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血煉

第十二章 血煉

話說青眼與綠眼兩條血影妖息凝重無匹,明顯臻於丹境圓滿,羽化成人指日可待。就這局面,只怕連對面一根毛都碰不到,何從報仇?

寵渡十分無奈,只能先把一口唾沫吐在地上摔成十八瓣,藉此表表立場。

不共戴天。

勢不兩立。

「噫,」綠眼輕笑道,「兔崽子還挺硬。」

「小娃娃,父債子償。」旁邊的青眼把寵渡打量幾眼,「你師父斷我一臂,你作何補償?」

「我呸!你怎不償我師父的命?」

「好。」青眼也不廢話,妖息噴射,在爪上聚一柄薄刃,往自己脖子起手就是一抹,直接將腦袋砍了下來!

噝……

寵渡眉頭一蹙,倒吸一口涼氣。

妖族吃人也時興以命抵命了?

這是什麼玩兒法?

小爺跟不上時候了?

正自納罕,那蝙蝠腦袋輕飄飄的,眼見著落地,忽而飛起跟前,與寵渡貼臉湊著,齜牙瞪眼做個鬼臉,笑道:「耍你哩。」

青眼伸手抓住腦袋,往脖子上一摁,霎時身首彌合,活動如常。綠眼見狀,「喀喀」笑道:「好耍好耍。」

「好教你曉得,我兩個無有實體,只要還存一絲血氣,即可恢復如初。」青眼戲謔言道,「你想怎麼給死老鬼報仇?」

「放屁。那還長不出一條胳膊?」

「死老鬼狗急跳牆,直接開『真界『使出個大殺招,著實出乎本王意料。若非我這邊是二對一,本王今日說不得便栽在一個歸元境手上。」

「妖道,休要辱我師父。」

「不是狗急跳牆,使得出那等手段?」綠眼面露譏色,「大半夜墜在後面從城裡跟到城外,一路鬼鬼祟祟,真當本王不知?還想逆轉真元拼個魚死網破?想得美。」

「你倆為何殺他?」寵渡聞言,又想起師父臨終所述,對事情的來龍去脈有了大致推測:當是老頭子出城狩獵時意外撞破二妖某個秘密,一路尾隨出城卻露出馬腳為其所察,進而招致殺身之禍。

「見到不該見的,聽了不該聽的。」青眼笑道,「你自己說,能讓他活么?」

「不過傳音符麻煩,也不知他告訴你多少。」綠眼接過話頭,「山中地勢複雜,我倆懶得搜,正好廢物利用,借傳音符引你來咯。」

「怪只怪此事漏不得半點,」青眼嘆道,「該你倒霉,且認命吧。」

「你兩個有什麼事是見得光的?!」

「這廝可以瞑目了,」綠眼不耐,「休要再與他啰唣。」

「也對。本王都掉過腦袋了,小娃娃是不是也該意思意思?」青眼側望綠眼,「誰先來?」

「你先。你先。」綠眼嘿嘿陰笑。

青眼再不多言,抬臂輕揮,砰的一聲響,將寵渡衣袍盡作布片。綠眼一瞅那八塊腹肌,咂嘴直嘆:「好肉。」青眼屈指成爪,望寵渡胸前隔空一吸。

心口抽搐。

血管暴突。

周身痙攣。

氣血似在逆流,都往心口匯去。

痛,如刀絞,如斧斫,如鏨鑿。

那叫一個生不如死!偏偏被血掌箍著,動不能動,這苦楚便似被放大無數倍,寵渡險些昏死過去,恍惚間,只聽青眼很臭屁地說了一句話。

「『心血』,可是難得的好味。」

心為人之命脈,關乎生死。

此為有形之心。

更有無形之心,名曰「道心」,乃精魂所依,氣魄所聚,神意所結。修行到極高的境界后,不論熔煉有無、衍生萬物,還是抵禦隨時可能出現的心魔,所憑藉的正是一顆問道本心。

故而,心血即是「道心之血」。

心血既以血肉為引,又聚精氣神魂意,去糟取精,比純粹的血肉金貴何止萬倍,在妖族眼裡,端的是世間極品美味。

雖說提煉心血對修為要求很高,至少也要在修出玄丹或者妖丹后,方有此手段,但兩條血影已是半步羽化,提煉心血這等小術,當然玩兒得轉。

血滴透出毛孔,霧蒙蒙一片,連綴成絲,在離寵渡胸前一尺的距離交匯,等到摶聚成團便有雞蛋大小,被青眼「咔滋」「咔滋」嚼在口中,叫綠眼饞得把嘴唇都快舔破了。

「如何?」

「果然不在一個層次,」青眼滿足地哼哼著,「確實比老骨頭肉鮮味美得多。」

綠眼聞言,哪還忍得住,忙不迭擠開青眼,一邊提煉心血,一邊笑道:「別說本王一碗水沒端平,那老鬼死前同樣有此待遇。」

難怪老頭子形容凄慘!

