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11章

在李玄知的授意下,歐若瑤借著近水樓台的好處,近一步接觸黎星川。

她壓根沒見過那麼油鹽不進的直男。

【瑤瑤遙】:你晚上有課嗎?

黎星川的微信名是個流星的emji。

-【沒有啊】

【瑤瑤遙】:明天例會,我有一部分圖文還沒做好,晚點有空約個時間討論下嗎?

-【直接發我吧,我負責最後一部分,沒做完的我等下一起做了】

這樣還能理解為體貼,幫忙分擔工作。

【瑤瑤遙】:一起去門口阿三烤魚嗎,部長團請客~

-【我小組作業做不完了,這次先不去了,你們吃吧】

【瑤瑤遙】:看電影去嗎,金芮和艾子煜也來

-【我要陪我室友打遊戲,這次先不去了,你們看吧】

【瑤瑤遙】:燒烤,走嗎?

【瑤瑤遙】:我們四個都在,4=1

-【我這兩天腸胃不好,吃不了燒烤,這次先不去了,你們吃得開心】

……無論什麼邀約,多人活動或者雙人約見,黎星川都能找到一個合理的借口推掉。

次數一多,她知道對方是故意躲開。

歐若瑤從小到大順風順水,所有異性對她趨之若鶩,第一次碰那麼硬的釘子。

她想不通。

即使沒有這種天生的親和魅力,她也是個足夠漂亮的女生,一個美女主動放下身段邀請對方,很少有異性能堅定拒絕。

由於黎星川過於堅定,叫她生出一種猜測——也許黎星川意識到了她不同尋常的魅力,知道自己會被影響,故意躲著她走。

這個想法一旦產生,他在歐若瑤心中的形象便驟然深不可測了起來。

她在回憶中找到一些證據。

她和黎星川就讀同一個初中,對方比她小一屆。

歐若瑤會淪落到九中,是因為她在另一所重點初中的名額被一位關係戶空降頂替,學校要求她額外交三萬擇校費,她一捏手腕,是金子在哪裡都會發光,索性不去了。

而九中不愧是升學率最低的學校,整個學校的男生都很庸俗無聊,頭腦空空,十來歲的年紀,每天腦袋裡裝的都是遊戲和美女,沒有前程和未來,她看不上他們。

她對黎星川是有一些印象的。

原因無他,黎星川是草包里長得最好看的一個。

十四五歲的男生,身形清薄,眼神乾淨。

穿著同款土老帽校服,他像小愛豆演偶像劇,周邊滿臉青春痘的普通男生全變成綠葉。

歐若瑤沒有跟他說過話,但某次在食堂,近距離打過照面。

對方有點緊張彆扭,就像所有見到她的異性那樣。

於是她認定這也是個被她外表吸引的人。她因外貌得到的示好數不勝數,像喝水一樣自然,也就沒太在意。

這樣看來,也許黎星川在初中時並不能免疫她的魅力。

——他知道超能力的存在嗎?

要不要,試探一下?

-

黎星川是真的不知道。

當然也不知道自己婉拒邀約,會讓這姑娘想那麼多。

他拒絕是因為有其他的正事要做,除了文藝部他還得參與校隊和院隊的訓練,佔用不少課餘時間;計算機系一個比一個能卷,把圖書館當家,他對獎學金蠢蠢欲動,學業上自然不敢鬆懈半點。

不過,畢竟兩人是一個部門的,歐若瑤對他的示好同樣明顯,緋聞還是流傳起來。

都是成年人了,大家開玩笑有數,不至於令人過分反感。

他和季望澄每次上課都占同一桌,對方意外看到了歐若瑤給他發的消息。

季望澄:「你和她聊得很開心?」

黎星川:「?」

別人造謠就算了,季望澄為什麼也要加入?

