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告御狀的烏龍
陳熙實在沒有必要得罪王家,他也更不想得罪公主,但作為陳濟的兄長,他似乎不能不為親弟弟的死主持公道,尤其是在桃葉堅持為陳濟伸冤的情況下。
從公主賜酒開始,陳熙就像是被趕上架的鴨子,不摻和這事都不行!他只怕「陳府大火」這則新聞也會像公主大婚當日所鬧的笑話一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傳遍京師,到時候,陳濟的死因就成了大家茶餘飯後探討的重要話題。
為了證明兄弟情義的存在,陳熙只好帶著桃葉一起入宮,求見皇帝司昱。
在內侍的帶領下,陳熙和桃葉到含章殿面聖,按君臣之禮參拜。桃葉看到司昱的第一眼,就覺察出司昱臉色陰沉,像是剛在哪裡生過氣。
司昱聽得見陳熙的參拜之聲,雖叫了平身,卻心不在焉,也不曾抬頭:「愛卿何事求見?」
陳熙也看得出司昱心情不好,哪敢隨意開口狀告公主,他巴不得將告御狀的事全都推給桃葉,因此答道:「官家恕罪,只因臣之二弟昨夜身故,臣之弟媳疑心是遭人暗害,再三央求臣帶她面聖,臣不得不代為引見。」
「陳濟死了?」司昱吃驚了一下,這才抬頭,看到陳熙身後有個女子。
不過,司昱很快又低下了頭:「一個忘恩負義之人,死了也沒什麼可惜!即便是遭人暗害,又何須告到朕這裡?若滿朝官眷都仗著家中有人為官便來告御狀,朕還做什麼皇帝?不如改做廷尉得了!」
陳熙忙再次跪下請罪:「臣有罪!請官家降罪!」
桃葉記得,司昱上次見到陳濟應該還是廢除陳濟駙馬身份的那天,當然不會對陳濟有什麼好印象,也就不會看得上陳濟新娶的妻子。
不過,桃葉隨即想出了扭轉皇帝印象的辦法,她再次向司昱行禮,高聲自報家門:「民婦滿氏,懇請官家賜罪!」
果然,這個自報家門,成功的引起了司昱的注意力,他望著桃葉,好不可笑:「真有意思,在這大殿內,朕還是第一次聽到有女人自稱「民婦」!」
桃葉雙膝著地,娓娓道來:「陳濟雖是大司馬之親弟,但官家早已明令將其削去官籍、貶為庶人,民婦嫁雞隨雞,即便原籍在官宦之家,也應以庶人自居。」
這番話更加引起了司昱的興趣,他盯著桃葉,驚詫地問:「陳濟以罪人之身,竟能娶得官宦之女?」
桃葉早就猜到,皇帝深居宮中,應該很難聽到外頭近日的新聞,自然不知道陳濟又娶之事,也就不可能知道陳濟的新妻是誰,心中便更多了幾分勝算:「官家莫怪,民婦原是新任駙馬王敬之髮妻,名喚滿堂嬌。」
「你是王敬的髮妻?」司昱更加好奇,他顯然是對此事感到不可思議:「這豈不成了兩對夫妻相互交換了?簡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桃葉再次叩首,表現出楚楚可憐的模樣:「官家恕罪!民婦也不想如此……被迫離開親生骨肉,民婦心如刀絞,只是偶想去探望一下女兒罷了,哪想到王家因為怕民婦往後糾纏,竟撮合了這段姻緣……」
說到此處,桃葉故作拭淚之態。
司昱雖身為帝王,卻是個容易憐香惜玉的人,聽了這些話,心中已然將眼前這個女子與陳濟分別看待,不由自主就想知道的更多:「繼續說下去,朕聽著呢!」
