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0章 康斯頓

太陽即將落山時，安吉爾所搭乘的蒸汽列車才穿過整個魯恩國境，停靠在間海東南岸的海濱城市，間海郡首府康斯頓城。

她來到這裡的主要目的是與塔瑪拉家族的一位使者見面，次要目的則是護送一支「紅手套」小隊，在戰爭已然爆發的當下，將康斯頓的查尼斯門封印的兩件重要封印物取走，避免在這座隨時可能成為前線的城市受到攻擊時遺失。

當然，這支小隊並不清楚自己在被「女神之影」，一位序列3的「不老」魔女護送，他們為了隱藏行蹤甚至都沒有戴上標誌性的紅手套，而是穿著旅者常見的風衣，提著兩個重重的箱子，匆忙離開剛停穩的列車，直奔城中的黑夜教堂。

安吉爾則未隱去身形，只是用「虛偽」指環略作偽裝，以剛好能不被這幾位紅手套發現的程度跟在他們身後，同時注意是否還存在其他跟蹤者或窺視的目光。

當然，直到對方進入教堂，被當地的神職人員接引著進入地下區域，安吉爾也沒發現有誰試圖襲擊女神教會的官方非凡者。

這沒出乎她的意料，畢竟三大教會這段時間都在做著同樣的事，將各地負面效果難以對付的強大封印物盡量收歸貝克蘭德的大教堂，或乾脆送回教會總部集中封印，以免在混亂時期出現問題。

而戰爭才爆發不到一周，哪怕各地已經有弗薩克的間諜出沒，要對付一支準備充分的官方非凡者小隊也十分困難，而那些強大的、不受約束的高序列非凡者又會忌憚神靈本身的態度，極少對這樣有明確任務，會受到關注的目標出手。

——這才是安吉爾不直接通過鏡中世界來到康斯頓，而要跟隨紅手套小隊一起坐蒸汽列車趕路的原因。

哪怕是隱藏在暗中的查拉圖，在弄清女神目前狀態之前，也不太可能對這位執行公務的「女神之影」動手，尤其是祂才從女神的迷霧小鎮中逃脫，說不定現在如同一隻受驚的兔子，稍有風吹草動就會鑽進土裡。

待紅手套小隊進入教堂，又等了十分鐘，安吉爾才跟著進入，在信徒眾多的祈禱廳找了個角落坐好，低頭念誦女神尊名，閉目感受了片刻寧靜。

在紅手套小隊明天返回貝克蘭德之前，她有一整晚的自由行動時間，因此並不心急，而是像個普通信徒一樣聆聽著主教的佈道，往奉獻箱里塞了10鎊，緩步走出教堂，看向被夕陽籠罩的城市。

直到這時，她才有心思欣賞這座魯恩王國除貝克蘭德外最大的城市。

作為北大陸最大的工業城市，這裡的建築大量採用混凝土和鋼筋，且在建設時風格更為統一，呈現稜角分明的硬朗外觀，又高又密集，加上林立的煙囪和高爐，如同人工製造的森林，晝夜不停地噴吐著樹冠一般的黑煙，比貝克蘭德的東區和南區更能代表這個時代的重工業。

副作用是街道地面上彷彿永遠都清掃不掉的煤灰，以及每個人臉上那灰撲撲的表情。

但得益於間海吹向海岸的風，這裡的空氣質量比實施環保法案前的貝克蘭德還要好一些。

這裡說不定才是工匠卡維夢想中的養老之地，唔，她似乎也得到了「安吉爾·格蘭傑」死在廷根的消息，可以找個機會拜訪一下她，不知道一年過去了，她有沒有擺脫成天製作非凡武器的日子，真正開始「養老」……

一邊邁步在鋼筋混凝土森林中，安吉爾一邊回憶著那位雖然相處不久，但給自己留下深刻印象的「機械之心」成員，感受著戰爭開始后少有的內心寧靜。

可她清楚，接下來的日子裡，無論對於自己還是這座城市而言，寧靜都將是奢侈品。

和康斯頓隔著間海相望的就是弗薩克帝國的第一大港口因多，緊接著就是和貝克蘭德一樣離海岸不遠的首都聖密隆。

弗薩克要想踏上魯恩的國土，除了進攻安達曼山脈通過兩國唯一的邊境線，又或是以蘇尼亞島為起點攻擊魯恩的沿海港口，嘗試登陸外，就只能穿過間海，攻陷康斯頓，再以此為登陸點運送陸軍，插入魯恩王國的腹地，劍指貝克蘭德。

安達曼山脈是黑夜教會的總部所在地，必然會有教會的高序列非凡者守護，風暴教會和魯恩的鐵甲艦則不可能放棄海上霸權，相比這兩個目標，孱弱的魯恩間海艦隊無疑是防禦的薄弱點，最可能遭到第一波攻擊。

但連我都能想到這一點，王國和三大教會怎麼會想不到？他們不立即派駐重兵防禦，集結強大的封印物抵禦戰神教會和艾因霍恩家族的非凡者，而是在偷偷撤離封印物和重要人員……安吉爾對此感到不解，腦中不由得浮現「紅天使」惡靈所說的那句話：

三大教會中，有一個存在不同的看法……

搖了搖頭揮去腦中那些不敢細想的念頭，安吉爾找了間靠近教堂的旅館，稍作休息，享用了一頓由紅酒燴牛肉、奶油煎鱈魚和甜菜湯組成，頗具弗薩克粗獷風格的晚餐后，這才來到一棟緊靠一座機械加工廠的房屋前，禮貌地敲響了房門。

