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9第八十八章：夜談

s市警察局門口,一位身穿制服的警務人員與一對年輕男女正在談話。女子身穿白色長裙,臉色很差,男子身穿一襲象牙色休閑西裝，右手搭在女子肩上做安撫狀，正認真地聽着警官的交待。

「鄧女士，從你的口供和目擊者的描述來看，你的確與儲翩翩女士的死以及申仲傑先生的傷無直接關係,謝謝你對我們工作的配合，不過一旦我們發現案情還有可疑之處，我們還是會再次請你回來協助調查的。」6警官公正不阿地對鄧芯說。

鄧芯機械地點點頭，兩眼茫然，愁眉不展。

白毅夫露出一個客氣的微笑,「謝謝你6警官，我們一定會極力配合你們的工作。」

6警官挺直身板，抬手向他們行了一個標準的軍禮以示送別。

兩小時前，白毅夫打電話給鄧芯，想約她一起吃晚飯，誰知鄧芯剛聽到他的聲音就大聲哭了起來，問她出了什麼事她也不說，只一個勁的哭。白毅夫從沒見鄧芯情緒這麼失控過，對着電話又是心急又是心疼，後來他聽到電話那頭還有其他人的聲音，再後來，一個男人接過鄧芯的電話，對方自稱是6警官，並讓他直接到警察局去接鄧芯。

白毅夫到了警局之後才從警方口中知道了這件事，可是當時鄧芯的情緒十分激動，一個勁地自言自語，像是在跟空氣說話，他安慰了她好一陣，她的情緒才穩定下來，這才肯配合警方錄口供。

白毅夫開着車，目光不時望向身邊已然入睡的女人，她的眉心緊鎖，兩片濃密的睫毛不時顫動着，顯然睡得並不安穩。

「你為什麼不阻止她？我不用你保護！」鄧芯發出一陣囈語，睫毛重疊之處也滲出幾顆淚珠。

白毅夫心疼地嘆了口氣，從他在警局見到她時起，她的口中就不停地重複著這句話。她還不到二十四歲，遇到這種慘烈的生死場面，難怪會被嚇壞。他之前也聽張晨和孫池提過申仲傑一直對她糾纏不休，只是當時在他看來，像她這樣美好的女人，有男人追求是再正常不過的事，可是他萬萬沒想到，她的美好竟會有朝一日引發出一樁血案，令她陷入痛苦。她一定是對儲翩翩的死耿耿於懷，覺得自己既無辜又內疚，所以才會在矛盾中糾結著，無法釋懷。

他把鄧芯帶回了他的別墅，原因無它，她需要好好休息，需要有人照顧，而鄧芯也沒有拒絕。

他的傭人全都是男性，於是除了洗澡之外，鄧芯在白毅夫家的一切事項都由他親自照料。

「小白，謝謝你。」臨睡前，鄧芯終於對白毅夫露出一個淡淡的笑容。

白毅夫笑了笑，眼神溫柔無比，「跟我就不用客氣了，好好睡吧。」

他替她掖好空調被，目光無意間掃過她雪白的脖子，她身上穿着他的白色純棉家居服，精緻的鎖骨在寬鬆的衣領下若隱若現。他咽了口口水，急忙收回自己的視線走出了客房。

門外，白毅夫背靠在牆上深吸了一口氣，臉上浮現出一絲青澀的笑容。他在心裏嘲笑着自己，白毅夫啊白毅夫，你也算得上是閱人無數了，怎麼在鄧芯面前還像個不經人事的愣頭小子一樣呢？

白毅夫剛走不久，鄧芯就從床上起來，不一會就消失在房間里。

赤鎏世界此時已是深夜，微風拂過，竹葉娑娑做響。

鄧芯走出自己的房間來到走廊上，果然看到隔壁房間里有燭光透了出來。

她輕輕地走到門口，透過門縫看去，只見一個英挺的黑色背影一動不動地站在一副畫相前。

鄧芯對眼前這一幕感到無比熟悉，她剛成為赤鎏神燈主人的那一天，那晚的夜色也和現在一樣，而她就站在這扇門后，看着那個矮小而倨傲的背影對着這副畫相在嘆氣。那時的她並不知道他們之間的故事，還以為他只是在感懷與前任主人之間的深厚情誼，卻不知道這種情誼正是一個男人對心愛之人的思念。

她推門而入，門樞轉動所發出的「吱吱」聲驚擾了站在畫相前的男人。他轉過身，幽黑的眸子裏露出一絲驚訝。

「我知道我這樣很沒禮貌。」鄧芯看着男人，語氣淡淡地說。

鄧盞愣了一會，朝她抱拳，恭敬地說：「鄧盞見過主人。」

鄧芯來到畫相前，看着畫中的儲翩翩，或者應該叫她姬印雪，因為儲翩翩的眼神從來不會這麼柔和而乾淨。

「你一定恨透我了吧？你不惜一切代價回到現在，就是為了防止她五年以後自殺，可她現在卻被我間接害死了，你現在是不是恨不得殺了我好替她報仇？可是你卻不能殺我，因為我還是赤鎏神燈的主人。」她雖然冷笑着，眼神卻空洞無比。