桃葉見司昱如此,心中十分得意,但臉上還是那副可憐相:「民婦父母早亡,在王家八年聽命於公婆已然習慣,便由婆母做主嫁到陳家。民婦此前從未見過陳濟,但事已至此,也願認命!不想新婚才一日,公主賜酒,陳濟飲下不久便腹痛不止,幾個時辰后就咽了氣,民婦意欲告知兄長、請仵作驗屍為證,偏偏民婦的屋子就在這時候起了火,民婦險些喪命火中!可憐陳濟屍身已燒焦,無法請仵作驗毒,民婦失了證據,不知該如何訴狀!」
說罷,桃葉又啼哭不止。
司昱聽得熱血沸騰:「當真如此?公主賜酒,才使陳濟斃命?」
「民婦不敢扯謊,公主的貼身侍女親自送酒,親眼看著陳濟飲下,大司馬也在旁邊看著呢!」桃葉說著,目光瞟向陳熙。
在陳府時,看見這件事的下人也多,陳熙只能如實作答:「稟官家,昨日午後,公主確實派來侍女賜酒,臣雖親見二弟飲酒,但卻並未目睹二弟咽氣,如今既無法驗屍,臣不敢妄言二弟的死因。」
司昱點點頭,吩咐左右:「傳司姚公主入宮。」
在陳熙和桃葉靜靜等待的時間中,司昱照舊看著奏摺。
桃葉心裡默默盤算:「一會兒司姚公主被質問毒酒之事,一定會辯解酒中只是瀉藥而已。官家多半會盤問當日細節,我就尋個機會,假裝偶然提到陳熙在公主賜酒之前曾派人送來午膳。到時候,公主定會推說陳熙送的午膳有問題、陳熙當然會以為是公主賜酒有問題,我就能靜觀狗咬狗的好戲了!」
桃葉沉浸在「狗咬狗」好戲的幻想中,正出神時,忽聽到外面傳報:「太后駕到!」
這一刻,桃葉覺得不妙。
她起初爭取機會面聖,是因為她知道皇帝司昱是個講道理的人,不偏心、不徇私,甚至曾在司姚面前替滿堂嬌抱屈,所以她才認為自己有勝訴的可能。
可太后那個老太婆一摻和進來,事情就完全不一樣了,那可是個一味只知道袒護女兒的糊塗蟲!
來不及想太多,皇帝司昱已經站起走出門迎接太后,陳熙、桃葉也都端正跪好,然後便看到孟太后在司姚的攙扶中走進了含章殿。
桃葉看見司姚,屈指一算,從司昱派人宣召司姚,到現在並沒有多少時間,根本不夠內官從宮廷到王家往返一趟。那麼也就意味著,司姚早已入宮,不知道在來這裡之前跟太后傾吐了多少苦水呢!
司昱看起來很孝順,他將太后扶坐后,自己就站在了一旁。
沒有太后的命令,滿屋跪著的人也都不敢站起。
孟太后坐下后,盯著桃葉,那眼神很不友善:「你就是滿堂嬌?」
桃葉只好應聲:「是。」
太后即刻傳令:「來人!將她拖出去,杖刑二十!」
桃葉嚇了一跳,這太后也未免過於蠻不講理了,哪能進門什麼都不問,直接開打?這不算濫用權利嗎?
幸而司昱阻止了:「且慢!」
司昱轉向孟太后,做了個拱手禮:「母后,滿堂嬌因何要受杖刑,總該給個理由吧?」
太后臉上的每一寸肥肉,都彰顯出豪橫:「哼!滿京城都知道她是個刁民,唯有我兒還當她是個可憐人!」
司昱也繼續著自己的固執:「那就煩請母后說一說,這「刁民」是怎麼個「刁」法?」
太后當真就有條不紊地數落起罪狀來:「其一,滿堂嬌於公主大喜之日,當街污衊公主和駙馬名聲,引得官民嘲笑;其二,昨夜陳家大火,多虧公主派人前去救火,滿堂嬌才得以活命,滿氏不僅不知感恩,反而冤枉公主賜酒有毒;其三,小小賤民命案,也膽敢告御狀,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膽!」
桃葉聽見,真想甩她們母女一萬個白眼!公主怎麼可能派人去救火,她才巴不得滿堂嬌死翹翹,即便派人也肯定是作秀!
