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拼圖

第81章 拼圖

「我知道你不願相信Anthony會做這樣的事,但從時間和環境來看,只有他才有充分的作案路線。」

白音拉着陳翊再次來到了一樓大廚房。

「上完甜品的時間是晚上七點一刻左右,明徹帶着靈溪離開餐廳,你們三人因工作結束也很快離開,而那時的我假意就站在這裏打電話。

你因要拖住明徹,便沒有和那兩人回到大廚房,所以毋庸置疑,把我敲暈藏在這裏的人,只能是Anthony或者Felix,至於為何一定要我把敲暈,而不是支出去,一來是防止我回到餐廳,二來是因為他要用這裏的窗戶……使用攀岩繩索,到二樓的窗戶,再次進入餐廳。」

白音指著那扇窗子走過去,「盜竊為了掩人耳目,他肯定不會原路折返,大剌剌地從餐廳大門回去,萬一中途遇到了別人,豈不是立刻暴露了?」

陳翊雖堪堪認同,但是插嘴問道:「那你為什麼篤定是Anthony,而不是Felix?」

「你忘了,那會兒我們兩個藏在幕簾后,Anthony忽然進來,當時說他在找甜品托盤,你想想,找托盤這種東西,有必要打開窗戶嗎?」

陳翊恍然想起了那會兒的事,白音甚至怕暴露而扯住自己的袖口……

「所以那會兒,他打開窗戶為了勘察『地形』,掃清障礙,好給他正式行動節省時間。」

即使在慌亂的時刻,她也從不會掉以輕心。

「接下來,他便成功通過這裏攀上了二樓,方姨當時已經帶着我姐姐離席,直到案子發生,她們都還未下樓。所以,那時餐廳里自然只剩下了夏鴻夫婦。

Anthony這時候為了達成目的,一定會想辦法制服夏鴻他們,最終也就成了現場看到的樣子。夏叔被砸暈,明旻阿姨也受傷,總之兩人都失去意識,就是他傷人的目的。

而後來,他自然是成功將畫竊出,用繩索固定在身上,再次下來一樓,我們家的監控是拍不到這裏的,所以這些,他早就經過了提前踩點,把這些死角、盲區記下了。

下午三點到六點之間,進過二樓餐廳的人里,除了我之外,就只有臨時請的保潔和廚師了。」

「但你忽略了最重要的一點,」陳翊質疑着打斷,「他是怎麼脫身的?你別忘了,監控拍到他和Felix一起出大門的時候,他手裏可沒別的東西,但一幅畫應該很顯眼吧?」

而白音卻絲毫不慌張,再次拉起他走至室外花圃,兩人用手機照亮,逡巡著順着走到與窗枱靠近的、花圃的邊緣……

「你看,這裏的枝葉是不是明顯折斷的很多?而且葉子落得也比別處雜亂?」

白家的園丁下班前,一定不會允許這樣的失誤出現。

陳翊驀然想起那會兒在大廚房窗戶前的水槽里,看到了一些一般只有戶外才有的青草……

他用手丈量了一下那片不太「規矩」的花圃枝葉,終於想通了——

「他從二樓偷完了畫,並沒有直接回廚房,而是落在室外花圃附近,把畫卡在這些灌木枝葉里,然後才從窗口進的大廚房,為了處理腳上帶的青草,只能想辦法衝進水池裏,可惜還沒處理完,他就不得不走了,而叫他走的人,大概率就是一起出門的Felix。」

「沒錯,所以他們出去的時候,一切正常,因為那時候他根本沒有把畫帶出去,只是把畫從二樓挪走而已。」

推斷落地,陳翊一時無可駁斥,心中卻頗有感念。

「當年我在美國的時候,Anthony主業是廚師,雖然跟他學過一些菜系,但與他這個人私交並不多,看他動態,是會發一些徒步、攀岩的照片,除此之外,也沒什麼了,他的同行也都覺得他挺神秘的……」

