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章、日防夜防

第190章、日防夜防

自此之後,司蓉就按照司修所說,每日跟陳濟寸步不離。

清晨陳濟起床,她便也起床,一同用膳,一同出門,入宮后兩個人分於內外兩處守孝。司蓉就命人吩咐侍衛,不得放陳濟在她之前早出宮。

陳濟再次尋由頭提前離宮,被侍衛攔下,才知司蓉早有安排,他猜想,這恐怕是司修的主意,他料想司蓉的心思沒有這般縝密,而且侍衛們也該更聽從司修才對。

都是因為當年陳濟在萬壽宴上力保了司修性命,並使司修立功、勝任監國之職,才讓司修在司元死後如此順理成章地即位,沒有半分波折。

每每想到此處,陳濟懊惱至極。

但司蓉如今是個大閑人,整日整夜陪著他,他實在找不到機會脫身,他甚至沒有機會跟方湘等人私語一句話,更不可能給陳亮回信。

如此,使得陳濟夜夜失眠,他記得上次草草看過的兩封交州來信,陳亮在第一封信中報告了新近來投奔的陳溫舊部的名單,第二封信寫到王環嫁到交州后便染上風寒,暫不能帶夫婿回京居住,而送嫁隊伍中有兩人一直在跟陳亮家中下人攀交情,四處遊走。為免泄露機密,陳亮和各舊部正在做的事都被迫中斷。此外,還有一些白氏女子的消息。

他想,陳亮不知他突然處境艱難,一定還在等他回信。

某夜,陳濟覺得司蓉已經睡熟,便悄悄起身,隨便披了一件衣裳,輕手輕腳走出居室,來到書房,也不敢點燈,就摸黑取出紙筆,借著微薄的月光,眯著眼寫信。

誰知剛寫了幾行,他便聽見推門聲,來不及藏信,他一急之下將那張紙塞進嘴裡,連咀嚼也沒有時間,就直接咽了下去,嗆得他一陣猛咳。

「摸黑做什麼呢?」司蓉已經推開書房的門,走了進來。

黑燈瞎火中,他們也就勉強看得出對方所站的位置,別的就都看不清了。

陳濟那紙還沒完全咽下去,無法答話,他彎著腰,使司蓉看不到他的臉,就在咳嗽中完成了吞咽動作,那滋味難受極了。

「你怎麼了?怎麼忽然咳得這麼厲害?」司蓉走近,挽住他的胳膊,關心著。

陳濟慢慢直起身子,稍稍露出笑意:「我也不知道,正睡著,突然嗓子發癢,想起來之前配的藥丸還有,就過來找找。」

司蓉又問:「你也不點個燈,可找到了?」

「沒了,大概是我記錯了,已經吃完了。算了,我明天找太醫再配一些,也不要緊,你小心夜裡涼。」陳濟說笑著,就推著司蓉回房繼續休息。

國喪頭七過後,王玉懇求司修,特免去王敬的禮節,因其腿腳不便,盡禮數還得旁人扶著、抬著,也實在看著不雅,司修便命王敬回家戴孝以盡人臣哀思。

於是王敦還將王敬送回梅香榭,交給桃葉照顧。

王玉又央求司修放王敬離京,司修早些時候是答應過王玉的,一旦即位就放王敬離京。但司元臨終遺言不可放王敬離京,司修不好直接告訴王玉,只能先拖著,聲稱國喪期間,在京諸侯不宜擅離。

