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2章 被棄者

青鸞仙界，某一小城中。

陸銘的身影由虛轉實，飛快呈現。

剛剛出現，陸銘立刻以代天之力抹消自己的氣息，層層屏蔽之下，若是有仙尊超品親眼目睹，就能發現陸銘差點兒把自己裹成了繭子，密不透風。

但即便如此，陸銘也不敢保證這份防備，能夠抵擋半步者的追蹤與窺視。

想到剛剛在道化原點內發生的一切，陸銘眸光陰沉，重重一嘆。

「麻煩大了。」

青鸞那飽含笑意的目光，卻讓陸銘不寒而慄。

哪怕現在陸銘腦子裏一團漿糊，卻也意識到，青鸞不太對勁，會給自己帶來巨大危險。

思考片刻從內天地中取出寒月的傳訊玉，留下口信，陸銘身影一閃立刻離去。

……

青鸞仙界，望月涯，一個時辰之後。

清輝月光灑下，從中走出兩道身影。

一道身姿窈窕，五官美的不似凡人，淡淡月色籠罩在身，彷彿為她穿上了一層朦朧紗衣，更顯誘惑。

但其氣質卻冷冷清清，讓觀者生不起旖旎思緒……

正是寒月。

而寒月身邊，一俊朗年輕人故作平靜，但眼角餘光卻不斷瞄向身邊的寒月仙王，一種少年情素快速發酵，使得他情不自禁的紅了臉龐。

此人乃是楊志。

說不清楊志心中是一種什麼感觸。

總之，看到寒月，楊志心中就情不自禁的升起一種古怪的愛慕之意。然而楊志本身卻對此並不抗拒，反而甘之如飴……

只是偶爾卻也奇怪於，明明他與寒月仙王從未謀面，為何會生出這樣的感觸。

倒是寒月對楊志的目光毫無反應。

只是回想着陸銘的傳訊，眼中有些不解。

她不知道陸銘為何着急找她，更不知道陸銘為何要找身邊這個主世界的天命之子。

不多時，前方有劍光飛來，抵達兩人眼前時，劍光崩解化作陸銘的身影。

看向寒月與愕然的楊志，陸銘點頭后立刻說道。

「這裏不是說話的好地方。」

看向楊志：「你用諸天星游大法，帶着我和寒月立刻返回主世界。」

楊志瞬間愣住。

他能來青鸞仙界，確實是用了諸天星游大法——之前一位叫霞月的仙君找上門來，以青鸞仙界共主：寒月之名，招楊志去往青鸞仙界議事，並表明寒月能徹底解決白風界入侵的問題。

如此，楊志才主動前來青鸞仙界赴約。

但他從未告訴任何人，這門穿梭兩界的秘術的名字，卻不想在現在被陸銘一語道破！

看向陸銘，楊志彷彿重新認識了自己的好大哥。

「我……」楊志張了張嘴，一時無措沒有反應，便聽陸銘快速再道：「是的，我知道你會諸天星游大法，我還知道你有個隨身老爺爺，七絕界主嘛，我什麼都知道……」

說完鄭重看向楊志：「但眼下並非是為你解惑的好時機，立刻帶我回主世界。」

又看向寒月：「你也一起來吧。」

……

以虛界傳送無法立刻抵達主世界，需要等待虛界時間耗盡。

但陸銘不想等，也等不起。

這邊的時間流速與臨淵界域本就不相等，這邊一天，臨淵界域十天。

雖然以陸銘的經驗看來，封印錯誤可能會是個漫長的功夫，但在一比十的時間流速之下，這個漫長也不見得有多漫長。

他正在與時間賽跑！

而除了等待之外，楊志的諸天星游大法，是唯一一個能帶人前往被封印的主世界的秘法。

淡淡星芒從楊志體內閃出，快速蔓延到了陸銘與寒月全身。

拖拽感洶湧而來，眩暈感緊隨其後，但不嚴重。

僅僅只是數個呼吸的時間，三人已經出現在了主世界某一平原上。

而後陸銘抓住了寒月與楊志的肩膀，憑藉與陰間死國的感應，瞬息間返回了陰間死國。

當陸銘出現在陰間死國的這一剎那，轟鳴震顫感便洶湧而來。

整個陰間死國在陸銘的意志下開始收縮，逐漸被陸銘收回體內，卻又將忘川河上的輪迴碑留在了原地——輪迴碑中有輪迴界碑的力量，這份力量與青鸞同源，陸銘絕對不能帶走。

卻又需要陸銘剝離輪迴碑中的力量，畢竟這東西乃是陸銘脫界的橋樑。

總之，陸銘需要時間……

而從中亦可看出陸銘的打算。

收拾細軟，離開主世界。

經道化原點一役后，主世界不再安全。

將從曾經的安全屋，變成兇險的死地，青鸞的主場。

對於陸銘一系列的行為，寒月與楊志皆看不懂，也不敢問。