望着白音這胸有成竹的模樣,陳翊只能對着她默契一笑。

「走吧,去找張叔檢查後面的監控,就能驗證我們的推斷了。」

案發後檢查監控,肯定只優先檢查了前後兩個小時的,畢竟大家都習慣性認為,畫丟了一定是丟出了白家,不會想到,只是暫時的一個障眼法而已。

不過蹊蹺的是,後續的監控直到警察收隊后沒幾分鐘,竟然忽然變得極具模糊,後面更是直接黑屏停止了……

張叔嚇得滑鼠都掉了,「這不可能啊,這……監控我都沒讓外人碰過的!」

「這設備是不是很久沒檢修過了?」陳翊煞有介事地問。

張叔一臉心酸不情願著點頭,「畢竟咱這是私人的,平時也沒想到過會用到這種事上……」

兩人點頭對視,只好暫時安慰著張叔今晚就先到這,明天再說。

再次回到玄關時,二人這次終於算是有了些疲態。

「監控是被人為破壞的。」

陳翊直白得出結論,「還很聰明,保留了最重要的內容,不至於這麼快被懷疑。」

「我已經把今晚的發現告訴了程警官,不出意外,明天一早他會重點審訊Anthony他們。」

陳翊顧了眼手機,自嘲著搖了搖頭,「雖然現在還無法徹底定論,但Anthony應該是有問題的。」

「怎麼說?」

「他的電話這會兒一直是忙音。」

***

隔天一早,程靈舟交代肖越,去一一傳訊昨天去過白家的那些人,果不其然,Anthony似乎人間蒸發了。

而根據同行的Felix的證言,基本也敲定了Anthony的嫌疑。

「昨晚我們一同回去換衣服時,Anthony就挺磨嘰的,他那會兒說去衛生間,讓我在廚房附近的更衣室等了他十分鐘,後來聽到廚房的水聲,我才去跟他打招呼,看到他正慌張地把鞋子穿上……」

因此,目前只能全力搜捕這位疑似盜竊傷人逃逸的案犯。

不過,根據白音昨晚關於竊畫流程的推斷,倒也幫程靈舟重新理了一下明旻案的思路,他心中那張原本殘缺不堪的拼圖,正在逐漸完善——雖然他認為,即使完善了之後,這張拼圖可能也並不好看。

聽聞夏家夫妻都已恢復了意識,程靈舟便儘早趕到了醫院,一作慰問,二作偵訊。

出於對當事人目前身體狀況的尊重,他此次只身前來。

明旻的病床前,夏明徹正歡喜著守在床邊,拉着母親的手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

看到程靈舟進來,夏明徹起身對着母親介紹:「媽,這是負責昨天案件的警隊,也是靈溪的哥哥,舟哥。」

聽到這兩個身份,明旻適才還稍作放鬆的臉色,明顯一頓。

「您好……麻煩您了,程警官。」

「您客氣,大病未愈,是我叨擾。」程靈舟走近寒暄,「夏太太,昨晚的案件萬幸不及您性命,但性質惡劣,不知道您方不方便借我幾分鐘,問您幾句話?算是讓我例行個公事。」

他語氣雖禮貌恭敬,可動作並不含糊,直接越過夏明徹坐去了她身邊。

看這刻不容緩的架勢,於公於私,不配合豈不都是給他難辦?

明旻遲疑着點頭言是。

程靈舟見狀稍作緩和,遞給夏明徹一個眼神,他便忐忑著出門了,留給了二人單獨的空間。

「您丈夫的情況有聽說嗎?昨晚案發現場,您二位都傷得不輕,好在他的情況略好一些。」

「嗯,小徹說過了,都沒事就好。」

「說起夏明徹這小……」程靈舟臨時換了個說法,「這孩子,這回為您二位也沒少奔走操心,尤其對您這個母親是格外愛護,守了您整整一晚上。」

「……小徹這孩子難得,也是我後半輩子唯一的期盼了。」

看到明旻眼裏多了些溫存,程靈舟這才切了正題,「昨晚您受傷前的事,還有印象嗎?當時在餐廳里是誰傷的您?」

明旻嘴唇微顫,閃爍其詞了一番,「事發突然,我也沒太看清。」

「您身上一共有兩處傷害,一個是腕動脈割裂,一個是疑似窒息,兩種傷害從物理層面來講,都不是會立刻讓人失去意識的,您要不要……好好回憶一下?」

可明旻卻細不可聞地皺了下眉頭,並無回應。

「其實昨晚的案子呢,乍一看很複雜,但實則都是巧合。是三起蓄謀的事件,恰巧碰在一起的結果。」

程靈舟站起身來,去飲水機處幫明旻添些熱水……

「三件事,都與一個人有關,那就是林慕。」

明旻接到紙杯的瞬間聽到這個名字,手指不可控制地抖動了一下,終是佯裝苦笑着接了過去。

「首先是背景,昨晚白音以姐姐生日為由,邀請您一家去白府用餐,她昨晚也向我坦白了,實際上她是在此之前就已明裏暗裏查了林慕舊案,懷疑您夏家當年與此事有關,想要藉此機會,逼您二位坦白交代的。」

