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八話 黑衣

既然櫻滿集是《罪惡王冠》的主角，那麼只要知道他的相關故事，就能了解《罪惡王冠》這部動漫至少一半的內容了。

櫻滿集曾經加入了一個名叫「葬儀社」的神秘組織。葬儀社的目的有兩個，第一是為了復活某位女性，第二是為了對抗當時統治東京地區的國際組織「GHQ」。從劇中民眾的眼裡來看，葬儀社就是個散播恐怖的非法軍事組織，所有民間報道都是負面新聞，深深加大了民眾對其的仇恨。然而觀眾永遠站在上帝視角，不論劇中如何描述，在觀眾眼裡，葬儀社至始至終都是正義的反抗軍組織。

櫻滿集本是與葬儀社完全無關的一個普通中學生，卻意外撿走了「王之力」，葬儀社的成員們聲稱那是本來要交給葬儀社的領袖「恙神涯」的力量，既然櫻滿集拿走了，那麼櫻滿集就必須使用這力量與葬儀社一起作戰。櫻滿集雖然是不情願加入其中，但隨著日久生情，他逐漸願意為了恙神涯與楪祈拚命戰鬥。

直到某天，葬儀社阻止了某個重大危機（當然，民間也沒有相關報道），恙神涯不幸沒能凱旋，櫻滿集也順勢離開了葬儀社，想要與楪祈過上普通的生活。卻又不料，櫻滿集的學校被列為消滅對象，重重圍牆將無辜的學生們困在其中，不久之後，正義的軍隊就要來踏平這座學校。

這就是櫻滿集稱王的開端。

……

正在學校某處搜查的學生們，不知什麼時候，一邊用手電筒照射陰暗處，一邊聊了起來：

「染黃頭髮的那個犯人，他就是葬儀社來的？」

「是啊，你不看電視？除了葬儀社，誰能有膽量那樣頂撞我們的國王。」

「國王啊……人類作為群居的生物，在絕境下這麼容易就把生殺大權交給了其他人啊。」

「我警告你，如果你還想保住自己的等級，那就把關於國王的每一句話都塞在心裡，一個字也不要說出口。」

「唉，知道知道。」

「等等，你是什麼等級？我好像沒有見過你？」

對方的眼光突然變得可疑，眼神上下打探，腳步也不禁慢慢後退著。

在某部香港的刑偵劇里有說過，腳是人類最誠實的部位。

隨著對方的後退，本該照在越獄犯身上的燈光轉向了這邊，可疑的眼神也愈發露骨。恐怕現在解釋「我是新來的，所以我們沒見過面」，對方也不會相信這個身份，並馬上通報其他隊友過來。

被對方懷疑的少年，稍稍嘆氣，說：

「唉，何必這樣？你勸我把不該說的話都爛在心裡，一個字都不要說出口，自己卻說出了最危險的台詞。」

「你！你是另一個越獄的——！」

「請閉嘴，好么。」

咚！

連劍都不需要，白林上踹一腳，藉助召喚師體質的高強度柔韌性，抬起了一招十分漂亮的踢技，對方立刻陷入了嬰兒般安穩的睡眠。

腿還保持著高抬起的樣子，白林簡單地釋放魔力，本來還穿在身上的校服與空氣一起震動，成了不可抓住的碎粒。彷彿這一腳，把全身的衣服都給震碎了。

原來白林只是使用了投影魔術，簡單仿製了這所學校的校服，然後混進了搜查通緝犯的隊伍中。他的計劃是要吸引櫻滿集的注意力，必須讓櫻滿集把白林始終當作「與新宿Caster開戰之前」的危險敵人，不能其他任何敵人搶了風頭，所以白林要先從各位學生嘴裡打探消息。比想象的還要簡單，再加上對方好心提醒白林不要對櫻滿集的話題發言，白林卻用猛踢回敬對方，真感覺自己扮演了一回反派。

卸下校服，取而代之的服裝，是白林平時常穿的裝束——漆黑的風衣，背後還有放置劍用的綁帶，儘管他早就知道自己的英雄不是某黑色劍士，他還是喜歡穿著這樣的衣服。最近似乎有點改變裝扮的心意，對於這件常穿的衣服，不知何時染上了一點紅色，像是在荒原上飽經戰火，火焰與鮮血浸染成了這部分顏色。但要是有人可以進入他的內心世界，會發現這身服裝與他內心的那片荒漠更為搭配，與現實則是很不搭調。