只是靜靜陪在陸銘身邊，直到陰間死國被陸銘納入體內，所有尚留在主世界的內天地界民統統被陸銘收回之後，道道劍光再次從陸銘體內飛出，化作分身射向四面八方。

值此時刻，陸銘終於開口。

「青鸞仙尊要回來了……」

一句話說完，寒月與楊志皆是大喜。

「我爹要回來了？」

「仙尊終於回來了！」

寒月的喜悅無需多說，她爹一直是她的支柱。

楊志則喜悅於，青鸞一旦回歸，則五行仙尊不足為懼，白風界的麻煩頃刻可解。

喜悅中，兩人卻看到陸銘的目光中隱有憐憫與悲哀……

氣氛逐漸沉默，直到陸銘再道：「我不確定青鸞的回歸，對你們而言是好是壞。」

「不過大家相識一場，如果你們想走，我能帶你們一起走。」

說完，陸銘卻意識到了什麼，再次閉眼嘆息一聲。

理所當然的聽到了兩句話：「為什麼要走？我爹回來是好事啊……」

「陸大哥，是不是出了什麼問題？」

陸銘苦笑一聲，意識到了兩點。

第一，這整件事情，他沒法說的清楚明白，甚至都看不穿青鸞的想法，寒月與楊志是否會遭遇厄難，只是陸銘一廂情願的猜測，沒有實質證據。

第二，他對寒月與楊志的影響力，無論如何也不可能有青鸞大……比起陸銘，他們二人更信任自己的親爹與自己的隨身老爺爺。

念至此，陸銘擺了擺手。

「算了，說不清的……既然不想隨我走，那後續各自小心。」

言盡於此，無可奈何。

寒月與楊志面面相覷，但很快卻又被青鸞仙尊即將回歸的喜悅所填滿。

在陸銘的後會有期聲中，兩人被陸銘送出了正在收縮的陰間死國。

隨後，陸銘望向前方。

前方，地下鬼國中。

一道身影緩緩走來，停在了陸銘面前。

來者，絕顛，武聖。

然而不同於上一次交流中，陸銘步步緊逼聲勢逼人。

這一刻兩人的神情已然顛倒。

武聖臉上帶着微笑，陸銘表情古井無波。

直到低沉聲音從陸銘口中響起。

「你真是執念？」

武聖笑着點頭：「真是。」

只是那笑容慢慢變化，最終與道化原點內的青鸞同步。

「但現在，隨着主體剝離了與錯誤的關係，我這縷執念已經有了主體的全部記憶。」

「我升級了，成分身了。」

力量並未提升，只是意識同步思維聯通。

說眼下的武聖乃是青鸞分身並不為過。

目視仍舊平靜的陸銘，武聖微笑道：「你不怕？」

陸銘搖頭：「並不怕……錯誤沒那麼好封印，你仍舊需要不短一段時間。」

武聖笑着點頭：「是這樣的。」

哪怕錯誤已經被分解了大半的力量，但其核心本質卻無法撼動。

想當日，道一與武宗費盡全部力量，甚至以道一死亡為代價才封印了錯誤，現在東皇與青鸞出手，即便無需付出過於沉重的代價，一段時間也總是需要的。

武聖話鋒卻忽地一轉：「但實際上，你應該怕的。」

……

周國，皇宮。

周興林帶着皇后，以及尚年幼的孩子們，站在陸銘身邊。

看向陸銘，便見陸銘也正望着他。

「想好了？」

周興林重重點頭：「想好了，我們跟你走。」

陸銘輕嘆一聲：「對你們而言，這是無妄之災，也是我帶來的牽連。其實你們不走，青鸞那邊也可能不會動你們……」

周興林笑着打斷道：「只是可能，不是么？」

「若是真如你所言，他對你有惡意，以我們的命拿捏你，你左右為難，甚至可能會影響武道之心。」

說着，周興林環顧四周，看向這偌大的皇宮。

一口濃痰被他吐出，污染了皇宮的地面。

他朗聲一笑：「我之前沒跟你說過么？這狗屁皇帝，老子早就不想當了！」

陸銘亦是一笑：「我記得呢。」

……

三相幫，三相鎮。

張海帶着三相幫部分成員，來到陸銘身邊。

其中就有陸府的管家下人們。

看向眾人，再看向張海，便見張海淺淺一笑。

陸銘便也笑了。

大手一揮，將眾人捲入了陰間死國中。

而後分身崩潰，返回主體。

……

絕顛總部。

平歌謝絕了陸銘帶他同走的好意。

只是雙眼茫然著，平緩說道：「我的一生都在此界，現在歲數大了，喜靜不喜動，便不隨你一同走了。」

看着陸銘略有感慨的臉龐，平歌淡淡一笑：「放心，我與你的關係沒那麼深，不見得會遭人針對。且我自身亦會做好自我保護，若是真出了事，你也莫要着急挂念，只是我平歌的選擇罷了。」

