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近朱者赤

第一百零六章 近朱者赤

遙想炎窟山之夜,首次見血的凈妖弟子遭受妖族圍攻。危急關頭寵渡神兵天降,即被秦旻之視作救命稻草。

彼時怎生光景?

寵渡說,爾等不配。

秦旻之則答,「我家很有錢……」

具體如何有錢,當晚在場的弟子如今終於見識到了;而早在山上流傳甚廣的某個猜想,也隨之鐵板釘釘。

原來秦師弟真是秦府大少!

眾所周知,秦家乃涼城俗世首屈一指的豪門望族;但鮮為人知的是,秦家三代單傳,到秦旻之這輩人就他一個男丁,一下生便集萬千寵愛於己身。

要風得風要雨得雨,錦衣玉食予取予求,說的就是這種人了。

所以秦大少最不缺的就是錢。

他缺的是刺激。

恰好修行挺刺激的——一入玄門深似海,人說沒就沒那種,多新鮮哪!

尤其在見過落雲子神仙式的手段之後將其奉為天人,對府上供養的散道客卿再難看入眼,秦旻之撒潑打滾折騰好幾日,甚而投湖明志,不管不顧只鬧著要上山修行。

一則非凈妖正宗不認。

二則客卿傳道未必真心。

三則山上少受俗務滋擾更具道氛。

四則秦府急需獨屬於自家的方外力量。

五則秦大少無法無天有待管教。

六則落雲子另有所圖刻意促成。

總不外諸番因緣,秦旻之如願以償上了凈妖山。

想來也是該此命數,秦旻之根器不錯,入門后歷經幾年苦修,終於躋身高手行列。

但不依不饒的少爺脾性倒少有見改,縱然危機重重,秦府知情后也極力勸阻,卻攔不住秦旻之在某些事上一意孤行。

即如此番斬妖試煉。

早幾月更有炎窟山封印破防戰。

而正是在破印之夜,秦大少親身領教到那個渾身通紅、後來被冠以「老魔」之名的人的心性與手段,雖說過程有些丟臉,卻將其強橫的實力盡收眼底。

別的豪門子弟對此作何感想,秦旻之無從得知;單就他自己而言,是打心眼兒里欽佩與感激老魔的。

有道是他山之石可以攻玉,自此總有雙眼睛暗裡密切留意著寵渡的一舉一動。

從獻寶入宗到魔黨黨魁。

從蚤市風波到不器院血戰。

從藥學考校到丹谷天譴。

……

既能將自家身世隱瞞至今,足見秦大少雖不免驕橫,卻絕不笨,每每如小牛反芻一般將寵渡諸事碾碎了反覆咀嚼,自然從中獲益匪淺。

就此還真應了近朱者赤的說法。

這不關注不打緊,越琢磨則越覺震駭,秦旻之對寵渡本人的敬仰、進而愛屋及烏對整個獻寶黨的嚮往,潛移默化間已如滔滔江水連綿不絕。

這群傢伙花樣多!

對味兒!

本少定要進去耍耍!

乃至完全可以這麼說:在秦大少在心裡頭,早以魔黨黨徒自居也!

逢此斬妖試煉,秦大少做足了準備,本打算趁機取個好名次,到時候再配以重金,便極可能入他派中;誰承想「業未半而中道崩殂」,早早就退出了試煉。

顯然還沒學到老魔的精髓啊。

再取經很有必要。

偏偏專屏那麼小,教本大少怎麼看?

看不清還學個屁?

所以不論怎麼著,此番將寵渡專屏頂上去,在秦旻之看來,都是情有恰、理有安之舉。

只此一來無異於自曝身份,但秦旻之全不在意,索性不裝了,一股腦兒燒錢,盡顯出名門大少豪橫與闊綽的風采來。

那麼多錢,就躺在那麼近的地方,別說親睹了,做夢都不敢這麼想啊!

平日里提及「火坑」往往沒好事,人人避之不及;而今圍觀道眾卻從未有過這般強烈的渴望,恨不能跳入火坑,趕在銅板被陣法吞沒之前將錢袋撈進自家兜兒里。

奈何坑旁杵著的那三名丹境強者著實面色不善,其目中寒意如瓢潑冰水澆透全場,這才教眾人強自克制,莫敢造次。

背地裡自可另說;但當著落雲子的面從凈妖宗嘴裡搶食兒,不是嫌命長么?