司昱聽完太后的話,便問桃葉:「太后所言,你認可嗎?」
桃葉當下沒有更好的策略,只能繼續示弱,她臉上湧現萬分冤屈、千分膽怯,唯唯諾諾地作答:「太后……太后教訓的是……」
這樣,司昱果然又站在了滿堂嬌的立場:「是啊,母后說是,誰又敢說不是呢!」
太后頓時震怒,用力拍了一下桌子,指著桃葉:「放肆!你個狐狸精,在哀家面前玩什麼花樣!」
沒等桃葉反應,司昱已經接住了話:「朕倒想問問,公主賜酒,到底有無此事?」
司姚噘著嘴,勉強承認:「是賜了酒,但酒里只是下了一點瀉藥而已……」
「此事的來龍去脈,朕已大抵明白。」司昱無奈笑著搖了搖頭,走到太後身旁:「皇妹搶人夫婿在先,本就是強買強賣之舉,即便人家有意破壞婚禮,也完全在情理之中,如何就算「刁民」?皇妹賜酒屬實,陳濟飲酒屬實,如今陳濟已死、屍首已毀,朕與母后又都不曾親眼目睹死亡經過,母后怎麼就敢拿得准酒中無毒呢?」
太后氣呼呼地瞪著司昱,好似質問、又像斥責:「照你這麼說,滿堂嬌是唯一目睹陳濟死亡經過的人,難不成她說是什麼就是什麼了?」
司昱冷冷一笑:「她當然算一個人證,即便所言不完全屬實,至少皇妹也有下毒嫌疑!當朝公主有嫌疑,哪個府衙敢審理?滿堂嬌只能告御狀,這一點也不過分!」
爭論至此,太后護女心切,便不再顧忌皇帝顏面,直接揭起短來:「你當我不知道你的心思?不就是因為你妹妹沒能把你看上那個丫鬟送進宮,你卻不能名正言順地給她定罪!如今有人告她的狀,正好給了你一個借口!」
司昱聽了,哭笑不得:「母后可真能扯,這又與那個丫鬟什麼相干?」
太后仍然理直氣壯,越發咄咄逼人:「你若不會因此事遷怒無辜,為什麼今兒個皇后只是袒護了張才人兩句,你就那樣狠狠的斥責皇后?還不是因為張才人在你眼中是姚兒送進宮的贗品?」
桃葉聽得一頭霧水。
司昱聽到太后在臣子、宮人們面前這樣說,實在顏面掃地,再不願與太後繼續爭執下去,便撂下一句:「罷了罷了!只要是與你寶貝女兒搭邊的事,朕都管不得了!朕也不管這檔子事了!」
言罷,司昱氣沖沖地出門去。
桃葉更加懵逼,這個含章殿本就屬於司昱,他卻拂袖離開,這算唱哪一出?
太後走到陳熙身邊,似笑非笑地問:「大司馬還有事嗎?」
「沒……沒有,臣告退!」陳熙趕緊向桃葉使個眼色,兩人一起走出含章殿。
跨出殿門,桃葉總覺得不對勁,心中思忖,公主既然得罪了皇帝,近期應該是不敢輕易進宮的,哪會這麼巧正好與自己同時入宮?
再往下想,桃葉似乎明白了,她猛然把目光對準身旁同行的陳熙:「是你?在你帶我進宮的時候,你就立刻派人告知了司姚公主對不對?」
陳熙淡淡一笑,並不看桃葉:「弟妹,宮中多耳目,話可不能亂說。」
桃葉往回看了一眼,只見太后扶著司姚的手、後邊跟著一群宮人,也剛剛走出含章殿。
她心中忽然生出一個主意,立即掉頭跑向孟太后,於道路旁跪下,大喊:「民婦懇請單獨求見太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