「主人誤會鄧盞了，鄧盞對主人只有尊敬和愧疚，絕無半點怨恨。」鄧盞神色凝重，背對着鄧芯，邊說邊走向門口，「沒錯，我的確是為了要救印雪而回到了現在，可是當我真正了解了她的過去之後，我便開始懷疑自己當初的決定。也許我不該回來，因為無論是現在還是五年後，申仲傑都不可能愛上她，就算我能保護她一輩子，也只能看着她在絕望和嫉恨中度過一生。不僅如此，她還會因為申仲傑的冷漠而做出許多錯事，我已經縱容過她很多次，不能讓她一錯再錯。」

鄧盞轉過身，再次看向鄧芯，夜色中，他的眸子清澈無比，「主人今天問了我很多次，為什麼當時不攔着她？這便是我的答案。因為在鄧盞看來，這樣的結果對印雪來說未嘗不是一種解脫，其實她前世就已經做出了選擇，而我自以為是地想要穿越回來救她，只不過是多此一舉罷了，還因此給主人帶來不少麻煩。」

鄧芯一震，隨口問道：「那，那你現在還愛她嗎？」

她話剛說出口就後悔了，她認為自己在這個時候問這種問題實在是很唐突，她不明白自己為什麼突然想到這個問題，更要命的是，她居然很想知道他的答案。

鄧盞淡淡一笑，他本來就俊美脫俗，這一笑更是宛如謫仙。

「我愛的人是赤鎏世界裏的那個姬印雪，那個看破一切的女人，我曾經為她心動，也為她心痛，所以我可以不惜一切代價去救她。可是出了赤鎏世界，她卻變成了儲翩翩，一個機關算盡，狹隘善妒的女人，她已經不再是我認識的印雪。當我認識到這一點時，我身上的還身咒便自動消失了。我曾經愛過一個女人，她的名字叫姬印雪，而不是儲翩翩。」

「可她們畢竟是同一個人。」鄧芯強調。

「如今在我心裏，她們是分明的兩個人。」

鄧芯沒再說話，這個話題已經沒有再爭下去的意義了。要說她對儲翩翩的死沒有一點愧疚那是不可能的，雖然她對儲翩翩曾經有過怨恨，但她一直都很同情儲翩翩，替她感到不值。處心積慮地去對付一個不是敵人的人，又為一個不愛她的男人而自殺，她向來聰明驕傲，到頭來卻落得這樣的下場。

如果鄧盞還愛着儲翩翩，鄧芯也會因此而對他感到愧疚。

過了一會，鄧盞再次雙手抱拳，鄭重地說：「請主人給鄧盞一次將功贖罪的機會，鄧盞定當盡心竭力效忠主人，絕不再令主人失望！」

第二天一早，鄧芯就向白毅夫再次表示感謝，並向她告辭。白毅夫對她一夜之間就恢復了精神感到很驚訝，「你確定可以自己照顧好自己嗎？不要怕麻煩我，我們是朋友，照顧你是應該的。」

鄧芯笑了笑，「昨天的確是麻煩你了，不過我真的已經沒事了。」

白毅夫只好回之一笑，「那我送你回去吧。」他的心裏突然感到一陣失落。

「好是好，不過我想先去一趟醫院。」鄧芯淡淡地說。

「醫院？」白毅夫反應了兩秒后說道：「明白了，我送你去。」

s市第三人民醫院的豪華病房裏，身穿病號服的申仲傑躺在病床上，兩隻手都掛着點滴，左邊脖子上貼著一層紗布，他的臉色幾乎跟紗布的顏色一樣。一個中年婦人手捧著一碗湯，正小心翼翼地喂着他。

鄧芯站在門口，隔着玻璃看着病房裏的人，臉上露出一絲愧疚。白毅夫看了眼身邊的女人，會心一笑，便伸手扣響了病房的門。裏面的人很快就注意到他們，申仲傑和那中年婦人說了兩句話，那婦人就放下手中的碗朝門口走來。

「阿芯。」申仲傑的目光從看到鄧芯那一刻起就沒從她身上移開過，臉上那對深深的酒窩透露出他現在很開心。

那婦人見狀立刻跑到申仲傑身邊，緊張地對正在張望的申仲傑說：「少爺，醫生說您的傷口很深，您可千萬不能亂動啊！」

鄧芯也快步走過去，將手中的花束交給婦人，也輕聲對申仲傑說：「都說了讓你別動了，當心傷口又裂開。」

申仲傑微微一笑，黑耀石般的雙眸突然亮了起來，「好，我不動，你別擔心。」

鄧芯扯了扯嘴角，沒再說話。

他沒事就好了，否則她會內疚一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