卻不妨過過嘴癮。

「這就到一、二、三……第七——五排了?!……」

「也不看看燒了多少!你我別說今生今世,只怕瞻前顧後三輩子加起來也難見這麼多錢。」

「都給大爺饞哭了。」

「敢問秦少還缺小弟否?某不才,擅些斟茶遞水的粗活兒。」

「願為秦少洗衣掃地。」

「我、我鋪床疊被在行。」

「全場酒食可否算在秦少名下?」

聽著眾人打趣的話,秦旻之不為所動,略微側頭低語幾句,便見劉力笑嘻嘻去了,不多時即帶著一隊弟子歡天喜地趕回來。

其中挎籃的挎籃,端盤的端盤,一時三刻便將桌椅板凳、果蔬點心及茶酒熟食之類備妥,恭請落座。

秦旻之晃一眼,見寵渡專幕已然登頂,這才安坐;也懶得自個兒動手了,連比帶划朝近旁幾名弟子叮囑幾句,「幫忙看顧」云云,說來道去就一個意思。

但凡老魔降階,就給他頂上去!

這陣仗著實將看客們驚得一愣一愣,神照峰上掉落滿地下巴。

「莫非想讓老魔長掛首席?!」

「痴人說夢!其他三宗里並非沒有世家子弟好吧?」

「就看誰更捨得唄。」

「管他哩,不燒大爺的錢就行。」

「還能白撿一場熱鬧看。嘻嘻。」

誠如所料,無論散客還是弟子,三宗山門內為各家地界上的俊傑天驕鳴不平的大有人在。

「瞧那副猥瑣模樣,偷雞摸狗也似,看著都噁心。」

「這貨比得了柳師兄半根毫毛?」

「給桃大鬍子提鞋都不配。」

「看明月師姐不香嘛?」

詭異的是,罵歸罵,卻沒人提議將寵渡的專屏給擠下去。

「也不曉得哪家傻財主,這當口還燒錢不嫌冤枉嘛?」

「連個響兒都聽不著。」

「興許就這會兒有空可鑽啵。」

「若是兩邊再鬥起來,誰還有工夫看他呀?眾人齊發力,那專屏自然沉下去了。」

「且由他猖狂片刻。」

「果然盛名之下其實難副。」

「以其此前的戰績來看,這會兒掛得越高,待會兒就越是個笑話。」

「當轉場戲看看也不錯。」

然則眾人漸漸嚼出不對勁來,因為就在這段時候里,寵渡無聲無息潛行了一路,距試煉隊伍是越來越遠,離妖族勢力卻愈發近了。

當局面再明晰不過。

試煉者龜縮抱團,在內圈。

妖眾聚集人馬,在外包圍。

裡外兩圈涇渭分明,所以介於二者之間的那枚刻有「寵」字的墨黑棋點就顯得分外扎眼。

不知不覺間,所有人都把目光落在了寵渡的專屬光屏上。

「他老往妖族那邊跑啥?」

「前有『小白鰱』,現有『小龍蝦』,怎麼都教人看不懂啊?」

「總不至於為了……斬妖?」

「我也覺著不像。妖族那邊兵多勢眾絕非吃素的,老魔再強也是單槍匹布,不甚濟事。」

「別忘了叩賞之夜,以寡敵眾的事兒這貨又不是沒幹過。」

「咦!前陣子不是傳他勾連妖族么,該不會與此有關?」

「有道理。入畫后不知專屏的存在,他必以為神不知鬼不覺,故此趁機趕去與妖族通氣兒哩。」

「也未必……連我在畫中時都料想過場外觀戰之類的情形;老魔心智如妖,又豈會毫無預見?」

「看!」陡起一聲驚喝引得看客紛紛側目,「快看!」

眾人看是看了。

恍惚間卻總以為眼花。

那畫幕中妖影幢幢肉眼可見,寵渡卻不藏反露,不退反進,不慢反快,哪有半點兒通風報信的樣子,分明一副找茬的架勢。

血氣噴涌化作鎧甲。

沙包大的鐵拳緊攥著。

身法如魅攪起一卷勁風。

——還真是……單挑群妖?!

在一縷縷倒抽涼氣的呼吸聲中,在數千道難以置信的目光中,寵渡如一團燃燒熾熱流火也似,迎頭扎進了妖怪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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