大紅色的新衣回府,剛邁過門檻,便與對方這般對視。

而今日,他怒意更甚。

步瞻一手握住她的腰身,另一隻手攥緊了她的手腕,逼着她,將面前這瓢酒喝下去。

看見姜泠如此反抗,步瞻愈發篤定——這合巹酒裏頭就是有東西。

男人冷笑一聲。

他並不知曉酒里究竟放了什麼葯,是迷.葯,或是毒藥?是為了迷倒他,還是為了讓他死?

他用酒器,強硬地撬開她的牙齒。

男人的力道極大,姜泠只覺自己的牙齒被抵得咯吱作響,終於,再一道苦意從口齒縫隙中躥流進來。她「唔唔」地反抗了幾聲,愈發引得對方眸色一沉。

步瞻掐住她的下頜骨,把她狠狠抵在牆上。

他垂下眼,手上力道更甚,直到將她的嘴唇全部撬開。苦澀的酒水順着喉舌一路沿下,她整個肺腑就要燒起來!

又苦又辣,身子骨更是被他掐得難受。

絕望、疼痛、窒息……種種痛覺如潮水一般鋪天蓋地地湧來,將她整個人盡數包裹。她說不出來話,酒水順着嘴角流下,淌濕了她衣裙下擺。

步瞻還不放過她。

他冷漠地鉗制着她,居高臨下地看着她,在瓢里的酒水喝光后,又命令她:「舔乾淨。」

即便酒中是毒藥。

即便是無解的、令人暴斃而死的毒藥。

他也要她一點點,將每一滴為他下了毒藥的酒珠,舔乾淨。

她喝完,男人隨意將瓠瓜瓢扔至一邊,壓下身來。

「是迷.葯還是毒藥?」

他幾乎是扼着她的喉嚨,逼問。

姜泠斜靠在榻上,渾身散了力氣。

見她不答,步瞻眸色愈發沉,他沒有喚任何大夫,似乎也在等待着,她或是迷暈過去,或是中毒而死。

夜色深深,新婚帳內一片旖旎。

殘燭吞淚,烈酒狼藉。

終於,在她僵死過去的前一瞬間,男人將她軟綿綿的身形撈起。這一回,他的眼中帶了幾分恨意,對方咬牙切齒地看着她,冷笑:

「姜泠,你就這麼想要離開我?」

「在我身邊,就這般讓你難受,就這般讓你生不如死?」

「虧得朕還想着,朕還想着……」

他還想着,自己生平第一次,對一個女子生了幾分好感。

他還想着,嘗試着好好去待一個人,讓她成為這天下最尊貴的女子。

他甚至還想着,去金善寺,將缺失的那生辰八字填補上去。

步瞻哂笑一聲,將後半句話吞咽了下去。

姜泠未答,實際上,她也沒有任何力氣去回答他。

她只覺自己的意識在一寸寸,慢慢消散。

失去意識的那一刻,姜泠迷迷濛蒙地感覺到,身側之人伸出手,似乎探了探她的鼻息。確認她並未死去,步瞻又一揮袖,喚來下人。

「來人,傳召。」

「皇后姜氏,懷執怨懟,德行有虧……即今日起囚於藏春宮,非詔——」

他頓了頓,夜色洶湧,男人面上神色清平。

片刻,新君冷聲,道:

「非詔——永不得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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細腰藏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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