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13章

來了幾個部員,搬東西的速度頓時快起來,沒過幾分鐘就都運回了文藝部活動室。

歐若瑤打著一把傘,往側邊一看,若有所思地問:「我好像有人喊『救命』?」

黎星川:「有嗎?」

歐若瑤:「天鵝池那邊,你沒聽到嗎?」

黎星川只能聽到雨聲。

玉大對遊客開放,偶爾會發生女生被尾隨的事情,多是有驚無險。

天鵝池到木球場草坪的有一條近路,樹蔭繁茂,曾經發生過一些不好的事情,作為補償,受害者額外得到了保研資格,因此被戲稱為「保研路」。

「兩步路就到了,去看一眼吧。」黎星川建議。

兩人沿著小徑,往天鵝池走去。鵝卵石路細窄,歐若瑤在前,他緊隨其後。

等走到小徑出口的時候,歐若瑤腳步忽然一頓。

有著傘面和周圍樹蔭的遮擋,天色又很暗,黎星川並不能看見池裡的情況,只隱約聽到嘩啦嘩啦的嬉水聲,而這個天是不能有人在湖邊玩水的,很可能有人意外落水。

歐若瑤猛然回頭,忙活一天又淋了點雨,口紅早已脫妝,她的嘴唇毫無血色,配合上神情,儼然是一副受了驚嚇的模樣。

還沒等她開口,黎星川意識到什麼,收起傘,打開手機自帶的照明,一個箭步沖向臨水亭台。

「黎星川!」歐若瑤講話向來細聲慢氣、溫溫柔柔,此時展露出前所未有的緊張,大聲喊道,「——快回來!」

黎星川突然在水邊停下。

剛剛跑過來的時候,他把掛在廊柱上的救生圈順手取了,準備救人用。

此時單手抱著救生圈,另一隻手打光,陷入詭異的沉默。

原因無他,池裡這個人整個腦袋在水面上,不像溺水。

而且長相還特別眼熟。

天鵝池四周水淺,中間水深,最深的地方2米左右,至於水亭邊上,大概是1.2-1.5米,一個身高正常的成年男大學生,是怎麼樣都不可能溺水的。

黎星川:「……汪文淵,你在這幹嘛?」

汪文淵正在失神,瞳孔渙散,聽到他的問題,一時半會兒沒能答上來。

足足過了一秒鐘,他才打了個冷戰,深吸一口氣,手腳並用地往岸上爬。

「水裡……水裡有很大的魚!」汪文淵聲音顫抖得語不成句,「剛剛,它把我拖下去……它想吃掉我!」

「我沒有騙人,是一條黑魚!!特別大的一條!……就像是……」

陳述時,汪文淵手腳並用地比劃著,不斷表示那條魚是多麼滑膩恐怖。

說著說著,他根本控制不住情緒,生理性地抽泣,眼眶慢慢變紅。

哪怕努力控制淚水,還是止不住地迅速抽氣,身體反應無法作假,是嚇得狠了。

黎星川原本將信將疑,看他這副狼狽的樣子,心裡納悶,難道真有什麼怪魚?