「什麼?阿音她……」

「您先別急,這只是起因,而過程這一塊白音屬實是沒有拿捏到位,被人搶了先機。好巧不巧,昨晚她請的廚子見財起意,盯上了餐廳那幅莫奈的名畫,也是林慕生前最愛的畫,因此趁主人離去之時,他竊走了那幅畫,同時也打傷了您丈夫夏鴻。

而這第三件事,自然就只能是您被害之謎了,從現場情況的整合,以及我收集到的相關證言來看,您被害這個過程,只能是在白音佈置的背景之後,竊賊偷畫之前,那五分鐘到十分鐘的事。」

聽到這裏,明旻已經完全靜默了。

「而您之所以會被盯上,恕我大膽推測,大概率也跟林慕有關吧?」

明旻嘴角輕輕翕動,「……我不知道您在說什麼,按你剛剛的推斷,我應該就是被那個偷畫的人,跟我老公一起被……」

「那他為什麼不用石膏像一樣敲您的腦袋,還非要多此一舉又割手腕、又掐脖子?兇手擺明了是想置您於死地,但對您丈夫…可不是這動機。」

明旻將一整杯水一飲而盡,卻依舊覺得嗓子發乾。

程靈舟長嘆道:「你其實清楚的吧?餐廳當時沒有別人,那個想要置你於死地的人,就是你丈夫夏鴻。」

啪嗒一聲,紙杯落地。

「當時保姆推著白晚出去后,夏鴻就開始對你動手了,他應該是先掐着你的脖子,讓你有機械性窒息的趨勢,但由於伴隨着流感還未好全的肺炎,所以和病理性窒息一起打了個馬虎眼,你很快就昏了過去,然後他再把你身體拖上餐桌,用蛋糕刀去劃破了你的手腕。

而這也正是為何,那竊畫賊只用石膏像打暈了夏鴻,因為他到餐廳之時,您已經半死著躺在餐桌上了,只有夏鴻一個人意識清醒,他自然只會去制服夏鴻。

而夏鴻的計劃,正是利用這場生日宴,妄想讓你和林慕一樣,死在當年她離開的卧室里……這一點,您應該清楚吧?」

至此,明旻的眼淚終於大膽滴落了下來。

「……我知道,我什麼都知道……」

「那你為何要替他隱瞞?」程靈舟冷言質問。

「我……我老公他只是一時糊塗,我們四年前生了嫌隙,他……他舊情難忘,他……氣不過我才……」

「他是舊情難忘,也確實氣不過你,但可不是因為四年前的嫌隙,而是二十多年前的,昨晚他的計劃,也不過就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罷了。」

這個言論讓明旻像是觸了電一般,竟馬上歇斯底里地叫喊著,攪和着眼淚大聲抽泣——

「不!不是的!沒有的事!」

程靈舟顯然對她如此過激的反應有些始料未及,果然逼得有些急了……或者說,這顆雷埋在她心裏太久了,才會如此避之不及。

夏明徹聞聲摔門而入,看到此狀,立刻跑去床邊死命抱住想要撕扯掉輸液針管的母親——

「媽!你怎麼了!?冷靜下來!」

萬千種不滿的愁緒堆滿了他的眼——這還是他第一次用這樣的眼神,與程靈舟對視。

「小徹……你爸爸是愛我的,他也愛你,他是一時糊塗,他只是一時糊塗啊!」

「舟哥,我媽身體還沒好,你……」

「抱歉明徹,」程靈舟淡然打斷,「麻煩你讓夏太太冷靜一下了。」

說完,他頭也不回地離開了此病房,明旻的抽泣聲即使隔着走廊,也依舊不絕如縷。

他看到對面病房的門牌上的病號名字——夏鴻。

思索著,嘆了口氣。

還是下定決心敲了門,隨着病房裏傳來一句若有似無的「進來」,他面無表情地欠身進入。

這張拼圖,應該只剩最後一塊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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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意非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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