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7章 陸銘之死（下）
寶安星，凈佛湖底。
無數逆卍符印閃爍微光，排空湖水，構築壁壘，確保陸銘上天無路入地無門。
王佛與六道兩尊超品，一前一後將陸銘夾在中央。
此情此景，已然昭示了陸銘的結局：必死無疑。
而就在絕境之中，轟鳴劍氣陡然爆發，如雨匯成河。
劍光化作星河，卷積狂風，吹得陸銘衣衫搖擺鬚髮皆張。
他的雙眼中似有黑紅魔光閃耀，直面超品，陸銘非但不沮喪不驚恐，戰意反而愈發昂揚！
凝視如此陸銘，王佛與六道心中不由感慨……倒是好一條英雄好漢。
只可惜，對陸銘的那一絲欽佩，真的抵不過立場的衝突與武宗傳承的誘惑。
他的戰意，更抹不平超品與法身的差距。
王佛伸出了手。
這一刻的他並未啟動法身，只是以超品血氣和界限之力灌入右掌，隨後簡單一翻……
逆佛八式，掌中魔國！
空間震顫如同琥珀般凝固，而陸銘即是琥珀中的蚊蟲！
陸銘氣息一滯。
於陸銘眼中，王佛的這一掌越變越大，直至遮天蔽日。
那掌中的溝壑如同峽谷，凸起的指節彷彿高山。
當手掌臨身之際，整個世界都變成了王佛的掌中世界，四面八方俱是佛掌，天地之間皆是王佛的領域！
呼嘯的魔音摧毀神志。
浩瀚的魔氣抹殺生機。
碎裂聲源源不斷，道道裂痕與鮮血以極快的速度遍佈陸銘全身，頃刻間便是血雨傾盆！
一掌……
王佛殺陸銘，只需一掌！
這是界限之力的絕對優勢，甚至無需掌中魔國再生變化，充斥在招式中的界限之力，已經壓迫的陸銘金身爆碎，虛擬的內天地接連崩潰。
甚至在魔音的干擾下，陸銘已經失去了反擊反抗的意識，只能被動等待死亡降臨！
這具分身，終究只是法身……也就比當日在青鸞仙界大開殺戒的陸銘強了一絲而已。
在超品面前，這份實力比螻蟻還要不堪……
然而須臾之間，陸銘突然找回了神智。
有血光從頭頂上方一閃而過，撕裂了掌中魔國。
那是一柄似乎有無窮大的戰刀！
戰刀通體血紅，逸散出濃郁的血腥氣，血腥氣彷彿有污染的特質，使得它剛剛撕裂魔國，便將魔國渲染的通紅一片，隨後轟然爆碎。
恍惚感從陸銘腦中閃過。
當陸銘再次回神，便見到王佛已經收回了右手，右手有暗紅的血液滴淌而下。
王佛歪了歪頭，眼中慢慢升騰出黑光。
「你這又是什麼意思？」
王佛的視線穿透了陸銘，看到了陸銘身後緩緩收回修羅血刀的六道界主。
陸銘身後，六道界主沉沉一笑。
「你不講究……以剛剛那掌中魔國擊殺陸銘，也能順便收走他的屍體與殘留……你這麼搞等同於壞我好事，我也不能幹看着不管對吧？」
也就在兩人對話之間，陸銘化身劍光瞬間向遠方飆去。
王佛六道兩尊超品一動不動，根本沒把陸銘放在眼裏，也不擔心陸銘能逃出生天……
他們的忽視不無道理。
因為未等陸銘來到逆佛大陣前，就如同蒼蠅撞到了玻璃般，啪唧一聲倒彈回來，跌落至湖底。
——王佛與六道的雙重界限之力，已經完美的封鎖了周圍的空間，保證陸銘毫無一絲偷雞的可能。
陸銘的慘狀無人理會。
王佛與六道只是彼此對視，很快達成了共識。
王佛輕輕屈指，彈出一道指風。
指風直擊陸銘大腦，當場將陸銘的頭顱炸成粉碎。
未等陸銘金身癒合，六道界主同樣有了動作。
他的血氣凝聚成一件黑色的、鐫刻惡鬼紋路的棺材，棺材自動漂浮至陸銘上方，將陸銘收入其中，轟然合攏。
惡鬼凸現滿足一嘆，如同飽腹。
又有佛光從棺中閃爍，這是王佛留下的伏手。
「這樣的話，大概就不會有什麼問題了……」
同樣的話語從兩人口中同時傳出。
就在棺墩剛剛墜地之時，超品血氣與界限之力，已經如同海浪般衝撞在了一起。
而兩人頭頂，粗細不等的因果之線，已經死死糾纏在了一起，如同一根扭曲的麻花，並蔓延向九藏星系的某地！
……
就在王佛與六道正式開戰的這一瞬間，陸銘本體從九藏星系某顆隕石中走出，隔空眺望向寶安星。
此地距離寶安星不遠不近，但也處於超品的感知範圍之內……按理說，即便兩者已經開打，也應該能夠發現突然冒出來的不速之客。
但實際上，王佛與六道做不到這一點……他們無法感知到陸銘的存在。
若是東皇在此，便能看出陸銘的手法。