陸銘輕輕點頭，不再多言，轉身離去。

……

地下鬼國。

「但實際上，你應該怕的。」

武聖輕聲開口，臉上的笑容慢慢斂去。

反而是陸銘坐在了一旁的石頭上，看向武聖，不解問道。

「我為何要怕？」

「且雖然我隱約意識到，青鸞的重新出世對我不利，但我並不覺得我和他之間，有不可調和的矛盾。」

這般說着，陸銘笑道：「有什麼問題大家可以談嘛，哪怕是我這麼莽的人，都知道能用嘴解決的問題，就最好別動手。」

聽到這番話，武聖嘿嘿一笑。

「那就談談吧。」

說完看向陸銘，乾脆道：「我要你身上的傳承，你同意么？」

陸銘微微點頭，笑意盈盈：「行！三相轉魔功？還是吸走了錯誤力量的寶貝？」

武聖同樣一笑：「不夠，我要更多。」

陸銘伸出舌頭舔了舔嘴角，笑容未變，卻不再說話了。

直到武聖同樣坐下，輕緩開口。

「錯誤的問題並未解決，我和東皇只能封印祂，只能給祂洗腦，不斷的穩定祂。」

「但錯誤的力量本質太強太高，沒人能預估的了錯誤什麼時候就會掙脫封印，祂那種污染吞噬一切的本性又何時會復甦。」

這般說完，武聖一攤手：「說白了，現在對錯誤的處理，只是治標，而不治本。」

「而且暫時來講，我也找不到治本的辦法。」

陸銘也是手一攤：「我也沒治本的法子！」

武聖笑了：「你怎麼知道你沒有？而且你以為你說沒有，我就會信么？」

「甚至於武宗和道一給你留下東西，你自己都沒摸索明白，你怎麼敢保證你那邊沒有治本的法子？」

「甚至最後，你身上的那個法子，究竟是用來治理錯誤，還是用來謀奪錯誤力量的我都不清楚……」

說到這兒，武聖一嘆：「所以你看，這就是你應該怕我的原因了。」

「我要你的傳承，而且不能是你自己獻出來的，而是我從你身上親手挖出來的。」

話至此，立場就已經明確了。

陸銘半眯着眼輕輕點頭，轉身欲走，卻聽武聖再開口。

「我之前在道化原點內說的那些東西，其實都無錯。」

「武宗和道一都是好人……他們的品性與實力，讓我佩服。」

「但這一點對你陸銘而言，不是什麼好消息。」

陸銘駐足回首看向武聖，便見青鸞臉上重新露出那種溫和的招牌性笑容。

「大愛則無偏愛，大公則無私情。」

「他們留下傳承的目的，是為了解決錯誤。而且我有理由相信，在武宗生命的最後階段，已經找到了徹底解決錯誤的辦法。」

他指了指陸銘：「也就是你身上的那個秘密。」

「但問題是，這個方法的終極目的不是為了培養你，而是為了解決錯誤……但眼下錯誤的問題已經被我解決了大半，你能理解這意味着什麼么？」

陸銘一時無言，便聽武聖一拍巴掌哈哈一笑：「意味着你沒用了啊！」

「意味着你身上的那個秘密，那個武宗給你留下的最大依仗，與我的目標和所作所為是相同的，是一樣的。」

「既然如此，它為什麼不選我而選你？」

「我的出現，讓你變成了被棄者！」

「你不僅僅被這個世界，這個宇宙所拋棄，你甚至可能被武宗，被道一，被他們給你留下的傳承所拋棄。」

「你看，眼下這樣的情況，你還有必要瞎折騰么？不如你配合一下，我還能把你的一絲真靈送入輪迴，讓你再活一世，如此豈不美哉？」

陸銘目光一晃，彷彿被武聖說動。

