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林未雨和林彩虹棒棒糖你選一個吧
古人常說，決定人一生命運的有五個要素。
一命二運三風水四姓名五學習。
其中，命是早已註定，運要靜待時機，風水是祖上蔭庇，學習是自我努力。
家人能夠左右的也就是一個姓名了。
1996年，家裡人起名一般是根據《字典》和《詞典》。但林顧我還聽說過一個起名的說法——女《詩經》，男《楚辭》。
更講究的人喜歡排一局四柱，研究研究五行盈缺，並以此命名。
再講究點的或者有宗教信仰的，甚至還期望某位有道全真或者大德上師能賜個名字。
當然，這純粹取決於家人或者說父母的品味和愛好。
如果你喜歡，你叫狗蛋、二胖、翠花也是可以的。
反正孩子反駁不了。
對於林尚峰來說，如果林顧我敢給自己孫子起名叫林狗蛋，那自己就把他名改成林二胖。
「這就是你想了這麼久的名字？」林尚峰聽著林顧我的敘述，皺了皺眉。
林顧我拿出大學文學講師的氣魄，侃侃而談：「《漁父》中有言『滄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纓；滄浪之水濁兮，可以濯吾足。』我是希望他以後不要隨波逐流，要學會做自己。」
林尚峰聽著點了點頭，「寓意還是不錯。」然後抬起頭看著林顧我，「來，你再念念你起的名字。」
「林滄浪……怎麼了。」林顧我吧咂幾下嘴。
林尚峰冷笑一聲：「沒什麼，只是覺得不像正常人名而已。」
「那還有一個。」林顧我雖然不認同林尚峰的看法，但是作為一個孝順的兒子，他是不會隨意反駁爸爸的看法的。
老頭身體現在還蠻健壯的。
「林樂康。希望他以後快樂且健康。」林顧我又說道。
老頭眯著眼睛，捻著光滑的下巴，整個人就彷彿出塵的有道全真一樣，一句話不說。
「你覺得君澤這個名字怎麼樣。」老頭不置可否，語氣縹緲地說道。
「發乎情，人之性也。止乎禮義，先王之澤也。」
林顧我拉過一把椅子坐下，思考道：「如果說希望孩子文質彬彬，感念祖先的恩澤和文明，這個名字倒也可以。」
丘愛霞一邊給童兮捏著胳膊，一邊笑罵道：「看看他們爺倆，為個名字吵了一下午了。」
童兮沖著丘愛霞溫柔一笑，轉臉看向林顧我父子，眯了眯眼。
「愛霞，你覺得那個名字好啊。」林尚峰打算找一個能說公道話的人。
丘愛霞拍了拍童兮胳膊，也走了過去。
「要我說啊，什麼都不如孩子健健康康長大。剛才的林樂康就不錯。」丘愛霞還是支持兒子的。
「女人家家頭髮長，見識短。」林尚峰覺得丘愛霞這話說得不公道，他小聲地嘀咕了一句。
「你剛才說什麼？」丘愛霞走到林尚峰面前。
「我說林樂康也不錯。」林尚峰義正辭嚴地說道。
林顧我點了點頭，他一扭頭就看到了童兮正趴在床上雙手托腮，張著大眼睛笑眯眯地看著他們。
「小兮在看什麼啊？」林顧我提溜著小板凳湊到童兮面前。
童兮眼睛笑成了月牙彎彎，她輕柔的嗓音說道：「我在看你們給我兒子起名啊。」
林顧我一愣，林尚峰一滯，丘愛霞坐在了臨近無人的病床上。
「是啊，小兮怎麼不說說呢。你是孩子的媽媽啊。」林尚峰想了想說道。
林顧我尷尬一笑，然後沖著童兮問道：「小兮覺得林滄浪好，還是林樂康好。」
「我覺得應該追憶一下先王的恩澤。」
丘愛霞冷哼一聲。
童兮拖著腮想了想，「林滄浪的話，聽起來彷彿是個地名，而且叫的有些不上口。林樂康的話，寓意倒是不錯，但太過尋常普遍。這個樂康，那個健康，是不是有些流俗。」
林顧我搬著小板凳坐到一邊，低頭反思著自己。
「我就說嘛，太過流俗了。還是君澤好，感念先王的恩澤。」林尚峰哈哈笑了幾聲。
童兮也張大嘴巴，沖著丘愛霞問道：「媽，我竟然剛剛才知道，我生孩子居然要感念先王的恩澤。」
丘愛霞冷哼一聲：「別搭理他，大清都亡了，還捧著那些古書不放，倔老頭早就落伍了。」
林尚峰搬了個板凳坐到林顧我旁邊，問問林顧我在反思什麼。