於是,又朝前走了幾步,手電筒的光落在湖面上,只能看到雨滴綻開的漣漪,以及一兩尾不甚清晰的錦鯉影子。

歐若瑤也跟著探頭探腦地觀察。

等了兩分鐘,黎星川得出結論:「沒有什麼怪魚啊。」

他轉頭詢問歐若瑤:「你剛剛看到了嗎?」

歐若瑤眉心緊鎖,目光狐疑地看著湖邊,被他一問,露出一個稍顯僵硬的逞強笑容:「沒有啊,我就看到這位同學好像溺水了。」

她給自己找補:「我以為你要跳水救人,想提醒你水深,所以剛剛讓你先回來,不要衝動。」

汪文淵失聲:「不是!是它把我拖下水的!」

接著,他向他們展示小腿上的傷痕。

小腿靠近腳踝處,一圈手腕粗細的青紫,還有幾道細傷口豎貫皮肉,此刻還在滲著血,看起來十分猙獰。

黎星川半秒便地出了一個合理的真相:「你掉下水的時候,在台邊磕了一下。下去又被水草纏住,掙扎間划傷了。」

汪文淵又氣又害怕,指著自己的傷痕:「你看啊!這像是磕的嗎?」

黎星川:「怎麼不能呢?」

歐若瑤若無其事地說:「他可能太害怕了出現幻覺,人沒事就好。」

黎星川:「我也覺得。」

「我沒有騙人,我差點就要死了。」汪文淵欲哭無淚,「那邊有監控,我們可以調監控,水裡真的……」

黎星川不相信。他早在暑假就聽羅頌說這人因為考試失利、精神狀態出現了問題,抑鬱症會反覆,其他精神疾病應該也不能一時半會治好。

他很想嘲諷幾句,但出於人道主義關懷,只是說:「你洗個熱水澡,早點睡覺吧。」

黎星川把救生圈掛回原先的柱釘上,快步走回木球場。

-

【歐若瑤】:天鵝池這邊出現了異化魚,把一個人拖下水,差點出事

【歐若瑤】:魚在黎星川出現的時候逃走了,不知道是看見人太多躲起來,還是害怕他

【歐若瑤】:有沒有空過來一下

李玄知兩眼掃完消息,熄屏,把手機裝到口袋裡。

「在這守著。」他抄起一把傘,對單白說,「我去處理點麻煩。」

單白驚悚:「……我一個人撐不住啊!」

李玄知:「我去去就回。」

李玄知果然是個冷酷的出家人,說完就離開了。

留下單白獨自面對這座學校後方的山。

自校園內遠遠看去,它是一座矮小的山丘,在夜色下只剩起伏的輪廓——那是單白模擬出的幻覺假象。

事實上,山丘上的林木,此刻正瘋狂地抽芽,每一根枝條不斷地向上生長,又被彼此擠占生存空間,不由扭曲纏繞起來,像是一群黑黢黢的鬼手,像是要捕捉什麼。

令人後背發麻的詭異景象。

-

黎星川回到宿舍。

他把汪文淵落水的事,跟季望澄分享了一通,做出評價:「我覺得他最好別接著上學了,應該先休學去看醫生。」

季望澄:「……嗯,是的。」

黎星川沒注意到他不自然的表情。

他想到另一件事,關於那條長不大的小魚「嚕嚕」。

嚕嚕這種迷你魚,壽命短則一兩個月,長則三四年。

季望澄對它相當厚道,給它丹買了一個一米多長的魚缸,住幾十條魚都綽綽有餘,這麼一套豪華魚別墅被嚕嚕獨享。

有錢人壽命長,有錢魚也一樣,它堅強地活了很久。

季望澄出車禍同一年,嚕嚕死掉了。

他對黎星川道歉:「對不起,閃閃,我沒有照顧好它。」

黎星川覺得沒什麼,壽終正寢,再正常不過。

兩個小學生準備給魚舉行簡易葬禮,就埋在季望澄家後院,黎星川特意手工打了一個刻著嚕嚕名字的木牌作碑。

下葬的時候,嚕嚕遺體被一塊毛巾包裹著。

不太對勁,它只有拇指大小,看輪廓大小,毛巾里像是包了一條鯽魚。

黎星川接過,打開看了一眼,頓時被這條魚丑到了。

到現在,他記不太清那條黑魚的具體樣子,依稀記得是非常猙獰的,牙齒尖利,鱗片密密麻麻,看一眼就犯噁心,像是長相隨意的深海魚。

「什麼啊這是?」他手一抖,那條魔鬼般的魚丟到地上,「……好噁心!」

季望澄一愣,像是做錯了事那般,低下頭去,小聲說:「……這是嚕嚕。」

黎星川十分震驚,他當然不會把嚕嚕和眼前這條怪物魚聯繫在一起,瞬間有了合理的猜測,難以置信地發問:「嚕嚕……被它吃掉了嗎?是誰把它們合在一起養的啊?」

季望澄不敢進一步回答。

於是這番沉默,被順水推舟地當作默認。

黎星川糾結片刻,還是把那條丑魚下葬了——畢竟嚕嚕在它肚子里。

-

李玄知和歐若瑤正在翻看監控。

真實的監控錄像中,正在池邊搭雨篷的汪文淵忽然起身,腳步漂浮地走向湖邊。

然後,一條巨大的黑影躍起,咬著他的腳踝,一把把他拖進合理。

汪文淵扒著亭台邊緣,不斷掙扎,大喊救命,那掙扎的幅度越來越小,像是因為缺氧而精疲力竭。

在他沉底之前,黎星川沖了過來。

突然之間,水面平靜了。

李玄知把這一段放慢,又看了幾遍,基本上確定了這條怪魚的體型。

在他看監控的時候,已經有人飛快做好了『汪文淵失足落水』的新錄像視頻,並替換到後台。

李玄知沉吟:「水抽得怎麼樣了?」

歐若瑤:「我去問問。」

她走到門口,拿出手機打了個電話,號碼是剛剛李玄知給她的。

兩分鐘后,歐若瑤神色古怪地回來了。

「池子抽空了。」她一字一頓地說,「……那邊的人說,池子里只有正常大小的鯉魚,沒有看到那條怪魚。」

-