但很快，陸銘的目光就陰沉了下來！

「心魔道果！」

武聖哈哈一笑：「只是一絲心魔道果的力量罷了……但這不是關鍵，關鍵在於你的心靈確實有漏洞！你也覺得你身上的那個秘密有問題對吧？不對勁對吧？你也在猶豫，也在懷疑不是么？」

「而且你真覺得我說的沒有道理么？」

「那就不如把秘密給我，讓我來幫你承擔這一切……」

武聖的聲音悠悠揚揚，卻蘊含魔力。

縱然只是分身，只能調動一絲絲心魔道果的力量，卻仍是激起了陸銘的心魔。

因為正如他所說，陸銘的心靈有漏洞。

系統的問題，陸銘從一開始就沒辦法忽視！

且細細想去，武聖所言句句在理！

武宗的本意不是培養陸銘，而是解決錯誤。

誰來解決錯誤，都無所謂……不是非陸銘不可，誰行誰上！

而眼下青鸞所做的一切，武宗與道一事先定未料到。

得承認，青鸞做的很好，甚至非常好。

而如果系統真的有自我意識的話，青鸞確實是一個比陸銘更好更完美的宿主。

被棄者……

被棄者……

三個大字在陸銘的腦海中久久回蕩，卻又被陸銘快速壓進了心底。

他深深吸氣，忽地開口。

「那如果，武宗留下的方案不在我，而在東皇身上呢？他也是武宗的傳承者……」

武聖緩緩一笑。

「你以為，我還能跑了他了？」

「你以為，我們之間還用得着你來挑撥離間？」

「他知我二人之間遲早一戰，眼下只是在封印錯誤這一件事情上達成了共識，其他處處都是矛盾。」

說到這兒，武聖一頓，看向陸銘再笑道。

「還有，你以為，他會放過你？」

「我出世后，他不再無敵，為了防備我，他必然要抓緊時間提升實力。」

「而你，就是最好的補品！」

「所以你看，現在的你舉世皆敵，你承受不了這份重量的。」

他站起身，步步走向陸銘，同時伸出手來。

「把麻煩交給我，我送你入輪迴。」

「如此，錯誤被解決了，武宗和道一的遺願也完成了，你輪迴之後我會把你接到身邊，甚至會保留你的記憶，讓你繼承我的衣缽，給你更大的權利和身份地位。」

「這比現在美好的多，不是么？」

直到一道劍氣貫穿了武聖的胸膛，打斷了武聖的言語。

武聖卻不理會身上的致命傷，只是沉沉嘆息一聲。

「錯誤的選擇。」

無數劍氣撕裂了武聖的身體，讓武聖當場煙消雲散。

而陸銘則沉着臉，一步一步走入了黑暗中，徹底消失無蹤。

道化原點內，青鸞忽地發出笑聲，引得東皇眉頭一挑，卻不多問。

直到青鸞收斂笑容，平靜開口。

「明明順着我的路來，所有的問題都將迎刃而解，怎麼就是有人與我背道而馳，與我意見相悖呢？」

東皇一邊凝聚封印，一邊緩緩答道。

「可能你的路，會傷害某些人的利益。」

青鸞平靜道：「這是必要的犧牲，做事，尤其是做大事，總會出現一些犧牲的，不是么？」

東皇點了點頭：「這個確實，但為什麼犧牲的不能是你？」

青鸞理所當然的答道：「因為我比你們更強啊。」

「因為我的力量，能決定你們的命運，而你們的力量，卻決定不了我的命運。」

東皇笑了。

「你高估你自己了。」

兩人默契閉嘴，不再說話了。(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