白林再來一腳，把暈倒的學生踢飛至更顯眼的地方，只要幾秒鐘，其他學生的手電筒就會移動到那邊，立刻發現即將逃跑的/假裝現在才撒腿逃跑的白林。

「葬儀社啊……」

知道了黃毛越獄犯的來歷，可惜不是他的英雄真名，白林最多只能知道他是櫻滿集的某個前輩，至於關係好壞，武力值差距，都沒法猜測。

介於前輩的關係，櫻滿集可能會把他當作最優先的敵人，不管白林做了多麼惡劣的事情。

「唉，就算提前看過劇本，要改寫一些東西也好麻煩啊。」

按照動漫劇情，接下來的故事應該會發生在體育館的方向。

櫻滿集作為被召喚的英雄角色，他理應也有看過劇本，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情，可是白林記憶中所有想要改變未來的英雄角色，如果沒有召喚師的幫助，最終都只是殊途同歸罷了，都會重新走上他們不想接受的未來。櫻滿集大抵也是如此，他拚命想要擺脫大家犧牲的劇情走向，卻還是什麼都無法改變。

——

「到此為止了！」

剛踏入體育館的大門，白林嚇得身體一震，還以為櫻滿集早就留在這裡埋伏，故事劇情與白林記憶中的動漫情節不一樣。

白林沒有立刻出去迎戰，立刻調動了心裡的黑影Archer的力量，強迫自己壓抑一部分感情，冷靜下來。先躲在隱蔽處，探出半個腦袋觀察情況，發現櫻滿集就站在體育館的過道上，可他並沒有面向白林這邊，櫻滿集是在對觀眾席上的另一個人喊話。

櫻滿集朝著另一個方向喊道：

「到此為止了，阿爾戈，你已經是瓮中之鱉，趕快投降吧。」

這一次他手上的void不是大劍或鐮刀，是白林沒有見過的迴旋鏢。

（真是多變的戰鬥風格啊）

而被他盯上的人不是白林，而是差點就能開門逃走的黃髮青年——來自葬儀社的阿爾戈。

只有他孤身一人出現在體育館中，沒有遇見預期中的供奉院亞里沙等人。作為葬儀社成員的長久經驗令他明白了這情況不尋常，然後又注意到櫻滿集帶隊趕來，於是想要跑去二樓或三樓的走廊，在那邊尋找藏匿或逃生的路線，終究是來不及。

到了這一步，如果阿爾戈無視櫻滿集，回過身去繼續撬鎖，這種行為就是對櫻滿集的侮辱了。櫻滿集可以下令將他拘禁，已經說明了櫻滿集對他沒有保留太多情面，這回櫻滿集更是帶刀赴會，搞不好會有生命危險。阿爾戈識趣地放開手，面向櫻滿集那邊，眼裡儘是對櫻滿集的失望與蔑視。櫻滿集那身黑色的衣服，在他眼裡簡直可以用刺眼來形容，與葬儀社的某位成員太像了，可是穿在櫻滿集身上，就是對那個人的污衊。

阿爾戈的手上沒有任何魔力構築的兵器，也沒有與櫻滿集相同類型的void兵器。

他的語氣卻毫不慌張，甚至還有些不敬：

「我還想說，你怎麼會這麼從容地現身，原來還帶著別人的void給自己防身嗎？」

櫻滿集的左手把圍巾拉到一邊，另一隻手舉起了巨大的迴旋鏢，說：

「我是支配void的王，那麼我能隨心所欲地使用任何人的void，這都是我應有的、也是屬於我自己的力量。」

阿爾戈見這個少年聽不進人話，換個話題談道：

「以為穿成這身衣服，再硬給自己頒個國王的頭銜，你就能變成涯的樣子嗎？完全比不上他，你這個冒牌貨。」

這句話一出，櫻滿集的眼神稍微瞪大。

差點又要回到脆弱的少年模樣，然後又在心裡命令自己不允許再流露任何脆弱的情感，回到了冷酷且憤怒的表情。

果然和白林猜測一樣，在次元戰爭的世界，葬儀社的領袖「恙神涯」也未能避免重蹈覆轍，他又在大家的眼裡消失了。櫻滿集自立為王，他擁有獨一無二的王之力，對自己的能力也是很不自信的，所以他穿上了這身黑色的衣服，試圖模仿恙神涯，催眠自己成為恙神涯，帶領大家度過新宿區的難關。但在阿爾戈眼裡只是幼稚的cosplay，並口無遮掩地撕掉了這層偽裝。