這場雨下了半個晚上,一場秋雨一場寒,天氣顯著變冷了。

文藝部的部門活動暫時告一段落,接踵而來的是籃球隊。

校籃球隊首發有一位大四學長,找到實習之後搬家到公司附近,半退隊;來自二隊的大二學長頂替了他的位置,黎星川則頂上了二隊的名額。

黎星川:「壞了,我成替身的替身了。」

林錦榮哈哈大笑:「套娃呢?」

之前和黎星川一起在軍訓基地罰跑的林錦榮,也在校隊。

他個子接近195,得天獨厚的身高優勢加上不錯的球技,讓他直接拿下中鋒位,目前和另一位打中鋒的學長輪換上場。

校隊每周訓練兩次,一次在周日下午,一次在周三晚上,場地分別是室內籃球館和健身房。

運動顯然是加分項,校隊不少男生都有女朋友,訓練結束的時候來門口等他們。

黎星川……黎星川有季望澄。

一次兩次還好,次數多了,大家就開他們的玩笑。

林錦榮:「喲,你這生活有夠西化啊!」

副隊:「星川啊你那小『女朋友』在門口等你呢,快去。」

打後衛的學長騎自行車路過他們身邊,吹一聲口哨。

直男最喜歡開這些gay里gay氣的玩笑,高中時候一群直男常常疊羅漢,反正沒人會當真。

真正的gay只會在邊上對這群傻鳥直男翻白眼。

黎星川態度坦蕩,對於這些玩笑照單全收,勾著季望澄的脖子,反問隊友:「我『女朋友』好看不?這得是校花級別吧?」

隊友也笑:「你『女朋友』怎麼比你高啊?難道你才是女朋友?」

黎星川:「我喜歡高的。」

隊友走了,季望澄把他的胳膊扒拉下來,微微蹙眉,唇線緊抿。

黎星川以為他是嫌棄自己剛運動完沒洗澡,結果對方說:「剛剛有五個人碰過你。」

黎星川:「……你這話好怪啊!」

季望澄移開視線,神情冷懨。

黎星川試著回憶了下,剛剛打球的時候,好像是有四五個人跟他發生了肢體碰撞,於是挑眉,問道:「你怎麼知道的,鼻子那麼靈?」

——這也太誇張了。

季望澄閉口不答。

當天晚上,黎星川歇得挺早,剛閉上眼睛不久,突然聽到隔壁床輕輕喊了一聲:「閃閃。」

黎星川:「怎麼了?」

對面沉默了一會,似乎在猶豫,似乎在措辭。

最後直接提出了要求:「可不可以,不要去校隊。」

黎星川突然就精神了。從小到大,季望澄對他幾乎是有求必應,從來沒對他要求過什麼。

「為什麼呢?」他好奇地問。

真正的理由站不住腳。

季望澄答不上來,於是沉默震耳欲聾。

黎星川只能一個個猜——校隊某個人有離譜的瓜?校隊有黑幕?首發水很深?……

外面有風在吹,對方的呼吸綿長而均勻,久久不說話,像是睡著了。

打著遠光燈的車經過,摩擦地面發出嘩嘩聲,宿舍昏暗的天花板短暫地流轉過一層薄光,他們躺在各自的床上,腦袋挨著腦袋,並不能看到彼此的表情。

空氣中瀰漫著安靜淺淡的冷香,彷彿極北之境的冷風。

黎星川突然心神領會。

季望澄的想法有時候很好猜,他這個人純粹得像是沒有經過任何社會化,行事風格有種非黑即白的執著。

對於不感興趣的,一律遠離;對於不喜歡的,一律拒絕。

他不喜歡社交場合,並非由於害怕社交,而是不屑。

哪怕十分端正地坐在那,也像是離人千里,以一種居高臨下的姿態俯視所有人。

如果黎星川告訴他一些默認的潛規則,比如社交軟體要留著同班同學的好友,他也會照本宣科般照做,就像玩家遵守某種系統宣讀的遊戲規則——但玩家會在乎小npc死活嗎?不會的。哪怕抬手捏死,也不會產生任何負罪感。

黎星川從來都不缺朋友,他性格開朗又真誠,和誰都能聊幾句。他這樣需要從外界中獲取社交能量的人,反倒很難理解自成宇宙的內向性格。

他努力嘗試著理解季望澄了,並得出一個結論——他好像從來沒長大過。

退出校隊,也不是不可以。籃球對他來說,並不是分毫必爭的榮譽,更多只是為了消磨時間、鍛煉身體的愛好,季望澄難得向他提一次要求,讓對方失望,多少有點不忍心。

但這個要求背後折射出來的東西,讓黎星川十分擔心。

「你希望的話,我可以退隊,明天就去找教練說這件事。」他慢慢地說,「但是,小季同學。」

「……我們以後,都是要有自己的生活的,你覺得呢?」

話說到這裡,黎星川覺得足夠了,留白部分就讓季望澄自己去思考。再多說,就像在指名道姓地指責他了。

對方的呼吸聲驟然變重,過分安靜的夜裡十分明顯,幾秒后便恢復自然。

黎星川看著天花板上的吊扇,有點無奈,有點內疚,漸漸冒出了一個念頭:「其實季望澄如果不結婚的話,我和他一直在一起,也不是不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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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竹馬才是人形天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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