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啟迪:獻祭
艾澤洛雷,蠻荒的北方大陸,納維亞森林深處,一座原木搭建的小木屋裏,夜宸裹着灰白色裘皮斗篷,半躺在鋪着厚實毛毯的藤木椅上,旁邊的圓形小木桌上雜亂地堆放着很多手稿和書冊,還有一塊看起來年代久遠,佈滿龜裂的木板。
旁邊的壁爐燃著熊熊的烈火,火光給周圍鍍上了一層橘黃,但夜宸感覺不到一絲的溫暖,她的臉色鐵青,臉頰極度瘦削,皮膚緊貼著骨頭,好像一具骷髏。
四年了,縈繞在夜宸靈魂深處的陰寒越來越嚴重,她能清晰地感覺到,自己的靈魂正在一點一點的破碎,記憶不斷喪失,身體愈發的虛弱。
留給自己的時間不多了!也許就在這幾天,自己將被黑暗的死亡吞噬。
夜宸用渾濁的眼睛看向小木桌。
四年前,她通過一扇光鑄之門,來到了這個世界,這座小木屋前。
木屋裏沒有人,事實上,她在這裏住了四年,一個人影都沒見到。好在從地下室翻出了大量的筆記,讓她對這個世界有所了解。
通過這些筆記可以推測出,這座木屋屬於一對夫婦,丈夫是邪教徒,妻子是女巫……嗯,有點兒特別,又莫名契合的組合。
十三年前,這對夫婦幹了件膽大包天的事,他們從光明教廷的密庫中盜走了一張經書,就是此時桌子上的那塊古舊的木板。
這兩位如獲至寶,在教廷聖騎士的追殺下,從東方大陸一路跑到了北方大陸,在納維亞森林深處,建起這麼一座小木屋,然後,立刻開始了木板經書的研究破譯。
他們好像成功了。成功破譯出了木板上記載的古老儀式——據說可以成神的儀式。
但又好像失敗了。夜宸在地下室,看到了兩具剛剛死去的屍體,應該就是他們的——這不算成神吧?
夜宸並不相信所謂的成神儀式,地下室的死屍也不支持她相信。
也許是經年累月的破譯工作太過枯燥,深山老林里又沒什麼娛樂,那對夫婦事無巨細地把所有事情都記錄了下來,除了破譯工作進程,各類神秘學知識,還包括他們的愛情故事和冒險經歷。
(關於愛情故事,夜宸看到了兩個版本。)
這四年來,她窩在小木屋裏,通過邪教徒和女巫留下的筆記,學習獻祭儀式和詛咒巫術,得到了完整的邪教徒和女巫的力量體系——
但是,沒用!
這些知識並不能讓夜宸擺脫那種源自靈魂深處的陰寒,甚至緩解都做不到,她做了各種各樣的嘗試,結果沒用!沒用!!全特么的沒用!!!
夜宸用最惡毒的語言憤怒地詛咒著一切,她撕扯著所能看到的一切筆記,用斧子劈砍著傢具,甚至想一把火燒了這座木屋……
但最終,她還是平靜了下來,她沒辦法把堆積如山的筆記全部撕碎,四肢無力根本劈砍不動傢具,她不敢燒掉木屋,因為……她還想活着。
夜宸跪倒在地下室,撕心裂肺地哭着,直到……她看到了那塊木板,這是不可能的希望,也是最後的希望。
……
夜宸用手肘吃力地撐著身子,坐了起來,拿起了桌子上的那塊木板,用如烏鴉般嘶啞的聲音誦讀道:
「我知道自己吊在狂風飄搖的樹上,
「整整九夜之久,
「我被長矛刺傷,獻祭給奧丁,
「把自己獻給自己,
「我所憑依的那棵大樹,無人知道,
「它的根伸向何方。
「無人予我麵包果腹,連一角杯酒水也沒有,
「我吊在樹上向下俯瞰;
「我獲得了洛恩符文,在尖叫中,我將其掌握,
「然後從高處跌落地面。」
這是一種極其偉大的獻祭,將自己獻祭給自己,以獲得強大的力量,足以成神的強大力量,而這種力量……
是自己最後的希望!
