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9塵埃落定

129塵埃落定

秀蘭喝了兩口茶,忽然想起一事,揚聲叫人進來問:「那個閔三呢?」

雲妝進門回道:「彭磊走前,把他交給了范忠看着。」

「你去看看他,給他送點吃的。」秀蘭吩咐道。

她這一說,皇帝也想了起來,閔三來的蹊蹺,這些日子雖然都是他從中傳話,可像今日這樣直衝進逸性堂還是第一回。就也叫彭磊跟着去,「問問他誰給他的膽子。」

等那兩人領命而去,皇帝把其餘人等遣了出去,自己站起身走到秀蘭身邊,深深作了一揖:「娘子,此番為夫着實犯了大錯,還請娘子看在往昔情份上,原宥則個,給為夫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

嚇得秀蘭騰地站了起來,又側過身躲過,回道:「這可不敢當,陛下真是折煞我了。」

皇帝直起身,臉上有些小心翼翼,眼巴巴的看着秀蘭說:「娘子不肯原諒我么?」

這副可憐兮兮的樣子,配上他嘴邊修理整齊的鬍鬚,怎麼看怎麼滑稽,秀蘭臉色稍緩,問道:「不知陛下錯在何處?」

「我……」皇帝剛開了個頭,外面就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接着是雲妝慌張的聲音傳來:「陛下,娘娘。」

秀蘭揚聲叫她進來,問:「怎麼了?」

雲妝行了一禮,答道:「陛下,娘娘,那閔三,吞金自盡了。」

皇帝跟秀蘭對視一眼,又一起問雲妝:「死了沒有?」

雲妝點頭答道:「彭磊說,已經死了有些時候了。」

「把彭磊和范忠叫來,命人看着閔三那裏,別叫旁人靠近,不許聲張,嚇著了皇子和公主。」皇帝吩咐道。

雲妝答應了去了,不一時彭磊就和滿臉慚愧的范忠一同回來,到皇帝面前復命。

皇帝先問范忠:「叫你看着他,怎麼還讓他自盡了?」

范忠低頭答道:「小人剛把他帶到後面時,他只是害怕,一個勁問小人,皇上和娘娘會不會責罰他,小人安撫了他幾句,讓他老實等著,他後來也安靜了下來,就獃獃在凳子上坐着。小人看着到了午間,就先去吃飯,讓林興看着他。不料……」不料他還沒吃完飯,那閔三就死了。

彭磊忽然接話:「陛下,小人看着,那閔三死了有一忽了。」

范忠不由自主的瞟了他一眼,卻見他只是一本正經的稟告,似乎沒有別的意思。

秀蘭卻心裏越來越冷,看看范忠再看看彭磊,忽然笑了,問:「閔三原是哪裏服侍的人?」

「回娘娘,是在靜園西跨院灑掃的。」彭磊認識閔三,答話自然也是他答。

秀蘭又問范忠:「你早先認識他么?」

范忠悄悄看了秀蘭一眼,答:「回娘娘,認得。」

秀蘭就明白了,皇帝和那程蕭的事,范忠也知道,這下好了,髒水直接潑在了自己身上,呵呵,夏起情急之下喊的一句話,要是應在了這裏,她跟皇帝還真是不生嫌隙也難。

「你們先下去吧,范忠好好看着閔三的屍身。」秀蘭吩咐道。

彭磊和范忠一起看了一眼皇帝,然後躬身行禮退了下去。

皇帝還沒想到那麼遠,只是覺得閔三忽然死了很是奇怪,但他眼下急着解釋自己的事,不想叫秀蘭再跟他慪氣,也就暫把這事按下,先去跟秀蘭解釋:「……我早先只是覺得新奇,宮裏事務繁多,我實在覺得喘不過氣,這才出去了幾次。」

「過後到了西苑,卻是因着有人向我告密,說這程蕭跟夏起有些關係,夏起狼子野心,想借程蕭拖住了我,叫我不理別事,他好一手遮天,再離間你我夫妻及我與阿鯉父子情分。我聽了雖不盡信,卻也想試試夏起,這才敷衍著和程蕭來往。」

皇帝雙目懇切的凝視秀蘭:「我心中所想先前也已盡說與你聽,咱們夫妻十載,我一向是個什麼人你也知道,我若真的變心,自不會耗費功夫跟你這裏求饒,蕙心,我心裏實沒有旁人,從始至終也只放得下你一個。」