與原作的悲劇如出一轍。

隨即，阿爾戈掏出了一把不算短的軍刀，宣誓道：

「來單挑吧，你輸了就馬上給我停止這個扮演國王的遊戲！」

嗖！

還沒等櫻滿集點頭同意，他已經衝過來了。

面對曾經同伴的挑戰，櫻滿集也沒有猶豫，投出了手中的迴旋鏢，卻沒想到被青年一刀給打飛出去，嵌入到天花板的支撐架上。

目睹這一幕的白林，也不禁大驚。

（什麼？！他只是用一把普通的刀子……對，他也是英雄，不是NPC！他有一戰之力！）

呼！

失去了武器的櫻滿集再次抬起右手，從身後出現的——果然又是那些奇怪的人偶，不屬於《罪惡王冠》的東西。櫻滿集的手插入了人偶體內，抽出一把弓弩void，卻沒有充足的瞄準時間，被阿爾戈一拳揍翻在地。手裡的弓弩void也一併飛走了，阿爾戈順便補上一腳，把它踢飛得遠遠的。

隨後，阿爾戈把刀刃抵在櫻滿集的脖子上，沒有揮下關鍵的斬殺一擊，但是勝負已分，櫻滿集想要重新站起來也辦不到。

白林有些傻眼，那個和普通人外表差不多的青年竟然可以秒殺櫻滿集，戰力體系要崩壞了。但白林並沒有鬆懈，或者衝出去給櫻滿集補一刀，因為他眼前發生的這些劇情，包括櫻滿集戰敗的劇情，其實在《罪惡王冠》里都曾經發生過，對白林來說，坐在體育館的觀眾席上偷窺這場打戲，彷彿在觀賞VR版的《罪惡王冠》。他要是擅自出手，說不定會發生一些無法預測的失去，討伐新宿Saber的計劃已經走到這一步了，雨軒她們都在努力配合，白林才不想半途而廢。

繼續旁觀，接下來發生的事情，也和原劇情一模一樣——

阿爾戈把櫻滿集按在地上，重複著動漫里的那些台詞：

「結束了，虛空王子……你為什麼會變成現在這樣？當初你青澀又不成熟的拚命掙扎的樣子，我們大家本來還挺喜歡的。」

櫻滿集沒有忘記，來到次元戰爭之前，他也曾輸給了阿爾戈，但沒想到，第二次單挑，相同的招式，居然還是輸得這麼狼狽。

但更讓他悲憤的是，阿爾戈的指責，也和原作一模一樣。

他努力改變命運，卻還是落到千夫指的下場。

難道自己毫無改變嗎？

所有的努力，根本就是原地踏步嗎？

櫻滿集沒有命令剛才幾個跟隨他一起來逮捕阿爾戈的女生們動手攻擊，只是與阿爾戈論道：

「那你來試試看啊……」

「嗯？」

「在這種狀況下，如果還有其他保護大家的方法，你就告訴我啊！你也見過學校外的新宿區，整個永恆之地，比我們曾經無力抵抗的世界，還要危險多少倍！」

「喂……」

「我知道，劃分等級，不留情面處置了所有企圖逃走或反叛的人，這些肯定都是錯誤的，但是新宿區不會給弱者留下活路，我們不戰鬥只有死路一條，為了儘可能多數人活下去，除此之外別無他法！來到這個世界之初，我也曾經嘗試過扮演一位溫柔的王，與我們曾走過的路截然不同，可結局就是現在這樣，寒川穀尋，供奉院亞里沙……死傷更慘重，他們都不在了！整個學校內，還值得我信任的同伴，只有祈了！」

「只有小祈，開什麼玩笑！除了楪祈，你沒有把我們葬儀社當作同伴嗎？！你把我和鶇當成了什麼！」

「這是無可奈何！留著你們，只會打亂好不容易建立的王國秩序，我們將失去最後的勝算！」

終於，同校的部下們就在身邊，櫻滿集也顧不上身為國王的顏面了，卸下最後的偽裝，發出了崩潰的心聲。

——

對吧，我只能這樣。

為了保護大家，「惡」是允許的吧。

潘多拉。

——

呃？！

剛吼完這幾句，櫻滿集的眼神像是受到了某種衝擊，瞳孔稍微放大了一點，看上去有些痛苦的樣子，然後整個眼神都變了。

白林的視力可以看見這個細節，並且注意到——櫻滿集的視線也注意到了在場的白林。

（怎麼搞的，就像是突然換了個人，但毫無疑問，被阿爾戈壓倒的這個落敗者就是櫻滿集，可是……卻感覺不是剛才崩潰的櫻滿集，而是其他的櫻滿集……不對，我在說什麼奇怪的話）