他的本體，已經不存在任何因果之線了。
淡淡聲音從陸銘口中傳出，如同自言自語。
「人生在世，與自然環境的交互，與其他人的恩怨情仇，本質都屬於因果。」
「恩，這讓我想到了上一世那個哲學討論。」
「如果一個人與整個世界沒有任何交互……他不認識任何人，別人也不認識他……甚至他不需要吃喝，不需要呼吸……那麼這個人到底算是存在，還是不存在呢？」
這個問題沒有答案……
但對旁人來講，這個不與其他任何事物產生交互的人，理論上就是一個不存在的人。
而這，就是當前陸銘的狀態！
他將自身的所有因果，完全嫁接在了分身上。
同時主體的因果被統統抹除，形成了眼下陸銘這種「既存在又不存在」的古怪狀態。
王佛六道不可能看得穿陸銘的因果偽裝。
甚至於，當那個分身被殺之後，這份因果偽裝將會更進一步，達到最完美的形態——從因果層面上講，陸銘已經事實上身死道消，即便是東皇與青鸞，都不見得能看穿陸銘的偽裝。
這份操作能不能瞞過半步者，陸銘尚不清楚。這也不是眼下他最優先考慮的問題。
只是目視前方寶安星，慢慢抬手，血氣凝聚出一柄銀白色長劍。
高舉長劍，沉重下斬，如同分割天地。
銀光閃耀之中，因果之力無聲席捲，觸及了王佛與六道的因果之線。
隨後陸銘收劍，無聲遠去。
——以「自身」為餌，釣來王佛與六道，如此，三者之間產生了因果糾纏。
——以寂滅無常之劍，扭曲王佛六道的因果，使兩者在關鍵時刻，做出有利於陸銘的選擇。
——而眼下，他們吃掉了餌，就加深了與「陸銘」的因果聯繫，真正的陸銘便能藉此做到更多……
此刻陸銘本體抽身而去，便意味着一件事情。
種因得果，因果已定！
這場戲，只會走向陸銘想要的方向！
身後，血氣潮汐激蕩，界限之力四濺。
超品不加掩飾的烈戰，瞬間摧毀了整個寶安星，餘波不受控制的向外蔓延。
直到陸銘來到了九藏星系之外，方才回眸看向戰場的中心。
正值一塊界限之力碎片從遠方飛來，陸銘想了想，主動迎上以手擒之。
刺耳的磨擦聲陡然響起。
這枚隸屬於六道力量的殘餘，頃刻間攻破了陸銘的護體罡氣，護身劍網，金身防護，帶着毀滅一切的氣息直達陸銘經脈，並向內天地中鑽去！
哪怕只是一絲殘餘，超品之力也有如此威能！
陸銘卻不動聲色，只是體內古怪氣息一閃而逝后，這一縷超品力量便在陸銘體內化作烏有。
「不過如此……」
他淡淡的這般評價道。
對於王佛而言，時間已過一年。
對於六道而言，時間只是一月。
但對於陸銘來講……沒人知道他到底在靜悟空間中渡過了多少時光……自然也沒人能猜得到，眼下陸銘究竟具備了怎樣的力量。
只是看他捕捉六道之力的一幕……
他似乎並未突破超品，卻又有一些匹敵超品的手段。
……
寶安星原址。
空間在短促激烈的交戰中化作烏有，附近只余混沌。
一枚長著惡鬼頭顱，內里逸散佛光的棺墩橫亘於虛空之中。佛光微盪，映出七尊足有恆星大小，呈兩伙對峙的法身。
一道十八頭二十四臂，扭曲邪異充滿了混亂與不協調的感覺，只是凝望便讓人產生精神污染。
其十八顆頭顱猙獰扭曲，顆顆皆是不同時期王佛的容貌。
——此乃王佛之法身，魔佛永墜相！
而另外六尊法身，則較為奇特。
六尊法身皆遮天蔽日，單獨拎出來都不比王佛的法身小多少。
他們有着同樣的體型，穿着相仿的衣裝，帶着相似的面具，卻煥發着不同的氣息。
無法用具體的名稱來描述六道界主的法身。
因為他所凝聚的，並非是單一的法身……而是六個！
代表天道的天帝恆威相。
代表人間道的萬景紅塵相。
代表修羅道的修羅血海相。
代表餓鬼道的婪心枯身相。
代表畜生道的惡墮萬畜相。
代表地獄道的宇宙暗面相。
人多勢眾，凶威滔天！
然而面對六道的六尊法身，王佛卻陡然狂笑出聲！
任何人都能從這笑聲中，聽出王佛的諷刺與蔑視。
「果然啊，你六道只是個天資低劣之輩！」
六道周圍的空間一滯，界限之力暴動。
王佛用一句話，成功破了六道界主的防。
法身乃武者精華，由武意、武印、以及一生所學所化。
法身本就是一個「總結」，一個「結果」，然而在六道這裏，他卻將自己的武印武意一分為六！
但法身，又豈是越多越好之物？