他這麼一說,秀蘭心裏的氣消了許多,確實,他這個昏君,若是真的喜歡上了那程蕭,哪還會讓自己這麼鬧?她思忖半晌,抬眼問皇帝:「你與她當真什麼也沒做?手都不曾摸過?」

皇帝認真點頭:「真的不曾,連衣裳角都沒碰過。」

秀蘭盯着他的眼睛看了半天,見他半點不曾躲閃,總算是相信了他的話,不過還是不太高興,「那你當初做什麼心虛瞞着我?」

「我是怕你知道了惱了我。」皇帝故意說得怯怯,還湊近了秀蘭身邊去握她的肩,「你可不知,我現在心裏可真怕你不高興。」

說得跟個小媳婦似的,秀蘭哼了一聲:「說得倒像我是悍婦。我幾時敢惱你了?」嘴裏不服軟,卻並沒掙開皇帝的手。

皇帝鬆了口氣,將秀蘭擁入懷裏,臉貼着她的臉說:「我這是愛之深,難免患得患失。」

秀蘭嗤笑了一聲:「又哄我罷?」說着扭臉看他,「都年過而立的人了,倒來說這些少年人的傻話,更好笑是,我都與你生了三個兒女了,竟還來問我心中可有他人!」

皇帝此時想起先前的話,也有些不好意思,卻厚著臉皮問道:「你心中沒有旁人,那可有我?可如你之於我般無人可及?」

秀蘭遲疑了一下,看皇帝份外緊張,就笑道:「也不是無人可及,鯉哥兒、容兒、猛哥兒都能來比一比。」

皇帝的心先是緊了一下,接着又忍不住也笑,側頭親了親秀蘭的臉頰:「我有時候還真嫉妒咱們鯉哥兒,你現在花在他身上的心思越發多了。」說完還在秀蘭脖頸間蹭來蹭去,與想討主人歡心和關注的寵物像個十足。

秀蘭終於伸出手環住了皇帝的腰,嘆道:「我們阿鯉已然有了你這麼一個萬事不管的爹,若我再什麼都不管,這孩子也太苦了些。你還想早早把身上的重擔交給他,我真是怎麼想怎麼心疼他。」

「好好好,是我不好,是我虧欠了阿鯉。」皇帝抬頭看着秀蘭的眼睛,承諾道:「你放心,在把重擔交給阿鯉之前,我會替他先搬開擋路的石頭,給他鋪平道路。」

秀蘭滿足了,把臉埋進皇帝的胸膛,跟他緊緊相擁,兩個人沒有說話,彼此的心意卻已經都知曉,各自覺得舒心暢意。

這麼靜靜相擁了好一會兒,秀蘭忽然想起正事,輕輕推開了皇帝,問他:「若是有人如夏起一般,說那閔三是我安排好了,故意在這個時候闖進來,讓你下不來台的,再藉此大鬧一場,把夏起牽扯進來,你當如何?」

皇帝嗤笑一聲,捏了捏秀蘭的臉蛋,說道:「你?你若是早知道此事,還能等到今日?怕不早就衝進靜園,要把程蕭趕走了吧?」

……,好吧,這是海棠事件的後遺症,不過昏君肯信她,還是讓她心情好了很多,「你別忙着笑我,且仔細想想這回事吧。我問你,是誰跟你告的密?是章懷雲還是彭磊?還是那姜斌?」

皇帝一愣:「是章懷雲跟我說,夏起心思不純,恐有不臣之心。可你怎會提起彭磊?」

秀蘭反問:「那他如何攔不住閔三?你想想,他明知你不欲我知道程蕭之事,在閔三衝來回稟時,就該拚死也要攔住了,怎會一時疏忽就讓閔三沖了進來?再說我今日到西苑,里裏外外誰人不知?那閔三又是如何通過了重重把守,順利到了逸性堂的?無非是他們想把這盆髒水潑給我,所以行事毫無顧忌罷了。」

「還有一事,我因沒有實據,也不好與你說。上次夏起探聽內廷的事,往來傳話的人被我逮到,曾經招認說,有些話是從御前的人耳朵里聽來的。我讓關續細細查問,最後竟有人說是彭磊身邊人傳出來的,說的正是阿鯉之事。」這次她非得把這幫死太監連根拔起,讓他們再也不能興風作浪。

皇帝的臉也冷了起來,「你是說,彭磊聽命於章懷雲?」在他心裏,章懷雲比不得夏起,夏起可以光明正大的把徒弟送到他面前,章懷雲卻不能這樣暗地裏在御前埋釘子。

秀蘭沒有再說話,讓皇帝自己慢慢想,有些事,有些人,往返串聯,慢慢就會發現內在的聯繫。

此時的章懷雲正躊躇滿志,夏起這一次是必定要倒了的。有王皇后在,恐怕夏起連命都保不住,而司禮監,放眼內官,夠資歷有本事接任的,也只有自己而已。

彭興已經病得起不來床,黃國良被王皇后趕回家養老,哈哈,他章懷雲一人獨大的一日終於來了。

他耐心的等待,等來了夏起下獄治罪的喜訊,等來了司禮監大清洗的消息,等來了6鯤押解進京問罪的旨意,時候終於到了,章懷雲換上簇新的官服,優哉游哉的品著茶,耐心等候皇上的宣召。

