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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我又做夢了。

夢見的是還在讀高中的成頌,周圍下着雪,他背著書包,穿着好看的藏青色制服一個人坐在公交站台里,眼神平靜地看着馬路對面。我走近的時候,打量了他好一會兒,才輕聲叫出他的名字。

他抬起頭,看了看我,然後是滿臉的疑惑。

「你是?」

「我是蘇珊啊,」我突然有些着急,「我是蘇珊,是你的女朋友,你忘了嗎?」

面前的人愣了愣,隨即一笑,「別開玩笑了,你怎麼可能是我的女朋友,你都懷孕了。」

被他這麼一說,我才察覺到自己隆起的肚子,意識還處於茫然的時候,場景突然一轉換,站在我身邊的人已經變成了溫燃。

他將我抱在懷裏,然後極度溫柔地撫摸着我的小腹。

「真是不敢相信,我們有孩子了。」

我張了張口,卻發不出聲音。

他又笑,「從今以後,你就不會再這麼痛苦了,」話音到這裏微微一頓,「因為……我不僅可以折磨你,還可以折磨我們的孩子。

他那冰冷而銳利的眼霜呢看着我,「蘇心,有人替你分擔痛苦,你高不高興?」

我從夢裏驚醒了過來,額頭上冒出了細細的汗跡。睜開眼的時候是大半夜,溫燃就睡在我身邊,兩個人的身體貼的極近,他的右手輕輕地搭在我的腰上,溫熱的氣息輕輕地噴在我脖子上,看上去平靜而安寧。

我翻了個身,想起剛才的夢境,卻是久久都不能入眠。

第二天溫燃本來陪着我午睡,後來倒是他先比我睡着。我推了推他,見他並沒有動靜,便悄悄下了床,穿上衣服後作了些準備,然後一路開車來到了市立醫院。

坐在車上的時候,我心煩意亂,一邊擔心溫燃起床后發現我不見的反應,一邊又有些害怕和遲疑,心裏充滿了對那個暗自做出的決定的懷疑。

醫院掛號處的人有不少,我在隊伍里站了好一會兒才被輪到。窗口裏的護士問我,「掛哪個科?」

「婦科。」

她也沒抬頭看我,手指飛快地在鍵盤上敲打一通后,將掛號單和病曆本一起遞給了我。

我拿着病曆本,只覺得心裏沉甸甸的。在不遠處的導診台看了醫院地圖后,轉身向左邊的樓梯口走去。

可是沒走幾步,我就注意到了站在不遠處一個熟悉的身影。

溫燃站在幾米開外的地方,面無表情的看着我。此時他的眼神一點溫度也沒有,時間停頓了好幾秒,才緩緩向我走了過來

周圍人來人往,可在我的耳邊那些喧囂突然沉靜了下來,心跳聲一點一點放大,充斥在心臟。

等走到他面前時,他的臉突然像破冰的湖面般露出了一絲無以言喻的笑意,一邊溫柔地替我整了整落在額前的頭髮。

「怎麼一個人跑出來了,來醫院也不叫我陪你。」

說着,手拿過我的掛號單和病曆本,隨意地翻了翻。

「我們前幾天才檢查過的,怎麼突然又跑來了?」他笑了笑,「這麼緊張嗎?你看,你掛號都弄錯了,我們應該去的是產科,不是婦科。」

我沒有說話,也不敢看他。

倒是他很自然地牽起了我的手,「走,我們去換個號。」

之後的事情懵懵懂懂的。溫燃一路拉着我,先是掛了號,然後去產科做了產檢。折騰一輪下來,已經近傍晚時我們才準備離開。

從鬧市區漸漸進入了郊區,周圍一點點變得人煙稀少起來,穿過一大片樹林,眼看就要進入我們住的小區。沒想到的是,車行在馬路正中間時,溫燃突然重重的一個剎車。

我身子晃了晃,心也隨即一沉,知道他終於要發作。

他只是看着前方,聲音有些冷漠,「本來去醫院打算幹什麼?」

我沒有說話。

「想背着我偷偷把孩子打掉是不是?」他冷笑道,「蘇心,你是不是想再多欠我兩條命。」

我只是低着頭不去看他,事實上,我自己的心也是異常難受。

「就這麼不想替我生孩子?」他用手掰過我的下巴,強迫着我看他,「那也是你的親骨肉啊。」

許久后,我終於艱難地發聲,「我只是……不希望看到他們不幸福。與其讓和他們的母親一樣痛苦地活着、成為父親仇恨的發泄對象,不如在他們什麼都不知道的時候,就送他們離開。」