於是王玉讓人傳話給王敬和桃葉,說是一旦國喪完畢,王敬便可離京。

然而桃葉還是很擔心,只要一天沒有離開這個是非之地,就會有走不了的可能,她不能不擔驚受怕。

一日,司蓉和陳濟正在吃飯,有個丫鬟前來稟報:「稟公主、郡公,方才有封信送入府上,被方總管拿去,方總管私自扣留,並未呈上,不知是何緣故。」

陳濟一聽見這話,立刻明白,必是因為他多日沒有回信,交州那邊等得不耐煩了,才又一封修書傳到京城,而被方湘截取,送信的人多半也被方湘立即打發了。

眼前這個來給司蓉打報告的丫鬟,必然是舊日司元安插的眼線,大約近日一直在盯梢譙郡公府的大門。

揣測了這一串,陳濟頓時愁上心頭,卻不敢吱聲,只看司蓉要怎麼做。

「有這等事?」司蓉有些驚訝,恍然間也就想起了上次司修說過的「書信總還會有」,於是吩咐:「既如此,立刻傳方總管過來。」

不久,方湘至。

司蓉便質問:「你私藏府中書信,不呈給主子,是什麼圖謀?」

方湘難為情地答道:「回公主,那……那是有人寫給奴才的信……」

「哦?是嗎?」司蓉顯然是不信的,「但我想看看,就麻煩你拿來給我看一眼,行嗎?」

方湘再次推脫道:「回……回公主,那信……是奴才相好的一個姑娘寫的,實在是看不得,恐污了公主的眼。」

「沒關係,本公主又不是未出閣的閨女,有什麼看不得的?你只管拿來便是。」司蓉耷拉著腦袋,擺出一副非要不可的姿態。

方湘實在沒轍,只好說:「公主恕罪,剛才奴才看了信,裡面寫得……實在不堪入目,奴才怕人笑話,就……就直接給撕碎扔了……」

司蓉點點頭,又是一封被毀了的信。

稍作思索,司蓉叫了那個來報信的丫鬟:「晚秋,以後你就負責府里收到的信,所有來信,無論是給誰的,都先交給你,然後拿來給我親自過目。我今兒把規矩立在這兒,以後若有沒經過晚秋就把信拿走的、銷毀的,就不問緣由,直接打死。」

話音落,驚得方湘一身冷汗。

晚秋領命。

「若是有什麼見不得人的信,諸位不要寄到咱們這府里便是了。」司蓉笑著,環視院中所有僕人。

司蓉又吩咐晚秋:「還有,以後府中下人,出門回來都要在門口登記清楚時間、去處、做了什麼。這事,你另找兩個妥當人,輪流在門口值班,不得遺漏。萬一有什麼人一出去就很久的,你要專程來告訴我。」

晚秋又領命,離去。

緊接著,司蓉沖著方湘一笑:「沒想到,你相好的姑娘竟然如此鍾情於你,連寫封信都那麼膩歪?不如明日你把這姑娘帶過來,我瞧瞧,給你倆賜婚,如何?」

方湘只得滿面堆笑:「謝公主恩典。」

司蓉又微笑著說:「若是你帶不來這姑娘,我就只能治你一個欺瞞之罪了。」

方湘低著頭,沒敢再說話。

陳濟在一旁看著,千頭萬緒。

次日,在宮中守孝完畢,出宮之時,陳濟對司蓉說:「軍中有些事要我去一趟,你先回家去吧。」

司蓉搖頭笑道:「不要,我一刻也不要跟你分開,我陪你一起去處理軍務便是。」

「軍中都是男人,你去了,多有不便呢。」

「我不妨礙你,就遠遠看著你,你要做什麼只管忙你的,人家只是想陪著你而已。」司蓉挽住陳濟的胳膊,故作出一副恩愛不舍的模樣。

陳濟知道,司蓉是要做定了這萬能膠了,便只能帶她同去。

而後,方湘為了應付司蓉,不得不從馬達和方晴府中借了一個丫鬟過來,帶給司蓉看。

司蓉依照承諾,為他們二人賜婚,方湘只好馬馬虎虎成親了。

陳濟始終沒有機會去問方湘這封信的內容,也不知方湘是如何打發那交州信使的,他很怕交州再有書信來,如今想要派誰去傳個口信,也是做不到的。

又是一個夜晚,在司蓉睡著之後,陳濟悄悄起床,先走到門口,站了一會兒,見司蓉沒有動靜,復又回屋,輕輕拎起司蓉的鞋子,放到遠處,這才溜出去。

在廊檐下,冬日的風呼呼地吹,陳濟只想著要藏司蓉的鞋,竟忘了披一件外衣。

但半夜是他唯一可能擁有自由的時間,他得要快,不能再回去拿衣服了,就咬著牙頂風往外又走遠了些,邪風一陣一陣鑽進裡衣,吹得他透骨的寒。

這半夜,他若想跑到別處去叫醒一個人、再交待些什麼,怕時間是不夠的,他回望房間,估摸著自己站的距離,司蓉肯定是聽不到的,趕緊隱在一棵樹后,取出隨身攜帶的那把小鏡子,扣了兩下鏡面。