哐——咚——！

被迴旋鏢切斷的支撐架倒蹋下來，阿爾戈察覺到頭頂上的危險，只好放開櫻滿集馬上躲開。

櫻滿集做出一個翻滾動作馬上起身，雖然弓弩被鋼管砸得粉碎，但他本人毫髮無損。

壞掉的弓弩變成了細碎的晶石消失不見，櫻滿集身後的人偶也發出了痛苦的聲音，變成紫色的晶石雕像，然後變成了自我粉碎的粉塵。

阿爾戈目睹了那個人偶的毀滅過程，立刻明白了一件事：

「void被毀的話，人就會死。你用那些人偶儲存了void，剛才它發出了像是要死的痛苦聲音，然後真的死了，是因為void被毀了嗎？那些人偶是你用誰的血肉製造的？我沒記錯的話，那個弓弩形的void，我曾經見過她的使用者，那個人偶的樣子和她很像——你把曾經的夥伴變成了人偶嗎？」

「還不能確定，void與人偶的損壞有關聯。」

「不會錯的！你還是和以前一樣，把大家的void當作工具使用，就算你把大家變成了人偶也無濟於事！這個以void為中心的王國，就算保持現在的秩序，每個人都逃不掉死亡的風險啊！」

「已經無法回頭了，如果大家知道這件事，就會擔心自己的void被損壞，猶豫要不要繼續使用void戰鬥，或者直接投降。要是現在的統治體制崩潰，結果大家都只有死路一條，我們只能繼續往前走，在正式反擊敵人之前，要完全隱瞞這件事。」

「你在說什麼啊？！現在馬上放棄使用void啊！要是真的用void開戰，那才會不知道會死掉多少人啊！」

「我這是為了——」

「不要再聽任何人的胡說八道了！給我清醒點啊！」

「你……說的也對……」

「集……」

聽見櫻滿集發出肯定的回答，阿爾戈露出了高興的表情，呼喚了櫻滿集的名字，而不是姓氏。

但是，他卻沒料到櫻滿集想要表示的並不是「我清醒了」的意思，當阿爾戈意識到櫻滿集的真實想法，、接下來發生什麼事情的時候，都已經來不及了——他的胸口已經被櫻滿集刺入，打開了「門」，抽出一柄形似手電筒的void。

「只要把這個毀掉，你也會死吧。」

「集……」

「剛才新宿Rider告訴我了，幫助你越獄的那個人，就是剛才也被我關起來的召喚師白林，或者他的同伴。本來我不想管那個召喚師，但是他已經干涉到我這邊的要事了，我不能不管。告訴我，幫你打開牢門的人是誰？！」

「……」

「回答我！」

「清醒點吧，集！這裡根本沒有你的『敵人』！」

「不聽我的命令嗎……不服從命令只會害死大家，與我作對只會自取滅亡，既然你們都不打算走上正道，那我就只好這麼做了。」

櫻滿集的氣息越來越不對勁。

身邊又出現了一個人偶，一個空白的人偶。他把阿爾戈的手電筒void塞進人偶裡面。

阿爾戈顧不上奪回void，可是還沒來得及轉身逃走，他就失去了意識，身體破碎，變成了飄散的魔力塵埃。這一系列變化，就像英雄角色戰死後的反應一樣，身體變成了不可回收的魔力塵埃。而那個吸收了void的人偶發生了變形，出現了黃色的頭髮，體型變得略顯健壯，看起來就像袖珍版的阿爾戈。

明白了，先不說櫻滿集怎麼會使用人偶之力，他先取出其他人的void，再塞進奇怪的人偶裡面，就可以使人偶成為隨手可用的void儲存庫，或者說，是void認定的新身體。內心（void）完好，肉身（人偶）也完好，兩者合併就是一個完整的人，那麼被挖走void的那些人就是多餘的肉身，將被當作多餘的數據，直接被遊戲系統給自動刪除。正如阿爾戈那樣，他的void認定人偶是主人，那麼阿爾戈本人就是多餘的重複數據了，人偶與阿爾戈，只能留下一個，系統自然要刪除「體內沒有void」的阿爾戈。

而且，void是人類的內心具象化，它們得到了新的肉身（人偶）那麼也該重新獲得自我意識，阿爾戈雖然已經死了，但人偶成為了第二個阿爾戈，他只是個人偶，不能行動，不能說話，只能作為一個存儲void的倉庫，留在櫻滿集身邊聽從使喚——這不就是困在人偶體內的奴隸嗎？！

這也太過分了！

事情還沒完，櫻滿集不帶喘息，打開了通訊器的全體通報功能，下達命令：

「通告所有親衛隊隊員，半徑三十公尺內，擅自接近的人，不論等級一律逮捕！另外，從現在開始完全封鎖體育館！」

看見櫻滿集眼神一轉，白林意識到另一件事——

下一個要處置的越獄犯，就是白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