溫燃嗤笑了一聲,「痛苦地活着?蘇心,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

我別開了視線。

他突然將身體陷進了座位里,重重地嘆了口氣。

靜默了很久,他一直看着前方,若有所思的模樣。汽車一直停在路中間,旁邊偶爾有經過的行人好奇地往這邊多望幾眼。

「你說的沒錯,對我來說,你就是生孩子的工具。」他轉頭看着我,語氣里滿是理智冷靜,「不如我們做個交易怎麼樣?」

我疑惑地看着他。

「你替我把孩子生下來,」他的語氣頓了頓,「在那之後,我給你離開的自由。」

我愣愣地看着他,好半天都回不過神來。

接着他繼續補充,「我說到做到。」

晚上躺在床上,我輾轉反側睡不着,溫燃感受到我的動靜,翻了個身緊緊地禁錮着我,「怎麼還醒著?」

「……不知道。」

「你現在肚子裏的是我的孩子,你作為一個母親,必須盡到責任和義務。為了確保我的孩子健康,你得有充足的睡眠。」

我聽着,隔了很久才遲疑地叫他,「溫燃。」

「嗯。」他含糊地答應了一聲。

「你……你以後,會對孩子好嗎?」

他沒吭聲。

我又問了一遍,「你會對他們好嗎?」

「會比你對他們好。」

「嗯,拜託你。」我的聲音很低很低,「雖然我知道你討厭我,可孩子真的很無辜。我只希望……不要把對我的那些情緒,轉移到他們身上。」

他似乎在認真地聽,過了一會兒,才似乎有些不耐煩道,「我知道。」

事實上,在決定要把兩個孩子生下來之後,我整個人再次陷入了茫然狀態,情緒繼續一度低迷。中間有一段時間,我經常做夢,裏面反反覆復出現了那些讓我痛苦的記憶。

最後一次夢見成頌的時候,我已經懷孕近五個月。那天夢裏回到了我們曾經的高中,成頌因為平日裏太過囂張,被校園裏有名的小混混找上了。那時的我和成頌完全不熟,卻因為成叔叔的關係對成頌異常關注。跟蹤了一路后,一群人來到學校後面的荒地。本來是成頌和小混混單挑,小混混眼看處於劣勢,突然掏出了一直藏在衣服里的刀,然後一次又一次重重地向成頌的胸口刺去。

我看着滿身是血的成頌,難過得幾乎發不出聲音。

不對,一定有哪裏不對。

那時候我不是衝出來把成頌推開了嗎?當時被扎到手臂的明明是我啊,怎麼流血的會是他呢?

成頌倒在地上的時候,我的心突然像撕裂一般地痛了起來。

這一定是個夢,這一定是個夢。

「成頌……」

「成頌……」

我幾乎是哭着醒了過來,淚眼朦朧地睜開眼睛,見溫燃正面對着我一言不發。他也醒著,也許是剛才我在夢裏的胡言亂語被他聽見了,不悅寫在臉上,只是目光深邃地看着我。可是他什麼也沒有問,過了一會兒只是替我蓋好被子,語氣平常,「不要着涼了。」

肚子一天一天地變大,我也慢慢地適應了過來,後來做夢慢慢變少,情緒也好了起來。每天溫燃都會陪我散散步,讓人做我愛吃的,不過因為食慾一直不太好的關係,懷孕以來除了肚子的變化,人還是像以前那麼瘦。

每天下午睡完覺,我都會坐在銀杏樹下的椅子上晒晒太陽,時間讓人覺得有些恍惚,一晃這麼多年就過去了。

我惆悵地踩着腳底下新綠的樹葉,直到聽到腳步踩在落葉的沙沙聲。

溫燃站在我面前,神色溫和地看着我。

「在想什麼呢?」

我看了看他,又轉頭看着天上的雲,突然問他,「溫燃,你知道我母親是怎麼過世的嗎?」

他沒有出聲。

「是難產死的。」聲音有些哽咽,「所以有時候,我還是會有些害怕。」

他走近幾步,慢慢地捧起我的臉,萬分溫柔,「不用怕。」

「有我在,誰都帶不走你。」

我怔怔地望着他。

「相信我。」

看着我有些木訥的表情,他一笑,對我說,「我一定會一輩子好好照顧你的。」

見我不解的表情,他又重複了一遍,「你以前和我這麼說過。現在,我把這句話還給你,我會一輩子都好好照顧你的。」

金色的陽光照在他臉上,讓他本來精緻的面容顯得更加絢爛,我愣了愣,然後附上他溫熱的氣息,輕輕靠在了他的懷裏。

作者有話要說:下一章是溫燃的番外,然後是尾聲。

其實我是想把番外放在最後,但是番外里有關於故事裏溫燃的一面,算是給溫燃最後加點洗潔精什麼的……所以也是故事的重要組成部分啦,倒是尾聲沒啥看的。

其實看到這裏,大家也看出來了,也許這篇文的he不是傳統意義上男女主角你儂我儂相親相愛從此幸福生活在了一起。經歷了這麼多事情,要彼此完全放下芥蒂,幾乎是不可能的。只能做到完美中的不完美,不完美中的完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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困獸之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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