他就沒那麼冤枉過,當場展示聊天記錄以示清白:「別胡說啊。「

季望澄問:「她約你吃飯,怎麼不去。」

黎星川:「我忙得很啊,去這種無效社交還不如回宿舍補覺。」

季望澄:「你不是挺喜歡她的嗎?」

黎星川:「……都說了是初中的事情了!你怎麼不說我幼兒園喜歡的女生呢!」

說不上是滿意還是不滿意,總之,季望澄的冰冷神色稍微融化了一點。

但黎星川對她曾經有過好感,也是做不得假的事實。

第一次,他輾轉要到了一個陌生女生的企鵝號,加上之後,沒好意思跟人聊天,看了眼她的企鵝空間。

發現歐若瑤的第二條動態,轉發了星座運勢,配文:【嗚嗚,水逆快點過去吧[雙手合十]】。

他突然就不喜歡她了。

星座、星盤、紫微斗數、八字……無論是傳了幾千年的國內玄學文化還是舶來品,黎星川一向抵觸,就像痛恨香菜的人吃到一碗鋪滿香菜的面,海鮮過敏的人去海濱城市吃宴席,多看一眼都覺得晦氣的程度。

黎淑惠和鄭遠感情出問題,是在他四五歲的時候。

鄭遠作為倒插門女婿,心氣很高,結婚幾年後事業起飛,不再忍受絲毫不尊重他的妻子,不再對她處處忍讓,兩人感情宣告破裂,婚姻名存實亡。

而黎淑惠懷疑丈夫有了婚外情,找到一位「大師」。

「大師」說,他們的緣分已經盡了。

又說,你兒子的八字會克父母,恐怕以後有災必重,且此子學習差勁,性格頑劣,日後難成大器。不如這樣,你交一筆學費,跟我學習玄學。

黎淑惠是個從來不會在自己身上找問題的人,聽對方這麼說,她逐漸認定是黎星川害了她。

她用玄之又玄的風水命理判自己兒子死刑。

很難想象她能多麼歇斯底里,一切都能成為她施展暴力手段的武器——雜誌、皮帶、一捆網線。

電視遙控器沒有放回到茶几上,都會得到她的一頓毒打,拽著頭髮從客廳打到卧室,口中咒罵不斷,什麼時候收手並不取決於兒子認錯多少次,而是她什麼時候出完氣。

黎星川哭到鄰居聽不下去,替他委婉說情,這又會使她怒火中燒,招致更猛烈的報復。

他身上沒有一塊好肉,袖子一摞,都是心驚膽戰的痕迹。

有一次,黎淑惠拿熱水潑傷了他的手臂,起了一大片水泡,那塊燙傷處,像一張腐爛的樹皮。

也正是那一次,外婆意識到女兒有多麼過分,把黎星川徹底從她身邊帶走,日子終於好過起來。

正處於長身體的年紀,傷口恢復得很快,等到上初中的時候,燙傷疤痕也變得很淺了,乍一眼看,不再那麼突兀,過兩年就會恢復到看不出來的程度。但難以癒合的傷口,往往不在身上。

小升初,同學們都在各個初中之間奔波報名,他沒有;戶口划片錄取,隨隨便便上了個離家近的中學。

黎星川從來沒想過好好學習,直到初二,偶然發現那150分的差距。

如此遠的距離,他看見的第一反應不是自卑,而是「如果再努力一點,好像也有機會碰到」。

黎淑惠從前一次又一次地告訴他,你這樣的人必然一事無成——魔咒一般的語言,像是橫亘在他與對岸之間的深海;當150的分差與「首都高中」、「季望澄」劃上等號,海面上突然出現了一艘船,這艘船破破爛爛的,但未嘗不能一試。