可他沒想到壞消息會接踵而至,先是彭磊因侍奉不周激怒了陛下,挨了二十廷杖之後,被貶去了太廟灑掃,接着是香蓮怠慢大公主,一樣是打了二十廷杖,趕去皇陵守陵。其餘留在西苑和御前的耳目更是被打發一空,章懷雲忽然有些慌。

他慌,夏起比他更慌。那日夏起不肯寫自己的罪狀,在靜園硬撐了一夜,第二日程蕭不治而亡,皇帝徹底失去耐心,命人將他送去了內官監的監房,緊接着彈劾他的奏摺紛至沓來,此次皇帝沒有再避而不見,而是命內閣整理夏起的罪名,逐條核查審理。

又命人抄沒夏起幾處宅邸,發現逾制違禁物品無數,更有堆滿了幾間屋子的金銀財寶,堪比皇帝內庫。

皇帝斜倚在榻上,翻了翻手中的摺子,又拋下,長嘆一聲:「時至今日,方知善始善終之難。」

秀蘭明白他是想起了舊事,夏起總是服侍了他那麼久,曾是代替親人的存在,他又是念舊的人,此刻的心情應是十分難過的。她拾起奏摺,瞟了兩眼放下,說道:「凌遲也太過了吧,夏起並無謀逆之心。」

「雖無謀逆之行,可其心……」皇帝想起夏起的心機,把他當傀儡玩弄於股掌間的打算,心裏殺機又起,「罷了,看在他侍奉我多年的份上,讓他死個痛快!」

程蕭之事說出去畢竟不好聽,皇帝就把這事掩了起來,反正夏起身上從來不缺光明正大的罪名,最後按照群臣給他定的罪名,判了秋後問斬,其餘黨羽,罪重的如6鯤一併處斬,輕的也流放邊地,其子因年小,只奪了爵趕出京城。

經此一事,皇帝對秋塘里徹底失去了興趣,將靜園裏的東西收拾了一下,然後把宅子賜給了李東陽,夏起那座宅子也重新收拾了,賜給了劉健。同時平反夏起當政期間的冤假錯案,許多被革職發配的官員都得到了平反,一時朝野上下人心大快。

最後唯一沒被處置的僅剩章懷雲。倒不是皇帝不想收拾他,而是他實在沒落下什麼把柄,於是皇帝也只能先放着他。

秀蘭不甘心,讓趙和恩跟關續想辦法再查一查,沒想到這兩個人最後還真的挖出了內幕。那個姜斌自從認罪以後,一直關在內官監的囚室,關續跟趙和恩商量了一番,覺得此人不可能僅因害怕事情敗露就出賣夏起,於是開始日夜折磨他,要從他身上挖出些有用的信息。

最後姜斌受刑不住,終於招認自己乃是受章懷雲的指使,故意給程蕭和她未婚夫機會相好,又在確認程蕭懷孕之後出面告發夏起的。此外他還招認了一件大出眾人意料的事,今科春闈,出賣考題陷害程敏政的,也是章懷雲。

據姜斌招認,章懷雲此舉一是為了讓程敏政給他的人讓路,二是順便栽贓夏起,最後這一石二鳥之計順利奏效,讓他得意了很久。

皇帝拿到口供不久,就傳來了程敏政鬱鬱而終的消息,他心裏憋了一口氣,怎麼想怎麼覺得自己有眼無珠,看錯了人,份外懊惱。最後更是不耐煩給章懷雲定罪,只隨便找了個罪名就把他內官監掌印太監的職位奪了,貶為奉御,將他趕去鳳陽,過後不久又令人賜了一壺酒去。

接連處置了這兩個大奸,秀蘭覺得整個天空都開闊了起來,空氣里也都是清新的氣息,再沒有什麼東西壓在胸口,讓她吐不出咽不下。

回想起她初入西苑、打算順服皇帝時立下的志向,如今已經實現了一半,就覺得自己做得還不壞。剩下的一半么,嗯,她還得好好鍛煉身體,才能指望熬過皇帝比他晚死,不過現在看來,她不用等皇帝死應該就能做得上太后了。

再過個六七年,等阿鯉成年娶了媳婦,昏君甩手退位,自己不就跟着升職太后了么?

「又胡思亂想什麼呢?你好歹動一動,不然就換我在上面。」躺着受用的昏君終於受不了秀蘭的磨蹭,出聲抗議了。

秀蘭回過神,故意對皇帝拋了個媚眼,然後應道:「謹遵聖旨。」輕擺腰肢搖動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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搞定那個昏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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