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自救

第2章:自救

審訊室內,兩名公安相視一眼,都從對方的視線中讀出了一絲認同感。

在傳喚唐沭之前,派出所的確是對其做了一些簡單的了解,所以他們都知道唐沭所言非虛。

但仍然不能排除其他可能性,比如跟家裏的親戚借。

這種低買高賣的生意很容易做,肯定是他得知自己這一回負責跟車,這一路上需要經過不少城市,想要藉此機會掙一筆外快,回來之後與出資的親戚二一添作五利益均攤,你好我好大家好。

「看見你後面牆上的八個字了嗎?」主審官伸手一指對面的牆壁,「坦白從寬抗拒從嚴是我們的一貫政策,你如果老實交代,我們可以認定你是主動自首,但如果你冥頑不靈最後被我們查出來,性質可就不一樣了。」

話說到了這個份上,唐沭的內心也泛起了一絲緊張,這時候就是黃泥巴進褲襠,不是屎也是屎。

八十年代初,投機倒把的罪名一點也不是開玩笑的,如果罪名成立,牢底坐穿都是輕的,弄不好真能一顆花生米給徹底報銷了。

就在唐沭感覺情況不妙的時候,審訊室外面發出一陣急促的敲門聲,負責陪審的公安站起身將們打開,與外面的同事交流了幾句,轉過身面對主審公安,臉上帶着笑:「劉隊長,剛剛醫院打來電話,與唐沭一起押車的司機醒了。」

這一個突如其來的消息令審訊室里的兩人同時輕鬆了不少,唐沭擺出一副沉冤得雪的模樣,長嘆了一口氣:「終於不用替人背鍋咯。」

姓劉的隊長則冷哼了一聲:「在情況沒有查明之前,你還是不能離開公安局,小李你看着他,我去一趟醫院。」

目送兩名警察走出審訊室,唐沭的臉色由故作輕鬆逐漸轉變為了凝重,雖然他確信自己是清白的,卻也不免有些擔憂。

要知道唐沭現在身處外省人生地不熟,面對這樣一個局面,還真叫他有些不知道如何自處。

一種叫天不應叫地不靈的悲涼感瞬間襲上心頭,讓唐沭發出一聲無奈苦笑,現在他的小命已經完全拿捏在別人手裏,只能希望自己碰上的是一名大公無私的公安幹警還他清白,或者司機老馬能夠憑良心說話,沒有拖他下水。

恍惚中又過了半天,審訊室的門再一次被人推開,唐沭發現這一次跟隨那位主審一起進來的是一位五旬上下的老公安。

他同樣身穿藏青色的制服,雖然神色輕鬆淡然,舉止投足之間卻有着一股子不怒自威的氣場,令唐沭也不由得收起了不耐煩的心緒,悄悄坐直了身子。

「告訴你一個很不好的消息。」拉開椅子坐下,主審公安給唐沭來了個開門見山,「跟你一起送貨的貨車司機馬前進已經招供,被我們扣押的那批香煙就是你的。」

「這話是什麼意思?」唐沭突然感覺自己的腦袋一陣轟鳴作響,就好像有人在自己的耳邊炸了一記響雷一般,讓他有些暈頭轉向,不過很快,他已經想通了其中的關節,肯定是姓馬的那條瘋狗眼見事情敗露,想要減輕罪責給自己潑了髒水。

「那麼多香煙放在車廂里,他作為司機會不知道?」

「他當然是知情的,也承認自己是從犯,不過馬師傅交代是受了你的誘騙,這才幹了糊塗事,所以你需要承當主要責任。」

唐沭被對方的話給逗樂了:「這是擺明了拉我當墊背,難道你們看不出來嗎?」

主審公安面色嚴肅地敲了敲桌子:「我們怎麼辦案,不需要你來指手畫腳,你現在只需要交代自己的問題。」

唐沭閉上眼,輕輕搖頭,繼而朝着兩位公安攤了攤手冷笑一聲:「好吧,那你們就正式立案起訴我好了,不過我也不是法盲,馬前進作為專業司機,全國各地到處跑,哪種品牌的香煙在各處是什麼樣的行情他遠比我這個從沒有出過蘇省揚城市的人清楚,而憑我的經濟實力也根本拿不出這麼多的本錢來鋌而走險,單從這兩點分析,馬前進的作案幾率就比我大的多,你們手頭上除了馬前進的偽證之外沒有任何實質性的證據證明我是主犯,就算是將來上了法庭,根據疑點利益歸於被告的原則,我也有很大幾率被當庭釋放,你們這麼做就是在浪費國家資源和納稅人的錢。」

主審公安被唐沭這一段慷慨激昂的陳詞弄得有些懵圈:「什麼疑點利益歸被告所有?我怎麼沒聽過我國法律有這麼一條規定?」

唐沭彷彿是在看一個傻子一般,露出一抹輕蔑的笑:「你可是人民公安,連最基本的法律都不懂,是怎麼混到現在這個工作的?」

劉隊長雙眼一瞪,顯然是動了真怒,他正待拍桌子發火,自己的胳膊被一旁的肖局長輕輕拍了兩下,心中的怒意頓時消弭於無形,偏過頭與肖局長輕聲低語了兩句,坐在一邊不說話了。

肖局長給自己換了一個坐姿,帶上一副和善的笑容面向唐沭:「這位小同志,我想糾正你一個問題,我國現有法律沒有一條明確認可疑點利益歸於被告的原則。不過你剛才話里的意思,我聽明白了,我們除了馬前進的證詞之外的確沒有證明你就是主犯的實質性證據,而根據你所提供的信息來分析,我也有理由相信你對此事不知情。」

「局長……」

感覺肖局長是在幫這小子開脫,劉隊長立即出聲提醒,卻再一次被對方示意稍安勿躁,他只能將到了嘴邊的話再次咽了回去。

「但是。」肖局長話鋒一轉,「僅憑現有的這些線索,我們也不能確定你不是主犯,所以你需要拿出一個強有力的證據來證明你的清白,你行嗎?」

「舉證不是你們的工作嗎?」唐沭愕然。

肖局長淡淡一笑:「如果我們就將手頭的材料遞上去,你絕對會被判刑,雖然不是什麼命案,幾年牢是免不了的,你也不想後半生背着勞改犯的名聲永遠被人看不起吧。」

也就是說,有了馬前進的指證,他們現在就可以結案了,但是這老公安覺得自己是受了冤枉,想要幫忙還自己一個公道?