這是她與塔瑪拉家族那位使者約定的見面地點。

起初，被某位大天使盯上的安吉爾是想把地點定在貝克蘭德的，而塔瑪拉的那些人則想在遠離首都的西維拉斯郡，霍納奇斯山脈之中的小鎮見面，兩邊分歧實在太大，最終才折中選擇了康斯頓。

他們不敢進入貝克蘭德，還是在深山之中有某些布置，認為那裡最安全？

想到魯恩的王族掌握了「審判者」途徑，又曾是在第四紀追殺塔瑪拉家族的四大貴族之一，安吉爾若有所思。

片刻后，房門被打開，安吉爾目光投向室內，發現客廳燈火通明，簡單的傢具陳設一覽無遺，但卻沒有任何一道人影。

玩詭的是吧……她做好戰鬥準備，一腳踏入房間，立即感覺到以門框為界，內外「規則」上的區別：

房間內部，要使用任何與「鏡子」有關的能力，都會受到極大的阻礙，包括取出鏡面空間的物體，召喚鏡子替身，又或是直接鑽入鏡中世界。

是限制，但並非禁止，或者說這種禁止的力量並不大，是某位序列4的「律令法師」的禁令，且效果較為寬泛，以至於限制力不足？

因為「放牧」過多位仲裁人，且身為「平衡者」安妮的契約者，安吉爾對這種力量並不陌生，很快確認了對方的序列，內心稍安，毫不客氣地佔據了客廳內唯一的單人沙發，如同回到自己家中一般。

「感覺這裡已經成了你的家，而非我家。」

隨著安吉爾身體徹底在沙發上放鬆，一道輕柔聲音自她身後傳來。

那裡不知何時出現了一位看上去年紀只有二十來歲的女性，她鼻樑高挺，灰眸閃亮，嘴唇豐潤，以非魔女的角度而言相當漂亮，可惜臉上缺乏表情，整體宛如蠟像。

這讓安吉爾想起了那個「獨屬於雅莉希亞·塔瑪拉」的信使，那個面容古板，五官對稱的人形靈界生物。

「雅莉希亞·塔瑪拉？」

她確認似地詢問道。

「是我，」灰眸女子點頭回應道，「那你應該就是『金色女王』安吉莉卡·薩奇了。」

————

貝克蘭德橋區域，塔索克河畔的一處下水道入口旁。

休·迪爾查將短匕從腰間抽出，借著月光看了看，又把今天參與了兩次行動但滴血未沾的武器塞回原處。

她身後的鐵門內部不時傳出一聲聲拳頭砸向肉體的沉悶聲音，以及與這力道不符的，如同殺豬一般的慘叫聲。

用「仲裁人」的能力審訊間諜……她微微嘆息一聲，假裝沒有聽到，目光投向因為宵禁而比往日平靜得多的河面。

戰爭開始后，魯恩軍方的情報機構「軍情九處」就開始了大肆抓捕各國間諜的行動，尤其盯上了那些往日里與弗薩克有來往的公開人員，不管是不是真的間諜，先抓出來審訊一頓再說。

由於大多數手段不那麼合法，他們並不會在軍情九處的駐地做這些事，而是拉到小巷裡、下水道，甚至是墓園內，用能留下永久傷殘的各種方式逼問對方是否涉嫌間諜活動。

這往往會導致屈打成招。

從戰爭的角度來說這無可厚非，但也確實傷害了很多無辜者……休的思緒剛有所發散，通往下水道的鐵門就被打開，今天發布抓捕任務的那位黃金面具男子緩步走出，整理著身上的衣物，用一塊不知哪來的抹布擦了擦手，將其扔進了塔索克河。

他身後，另一位情報人員快步離去，應該是得到了什麼重要信息，準備第一時間彙報上去。

「這傢伙都招了，他果然是弗薩克的間諜，在退伍軍官登記處潛伏了五年，就為了開戰之後獲得第一手資料……」

男子來到休身旁，聲音從面具後傳出，顯得有些低沉、模糊。

休一時有些愣住，她沒想到那個看上去文質彬彬，年齡不比她大多少的青年居然是個潛伏多年的間諜。

這讓她內心的罪惡感減輕了不少。

面具男子彷彿猜到了休的想法，先是看了看身後黑乎乎的下水道，隨後輕笑一聲說道：

「我給你找的任務都是這樣的，目標明確，只求抓捕而非當場擊斃，你不知道，其他人往往要在良心和忠誠之中做抉擇……」

說到這裡，他的語氣也有些唏噓。

「我知道，謝謝你。」

休點了點頭，真誠地表達了感激之情。

這位自稱是他父親舊部下的軍情九處成員確實給予了她不少方便，簡單卻容易積累貢獻的任務，換取魔葯配方、材料的渠道，以及毫不掩飾的照顧之情。

若不是休有些自知之明，清楚自己和佛爾思不同，沒什麼女性魅力，說不定會往奇怪的方向猜測。

沉默片刻，她轉移話題似地詢問道：

「他還說了什麼？最近會有針對貝克蘭德的攻擊嗎？」

「那樣的偷襲機會不會再有了，」男子搖了搖頭道，「而且他這種低級情報人員能知道什麼？無非是從自己收集的信息中有所猜測罷了。」

「他認為最近弗薩克帝國的海軍可能會襲擊間海郡，想拿下康斯頓的港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