只可憐師父死前還如此遭罪,寵渡悲從中來,怒喝道:「來呀,爺爺血多,撐死你兩個王八蛋。」

「是了、是了,」綠眼一臉奸笑,「憤怒更增美味。」

「痛苦亦然。」青眼接過話頭,輕描淡寫地抬手一揮,將老者屍骨攝在半空,緊接著一指妖光打了過去,轟隆一下將老者屍骨連同衣袍盡作齏粉。

「狗娘養的。」寵渡眸子噴火破口大罵著,切齒把嘴唇咬出血來。

「哎對對對,就是這樣。」綠眼大笑,吸得更快,更狠,把原本小如鴿蛋的血球瞬間大如饅頭。

堂堂七尺男兒,身形如縮水般小了一圈,寵渡嘴角歪斜雙眼翻白,殘存的意識里思緒紛亂,想什麼、不想什麼,完全不隨自己心意。

——現在的模樣,難看得要死吧?

——這回必無活路了。

——大仇未報,何顏見老頭子?

……

眼皮越來越重,就在一瞬間,恍似看見一個略微佝僂的背影在前面走著,寵渡喃喃低語:「老頭子……等等我。」

那身影似聽見了,慢慢轉過身來,面容卻看不清楚。

寵渡的意識,愈發迷糊了。

不料當此之時,異變陡生。

——事後回想,也屬必然。

只因綠眼越吸越猛,一直掛在寵渡脖子上的那面圓盤受力飛起,不偏不倚,正正撞進心血糰子里。恰似久旱逢甘霖,心血糰子越縮越小,眼見著滲入圓盤當中。

這過程實在太快,內中看得見的那種饑渴仿似許久的苦苦守候,又如久別的重逢歡聚,與其說是「血團滲入圓盤」,不如說「圓盤吸收血團」更為準確。

「怎麼回事?!」綠眼發矇,正要撥弄圓盤,卻聽青眼急喝:「別動。」

「為何?」

「若猜得不錯,」青眼喜形於色,「咱們這回是撞上大運了。」

綠眼原本還想細問,卻察覺圓盤另起變化,只得緘口不言,眼角光影閃爍,定睛細看,竟是那圓盤拖著長繩,無聲無息地從寵渡脖子上自行飛懸半空,隨著「喀喀喀」聲響,裹住圓盤的積垢上裂紋遊走。

林間的風,頓了一下。

寵渡口角滴落的血珠,停了一下。

青眼與綠眼動作,緩了一下。

……

似有那麼一彈指的工夫,天地間一切的一切彷彿都放慢了,靜止了,凝滯了,唯盤身咔啦作響,褪盡積垢后,露出本來面目。

圓坨坨,光灼灼。

不似凡間俗物,實乃玄門至寶。

樂音相續,聲聲悅耳。

每響一聲,各顯變化。

叮……原本雞子般的圓盤,倏忽變作巴掌大小,在滴溜溜的飛速旋轉中,瘋狂萃取并吞噬著周遭元氣。

叮……圓盤外現一個圓環。

叮……最外層再現一個圓環。

大環套小環。

小環套圓盤。

最外層的大環保持不動,中間的小環從右向左轉,內里的圓盤從左向右轉;圓盤轉得慢,小環轉得快,所以總是同時轉完一圈。三者渾然一體,縱然外間兩環只是虛影不得實體,卻難掩異彩。

大環呈玉色。

小環泛金芒。

圓盤閃青光。

一時明霞幌愰,碧霧蒙蒙。

之前崩裂的積垢成粉,成帶,成塊,成團,並未隨風飄散,反被一股無形之力拘著,氤氳一片簇擁在圓盤周圍,但見彩光運轉熠熠生輝,恍似宇宙里流光溢彩的星雲,煞是好看。

「這是……」青眼與綠眼兩條血影滿臉錯愕,互望片刻后,不約而同歡叫出聲來,「『血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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