唐沭的雙拳緊握嘴唇緊咬,腦子飛快運轉,他知道如果自己拿不出自證清白的辦法,或許真能折在這裏。

「有了。」沉寂之中,唐沭猛地一拍桌子,突如其來的聲響讓對面的劉隊長吃了一驚,險些握不住手中的鋼筆,「我還記得從江城縣出發之後途徑幾座城市時我們所投宿的招待所,你們可以拿着我跟馬前進的照片去走訪附近售賣香煙的供銷點,看那裏的售貨員到底是認識我還是認識他。」

肖局長點了點頭,將這一個辦法記錄在了自己的工作簿上:「雖然可能花費的時間長一些,但這也算是一個不錯的辦法,你或許還得在咱們局裏多住兩天。」

合上工作簿,肖局長當先走出審訊室,劉隊長從後面追了上來:「肖局長,你覺得這個叫唐沭的沒問題?」

肖局長朝着他伸出一隻手,豎起食指和中指在劉隊長的眼前晃了晃:「你有沒有注意到這個細節?」

劉隊長看着肖局長的提示,忽而面帶恍然之色:「馬前進的右手手指呈蠟黃色,顯然是個老煙槍,而唐沭卻沒有這樣的特徵。只不過單憑這一點也不能說明什麼,畢竟唐沭的年齡還小。」

「一個老煙槍,又是個老司機,結合這兩點來分析,馬前進絕對熟悉全國各地香煙的售價,也只有他具備作案的條件,唐沭那小子一直生活在江城,根本不可能是主犯。」

「那我們真的要沿着他們的行進路線走訪一遍?」從蘇省到湘省的距離可不算短,他們這一路走過來,至少需要在五六個城市投宿,這麼找過去代價可就大了。

「也不用真的跑去蘇省,就在沙城附近轉一圈,相信肯定會有收穫。另外你再去一趟醫院,好好問一問馬前進,用對付唐沭的辦法,只要他露出一點破綻,咱們或許都能把走訪供銷點收集證據的麻煩都給省了。」

劉隊長聽出肖局長是在拿話擠兌自己,也是有些不好意思地抓了抓頭:「我這也是相應號召,堅決不放過一個壞人嘛。」

但凡做過一點虧心事,見了公安便怕了三分,只要稍稍一嚇,對方便什麼都招了,這也是劉公安屢試不爽的一招。

「這也從另一個方面證明,唐沭那小子沒問題。」劉隊長做出了自我解嘲。

——

審訊的進度比唐沭想像中還要快。

馬前進剛開始還嘴硬,抱着拉唐沭下水減輕自己的罪行的心態。

劉隊長後來以他家裏的經濟情況與家庭收入完全不符這一點作為突破口攻破他心理防線,最終交代了一切。

畢竟家裏的三輛自行車外加一台進口電視機就擺在那,這些東西的價值加在一起可不是一個小數目,而他從農場被調回城進入運輸公司上班也不過才三年而已。

他媳婦兒是農村戶口,在城裏找不着工作,外加三個上學的孩子,一家五口的日常開銷也是一筆不小的費用,只靠他的那點工資能維持生計都費勁,更別說給家裏添置這些貴重物品了。

劉隊長回到派出所時還帶了個人,是唐沭農具廠的銷售科長田啟明。

貨車出事後,田啟明代錶廠子過來處理收尾工作,在醫院碰到劉隊長,得知結果后,順便跟着過來領人。

田啟明在登記簿上籤下了自己的名字,「那我就把人領走了,多謝公安同志明察秋毫,還我們廠員工一個清白。」

轉身面對唐沭,田啟明的臉色立即晴轉陰,語氣中透著居高臨下的威嚴,擺足了領導的架子:「還坐着幹什麼?走吧,你不嫌丟人我還嫌丟人呢。」

唐沭跟在田啟明的身後一言不發,這次事故導致廠里的損失不小,領導的心情自然不會太好,雖然整件事與自己無關,但他終究是廠里派出來負責押車的,還好馬前進頂不住壓力自己主動招供,如果他再牽扯到倒賣香煙案里,不說會不會蹲大牢,農具廠的工作肯定是沒了。

對於初來乍到的唐沭而言,一個穩定的收入來源可是相當重要的,至少能夠為他提供適應這個時代的物質基礎。

有了保障,他才能夠很是從容地規化自己的未來。

副所長辦公室內,肖所長隔着玻璃窗注視着兩人離開的背影,輕輕搖了搖頭:「可惜了。」

從剛剛劉隊長打來的電話中得知,剛開始馬前進依舊是一副死鴨子嘴硬的態度,直到聽說公安機關準備拿他跟唐沭的照片讓人辨認才慌了神。

「臨危不亂,這小子有些意思。」身處逆境之中還能夠如此冷靜,說明唐沭的心理承受能力極為強大,再加上理智的分析與判斷,不做公安還真是可惜。

如果唐沭是本地人,肖局長還真不介意開個後門將他帶進公安系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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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啟人生198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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