看似人多勢眾，實則質量堪憂。
每一尊法身，都只卡在超品的下限，單一拎出來連八荒界主都打不過。
而這，其實就是六道界主的極限，再無向上攀登的可能。故而他才以秘法分裂武印，打造出六具法身，以此增加戰力。
這是天賦的局限，是努力與一般機緣也無法跨越的天塹！
王佛夾帶着魔音的笑聲慢慢盪入六道耳中。
「怪不得你並未受控，卻全心全意幫臨淵界域那群人做事。」
「敢情是因為你知道自己的武道路有上限，還不如提前投誠，當他人小弟，撈取更多好處……」
王佛眼看着六道慢慢攥緊了拳，似乎被說破了心事。
他嘿嘿嘿的笑出聲來。
「但你這蠢貨絲毫不知，臨淵界域那邊的，你以為是道一的傢伙，根本就不是什麼道一……」
六道一愣，復而便聽王佛恍然說道。
「哦我懂了……你莫不是與臨淵界域斷了聯繫？那時宇不鳥你了對吧？」
「你這傻子被人拋棄了……我就說涉及到武宗傳承，臨淵界域那群人為何一個不來……感情人家算的明白，只有你這傻子還被蒙在鼓裏……」
王佛的聲音中裹挾著干擾心智的力量，再加上事實的衝擊，使得六道頭暈眼花一時間亂了心境。
而就在他恍然醒悟已經中了王佛詭計的這一瞬間，王佛的聲音忽然轉冷。
撕天裂地的逆佛之印從天而降，無數佛印凝聚成黑色的佛掌，對着六尊六道法身兜頭罩下！
逆佛八式，絕靈滅智！
逆佛八式，仙佛誅絕！
逆佛八式，如來逆掌！
內蘊三重變化，三重絕技的佛掌頃刻打在六道頭頂，界限之力以掃蕩之勢直擊六道法身。
當死亡的感覺臨頭之際，六道眸光頃刻一定，瞬間下定了決心。
界限之力從六尊法身中呼嘯而出，連接貫通成一體，卻仍比王佛弱了一大截！但緊接着，六道界主以萬景紅塵相為主，修羅道、餓鬼道、畜生道、地獄道四道法身主動與萬景紅塵相融為了一體。
衝突錯亂之感從萬景紅塵相中流淌而出，這一刻的人間道法身，如同即將炸開的炸彈，頃刻間凝固了王佛的眸光。
「你瘋了！？」
「是啊，我瘋了……」
六道嘿嘿一笑：「我天賦不行，武道有上限，成就超品已經是極限了。」
「眼下臨淵界域捨棄了我，陸銘身上的傳承就是我唯一的生路。」
「為了這條生路，我就是捨棄我這一身修為又能如何！？破而後立！置之死地才能後生！」
混雜了五道法身力量的萬景紅塵相一飛衝天，如燃燒的飛蛾撕裂了王佛的逆佛八式。
其餘勢不減，裹挾著必勝的決絕與不惜一切的慘烈沖向王佛的法身。
人道之劍，修羅血刀，惡鬼幡，萬畜槍，地獄戟緊隨其後，如影隨形。
下一秒，王佛所處之地。
一切規則被崩碎成渣，一切物質被碾成虛無。
萬景紅塵相與王佛交手之地化作一片混沌，無人可觀其內的具體交戰過程。
而就在下一秒，六道界主的天帝恆威相伸出手來，攝來封印着陸銘的棺墩。
他打開棺材，看向內部，當看到陸銘的無頭法身一動不動之時，嘴角陡然流淌出一絲猙獰，一絲欣慰，一絲滿意。
就在此時，兩尊超品交戰的波動引來了看客……
五行、萬化、八荒……以及一些隱修老怪。
只是神念蔓延，他們卻無法參與此局，更無力改變任何事情。
將無頭的陸銘從棺材中取出。
眼看着陸銘金身開始自愈，六道卻獰笑一聲。
界限之力直接灌入陸銘體內。
便見血氣、內天地之力、混雜着王佛留下的力量，開始從陸銘身體的每一個毛孔中飆射而出！
血肉中，一切隸屬於陸銘的印記被快速抹殺。
元神與識海更是在第一時間，就已經被六道界主摧毀的一乾二淨！
隱約間，世界的哀嚎聲從陸銘體內響起……這是法身身隕之時的異象。
此情此景，亦是引來了數道不同的嘆息聲。
「哎……」
那是五行、萬化、八荒的聲音……
他們眼看着陸銘被六道抹殺，卻無能為力。
直到異象終止，陸銘的金身顫抖著，耗盡了最後一份力量……
他死了。
死在已知宇宙絕大部分仙尊超品的眼皮子底下。
六道陡然放聲狂笑！
武宗傳承已經入手。
這就是他逆天改命之機！
縱然折了五尊超品法身又如何？有舍才有得，這筆帳六道算的比誰都明白！
目視不遠處王佛與自己其他五尊法身的戰場，六道帶着陸銘的屍體扭頭就走再不停留。(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