夜宸眼中閃過凌厲的光,將手裏的木板經書扔進熊熊燃燒的壁爐里,看着橘黃色的火舌將這份傳承了數萬年的珍貴典籍化為灰燼。
此時,清晨的曦光已經微露,夜宸拄着手杖,顫顫巍巍地站了起來,慢慢彎腰,從壁爐中抽出一根燃燒的木柴,扔到了桌子上,走出了木屋。
身後是漸漸燃起的大火,夜宸沒有回頭,義無反顧地向著自己的應許之地走去。
……
哪怕是經驗豐富的野外生存專家,在原始森林中趕路也稱不上輕鬆,更何況沒有受過任何訓練,身體還異常虛弱的夜宸。
原本就是苟延殘喘的生命之火根本承受不住北方大陸冬日的寒風摧殘。
不知道走了多久,也許一天,或者只有一個小時不到,夜宸就撐不住了,她的精神恍惚,身體虛弱到抓不住手杖,啪的一聲整個身子摔倒在了冰冷的雪地了。
呼吸著冰寒的空氣,夜宸的肺部撕裂般的疼痛,她的腸胃劇烈絞痛,砰砰砰砰,心臟跳的飛快,感覺到有股溫熱在臉上流淌,用手抹了一下,一片紅,全是血,她的七竅開始流血,耳朵劇烈的蜂鳴,雙眼視線模糊……
就在夜宸要墜入無邊黑暗的時候,她進入了一種玄妙的狀態,靈魂好像已經飄離了軀殼,擺脫了身體的痛苦和束縛,能夠更加清晰地感受到來自未知的指引,指引着她去往自己應該去的地方。
夜宸低下頭,看着趴伏在雪地上的枯瘦女孩兒,面無表情,毫不留情地鞭笞、驅趕着她繼續向前,好像這不是自己,只是一個無關緊要的工具。
九個白天,九個黑夜,不知道走了多遠,夜宸到達了目的地。
是的,這就是目的地。
沒有什麼確切的證據,但那種玄妙的感覺告訴夜宸,就是這裏,沒錯了。
夜宸的靈魂重新回到了軀殼,疲勞、痛苦依然存在,但她的精神卻極度亢奮,她十分清楚自己應該怎麼做。
夜宸踉蹌著走到一棵梣樹面前。
這棵梣樹極其高大,站在樹下抬眼望,幾乎看不到樹冠,遮天蔽日,底部的樹榦有十幾人抱那麼粗,樹皮龜裂,佈滿了時光的刻痕,蘊含着古老的智慧。
夜宸費了很大的勁兒,砍下一截結實堅韌的藤蔓,用手指插進樹皮縫隙,絲毫不在意崩裂的指甲和滿手的血,爬到了梣樹的一根粗壯樹杈上,吃力地拔下一支鐵矛。
夜宸用手緊緊抓住鐵矛,嘴角揚起,再揚起,瘋狂地笑了起來。
鐵矛呈現一種略顯粗糙的黑鐵質地,遍佈着密密麻麻的戰鬥痕迹,不知道進行了多少次殺戮。不過,哪怕經歷過無盡歲月的侵蝕,矛尖依然鋒利異常。
拿着鐵矛,將藤蔓系好,另一端捆在自己的右腳踝上,然後放鬆身體整個往下栽倒——一聲悶響,藤蔓繃緊,她倒吊在了樹上。
夜宸雙手持長矛,表情虔誠,眼中燃燒着灼人的狂熱,她拼盡全力,嘶喊一聲,毫不猶豫地將長矛刺入心口,將自己釘在了樹榦上。
霎時間,一種名為死亡的巨大痛苦讓夜宸徹底清醒了過來。
這是……自己都幹了什麼?!
滔天的驚恐並未持續多長時間,刺破的心臟停止了跳動,不再有氧氣的供應,大腦的神經細胞開始死亡,夜宸很快進入彌留之際,一世的經歷開始在腦海中閃現。
一種力量,一種來自於自己靈魂深處的強大力量,正在慢慢蘇醒。
死亡!那是死亡之力!夜宸終於明白了!
自己天然親近死亡,深受死亡眷戀,現在,死亡正在對自己同化!正是在死亡的指引下,她才來到了這裏,用自己的生命完成了一次對死亡的踐行。
但是!我還不想死!夜宸瘋狂地嘶吼著。就在靈魂深處的死亡要徹底蘇醒的時候,她隱約感覺到,一個威嚴而強大的力量回應了自己,她可以向世界意志索取獲得——獻祭居然真的成功了?!
這時候,什麼力量、智慧都不重要,靈魂開始大面積破碎,宸已經失去了思考能力,她憑着執念用那種古老的語言喊了一句:「Jegvilleve!」隨即,便墜入到了無盡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