那邊,很快傳來了張小宛的笑聲:「喲?郡公又需要我了?」

「我沒時間多說,你立刻去交州一趟,找到刺史陳亮,用我的玉佩證明你的身份,叫他暫時不要再給我寫信了。」陳濟在冷風中瑟瑟發抖,鼻涕都快流出來了,但仍堅持語速極快地說完了這幾句話。

張小宛淡淡一笑,乾脆趁火打劫,跟陳濟談起條件來:「我可以幫你做任何事,但你也得答應我一件事。」

「什麼事?」

「你必須娶我。」

陳濟眉頭一皺,抿著鼻涕說:「我對你沒興趣,換別的條件行嗎?」

「不行!」張小宛一口否定,恣意發笑:「誰叫你當初以此為誘餌招惹我呢?請神容易送神難,我早就認定你了。我知你有個公主娘子,我退一步,只求做妾還不行嗎……」

陳濟聽著張小宛說話,時不時往居室那邊看,忽一眼看到司蓉已經披著披風走出房間,沒等張小宛把話說完,就趕緊又敲了兩下鏡面,中斷了張小宛的聲音。

拿著這面鏡子許久,陳濟早已忖出,這鏡子是雙擊之後能聯絡到另一面鏡子,再次雙擊便是結束。

轉眼之間,司蓉已到眼前,她大腹便便,竟還敢走那麼快。

「陳濟!」司蓉厲喝一聲,飆起了她常日的大嗓門:「你好大膽子,竟敢藏了我的鞋?你以為這樣就能阻止我出來找你?」

「我……」陳濟目光下移,這才看到司蓉是光著腳的,「你怎麼能光腳出來?你病了,孩子也會受影響的……」

「你還知道孩子?」司蓉冷笑著,厲聲質問:「你方才在跟誰說話?我聽到有女人的聲音!她是誰?她在哪?」

「你聽錯了吧?哪有女人?」陳濟心慌意亂,拚命思索圓謊的辦法。

「明明有女人,我都聽到了!」司蓉大聲嚷嚷著,氣得面紅耳赤,她推開陳濟,忽然向附近左看右轉,到處咆哮著怒吼:「到底是誰?給我出來!是誰半夜私會我的男人?」

夜裡的風越來越大,幾粒白色的東西從他們身邊飄過,竟是下雪了。

看著司蓉光著腳、發瘋一般到處找,滾圓的肚子不停晃動,陳濟也有些崩潰。

成婚以來那麼久,司蓉都聽他信他,自從司元一死,一切都變了,司蓉給他劃定的格子越來越小,這空間狹小得他幾乎都快要窒息了。

「你別發瘋了行不行?」陳濟也忍不住大聲起來,「你整天防我跟防賊一樣,這日子還能不能過了?」

這是第一次聽到陳濟發火,司蓉更加火上心頭,揮手打了陳濟一個嘴巴,以更高的吼聲蓋過:「你不做賊,我何來防賊?」

言罷,司蓉轉身回去。

陳濟的臉早已凍僵,這一巴掌下去,不止火辣辣的疼,連嘴角也流出血來。

他用手指抿過嘴角,看到血跡,又抬頭看司蓉背影遠去,突然很想笑。

司蓉慢慢往回走著,不由得淚流滿面,在她身後,傳來了陳濟發狂一樣的笑聲。

在寂靜的夜,那笑聲,如雪花一樣四處飄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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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之夭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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