他親手打碎了魔咒。

也自此對一切沾上「玄」字的東西,深惡痛絕。

-

十月底,期中考試到來。

再優秀的大學也有臨時抱佛腳文化,圖書館人數比平時多了不少。

黎星川一直以為大家去圖書館是為了準備得再充分一些,爭取考個高分。

直到他發現單白是真的及格困難戶。

單白:「救命,這題怎麼寫?」

黎星川:「代公式啊。」

單白茫然:「哪個公式啊?」

黎星川幫他翻到那一頁,忍不住多說了一句:「其實用洛必達法則也能做。」

單白震驚:「洛必達法則又是什麼時候學的?」

黎星川比他更震驚:「啊?高中啊?」

單白:「。」

單白心虛:「我開玩笑呢,哈哈,我當然記得。」

黎星川總覺得他這茫然反應做不得假。

單白不好意思繼續問,生怕自己露餡,獨自抱著天書一般的綠皮《高等數學》鑽研,鑽研了半個小時絕望地發現這知識壓根不進腦子。

這也不能怪他,他開學本來應該上高一的,被李玄知提溜來上大一,實在太欺負人了。

不過,單白態度還不錯,認認真真啃起書來。

晚上,李玄知回到宿舍,一言難盡地看著趴在書上睡覺的單白。

口水把草稿紙上的水筆墨都染開了。

李玄知:「……」

-

有研究生幫忙改卷子,期中考試出分很快,考完的第三天,校園網就能查分了。

黎星川考得挺高,他好好準備了,也是他應得的。

他查完分,十分淡定地關掉界面,準備去文藝部開例會。校園十佳歌手大賽,就在下周,本周正式進入加班加點籌備的階段。

換鞋的時候,他聽到一聲怪叫。

「嗚——呼——!!」單白狂歡,「65!噫!好!我過了!」

單白激動極了,像只猴似的滿宿舍跑酷,李玄知和季望澄都沒搭理他。

他非得找點存在感,一個箭步衝過去,勾住黎星川的脖子,一副哥倆好的模樣。

得意洋洋地說:「哎,我過了,你多少分啊?」

黎星川:「九十四。」

單白:「……」

單白笑容消失,把胳膊收回來了。

黎星川注意到他虎口處有一塊紅痕,剛結痂,問:「你磕到手了?」

單白的表情由僵硬轉為驚訝:「啊?……你能看見?」

黎星川:「……」

黎星川都不知道他這問的是什麼話,很無語地反問:「您看我像盲人嗎?」

說完,對著穿衣鏡整理了下頭髮,出發去文藝部例會。

留單白杵在原地,一臉欲言又止。

他回頭看了眼李玄知,又注意到坐在桌前的季望澄,選擇拿出手機發消息。

【單白】:我的障眼法對他也沒用

【單白】:我明明遮住了

那塊虎口的小傷口,是他學習高數的時候太煩躁自己咬出來的,嫌丟人,悄悄遮了起來。

【李玄知】:我聽到了

【單白】:你說,黎星川的能力,會不會是免疫所有超能力?

【李玄知】:不排除這種可能

【單白】:那,能不能用他來對付『深淵』?我們的心頭大患也消了

【李玄知】:你不用考慮這種事

單白很不滿意。

他覺得自己承擔了很重要的責任,也一直非常努力,而李玄知總用這種糊弄小屁孩的語氣敷衍他。他立刻開始編輯控訴小作文:【你別小看我,我和你的身份是平等的,而且……】

【李玄知】:先把高數學明白吧

【李玄知】:你只考了13分,答題卷往地上一扔踩一腳,掃出來的分數都比你做了一小時要考得高

【李玄知】:65是我讓教務處改的

單白:「…………」

啊?啊??啊??!