「小兮是不是已經想好名字了。」丘愛霞忽然笑著說道。
童兮仰著頭思考了一會，眼睛笑得彎如月牙，「叫林彩虹棒棒糖吧。」
「小兮！」林尚峰一下子站了起來。
林顧我在一旁搓著手說：「小兮有點過分哈。」
童兮驚訝地看了他倆一眼，「過分嗎？難道還有比給孩子取名卻不徵求母親意見更過分的事情嗎？」
丘愛霞點著頭應和著，「就是，當年我就想給林顧我起名叫小胖，非要叫什麼顧我，一點都不問我的意見！」
林顧我感激地看了林尚峰一眼，隨後和林尚峰一起垂頭喪氣地坐下。
「不過小兮，取名字確實是一生大事，不要賭氣。」丘愛霞又勸著童兮。
童兮笑了笑，「你們真的覺得林彩虹棒棒糖不好嗎？」
林顧我和林尚峰都沒有說話，丘愛霞也不發一詞。
一道驚駭欲絕的目光注視著這些人。
童阿……媽，你是認真的嗎？
爸……你勸勸啊……
爺爺……你孫子要被拿到超市賣掉了。
奶……我要叫彩虹棒棒糖了！
林未雨不住地大喊著。
「既然你們都不喜歡這個名字，那你們覺得叫未雨怎麼呢，『迨天之未陰雨』，希望我的孩子無論在什麼時候都可以做到未雨綢繆。不會……不會受到突如其來的傷害。你們說呢？」童兮沉了沉聲說道。
林顧我推了推眼鏡，他準備發言。
「好！林未雨是個好名字，寓意也好，叫著也朗朗上口，最關鍵的是還很獨特。」林尚峰趕緊起來拍著巴掌叫好。
丘愛霞也點了點頭，「這個名字是不錯，不如就叫未雨吧。」
小兮那麼孝順，那麼溫柔，那麼可愛，從來都不提什麼過分的要求。何況，取名字本來就應該讓母親提出建議的。
林顧我推了推眼鏡，長大嘴巴，「我覺得……」
童兮一扭身子躺在床上冷聲說道：「那還是叫林彩虹棒棒糖吧。」
「我覺得林未雨的名字挺好的。」林顧我把推眼鏡的手放下。
我國著名文學家魯樹人先生曾經說過：「如果你給自己的孩子起名叫平安，別人就會覺得這個名字很老氣，但當你說給孩子起名叫狗蛋的時候，他們就又會想起平安的好了。」
林尚峰抱起小林未雨，臉上笑得皺紋都開了，「小未雨，小未雨有名字了。」
林未雨湊過去，看著小時候的自己，沒忍住又給了自己一巴掌。
林尚峰和林顧我手忙腳亂鬨著不知道為什麼哭的小林未雨。
童兮躺在床上，低聲叨咕了句什麼。
相較於剖腹產，順產其實並不需要住太長時間的院，童兮更喜歡躺在家裡靜養。
收拾好東西，童兮坐在副駕駛，林尚峰和丘愛霞坐在後面，丘愛霞懷中抱著小未雨。
林未雨把自己塞進後備箱里。
他早就想這麼做，但他是有羞恥心的。
回到家中，童兮拉著丘愛霞帶著小未雨撲向卧室。
林顧我走到廚房熟練地繫上圍裙。
林尚峰坐在沙發上打開電視，順便給自己泡了壺茶。
一切都顯得有些嘈雜，卻又那麼和諧。
林未雨看著曾經最熟悉的家，那個桌布好像自己上小學就換掉了，這個大腦袋的電視好舊好舊，沙發的遮布此時還是完好的，廚房還是那麼乾淨。
爺爺的茶壺還是那個老氣橫秋的紫砂壺，他到哪裡都帶著這個壺，沒事就抿一口，不管裡面有沒有茶水。
這個圍裙……粉嘟嘟的圍裙如果不是童阿姨強烈要求，他想爸爸怎麼都不會繫上的。
哎呀，爸媽的房間的床還是那麼有彈性，梳妝台的香水應該還被緊緊鎖在抽屜里。
走到客廳，進入廚房。走入卧室，進入陽台。
家裡還是最熟悉的那個家。
雖然四五年都沒有回去過，但這裡還是我最熟悉的家。
林未雨走到門外，如同幽靈一樣的穿過房門。
他站在門口，假裝著自己脫鞋換鞋，捏出一個像極了曾經的笑臉，沖著屋裡大聲地喊道。
「爸爸、媽媽、爺爺、奶奶，我回家了。」
沒有人應答，沒有人回復。
林未雨終於又感受到了一股極致的孤獨。
「哇~哇~」小未雨哭嚎聲突兀地響起，林尚峰端著紫砂壺趕緊走到主卧那裡，林顧我一手拿著勺子也探出頭來。
林未雨有些納悶，自己也沒招惹他啊，他哭什麼哭。
旋即有些恍然。
我是未來的他，他是過去的我。
他可能……已經感受到了這令人絕望的未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