-

十佳歌手如期舉行。

黎星川參加比賽次數不算多,經驗不夠豐富,但心態好,初賽和複賽都穩定發揮,順利地擠進了決賽。

他上報的決賽曲目是《愛要坦蕩蕩》。

部長杭芸不太支持:「決賽唱這種難度低的歌,在評委那裡拿不到高分。」

黎星川:「我知道,不過我想唱這首。」

杭芸盯著他半晌,忽然扯開一個微妙的笑:「這麼堅持……是為了唱給誰聽嗎?」

黎星川「哎呦」一聲:「又開始了是吧?放過我吧。」

杭芸:「行,不逗你了。那就選這首吧,反正參加比賽圖個開心。」

校園十佳自然不用搶票,線下或者線上索票即可,也沒有嚴格的位置排序,持票進場隨便坐。第一排是評委,第二三排是選手以及選手親友區,這也是默認的。

黎星川把親友票給了季望澄。

「周五有空的吧?」他問了句,但其實沒有半點詢問的意思,「有事就請假,來聽我唱歌。」

季望澄自然是頷首:「有空。」

黎星川滿意點頭,哼了一首魔改的《他來聽我的演唱會》。

他對這件事確實有點執念。

小學五年級的時候,他在文藝匯演得到一個獨唱表演的名額,提前一個多月邀請季望澄,季望澄答應了下來。

選曲是他們一起決定的,《愛要坦蕩蕩》。

而不巧的是,那陣子發生了許多事,對於他們雙方都是。

短短的一個月中,黎星川的父母正式離婚、外公去世;而季望澄,聽說是出了車禍,不知道具體情況。

小孩子沒有手機,他只有季望澄家裡的電話號碼,每次打電話過去,都會聽到他家的保姆阿姨說:「不好意思啊小朋友,季望澄身體還沒恢復好,不能來見你。等他好一點了,再來找他玩吧。」

文藝匯演那天,他唱了約定好的歌曲,季望澄沒來。

等再次見到他,已經又過了一個多月。

季望澄的身體似乎好了,與以前沒什麼兩樣,依舊喊他閃閃,陪他看時下熱播的動畫片。

但哪裡又變得不一樣,他會說一些奇怪的話,做出不合常理的事。

重新見面那天,他們一起在季望澄家頂層的露天陽台玩跳棋。玩累了,黎星川靠著陽台吹風,熱可可杯放在手邊,季望澄在他身後。

一道黑影自季望澄的腳下蔓延而出,沿著地板一路匍匐前行,在碰到黎星川時,突然顏色變淺,溶解消失。

它在原地停上片刻,又去推黎星川手邊的杯子。

而黎星川正極目遠眺,完全沒注意到來自腳底的異常。

在他看來,一切發生的很突然。沒有風,沒有任何推力,杯子直直往樓下墜,清脆的「啪嗒」聲,瓷杯摔得四分五裂。

可可潑灑一地,如同凝固的血液。

黎星川驚呆,他深信自己並未碰到杯子,轉頭卻見季望澄若有所思地看著自己。

季望澄說:「閃閃很厲害。」

黎星川:「啊?對不起哦,我去幫忙打掃。」

「不用了。」季望澄拉住他。

樓下,盡職盡責的保姆已經開始處理瓷片。

季望澄語調平平,求知一般認真詢問:「你掉下去也會碎掉嗎?」

黎星川:「應該不會碎掉,但是我會死掉。」

季望澄:「我知道了,我會小心的。」

……就像這樣,季望澄『生病』回歸之後,某些言行舉止有種說不出的怪異。

在那之後,那個送黎星川小魚的同學,又送了他一隻小倉鼠,是他家倉鼠生的。

黎星川:「你為什麼不養兩隻呢?」

同學經驗豐富,解釋:「倉鼠合籠養,會把彼此吃掉的。」

黎星川十分驚悚,沒想到小傢伙居然有如此殘忍的天性。他接過倉鼠,其實他很喜歡這種小東西,圓滾滾毛絨絨的一隻,叫人愛不釋手。

但照例的,他不能帶回家裡,否則他和它都不會有光明的未來。

於是,他把它託付給季望澄,千叮萬囑:「你一定要照顧好嘟嘟。」——甚至已經取好了名字。

季望澄問:「你很喜歡它嗎?」

黎星川:「嗯。」

季望澄:「為什麼?」

黎星川:「呃,因為很可愛啊?你不喜歡嗎?」

季望澄臉上露出一點恰到好處的疑惑神色。

他微微俯身,對躺在黎星川掌心那安靜乖巧的、銀白色的一小團觀察片刻,依然不能理解黎星川對這隻小倉鼠毫無由來的喜愛;於是,他決定進一步探索。

他開口了:「閃閃。」

黎星川:「怎麼了?」

季望澄頓了頓,語氣從容,甚至很有禮貌地問:「我可以,把它打開看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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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竹馬才是人形天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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