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四章

場景:自家家裏。

客廳茶几上放了兩付牌。

老公見我開門進來,舉起其中一付牌:「你看,兒子牌都準備好了」。

邊打牌,邊評論春晚節目是一家三口的保留節目。

眼皮浮腫渾身散架似地坐到沙發上:「不要不要,不打」。

嘴角微微耷拉着,甩開老公拉我的手,屁股重重地坐到沙發里。

拿起手機在查詢系統輸入:癌症字樣。

跳出來一連串問診醫生。

又輸入治療癌症實例字樣,跳出來一段字體,點擊閱讀,大致內容是:

「她是位女兒,父親得了癌症,她用aijiu的方式替老爸治療,慢慢恢復。」

巧不巧,老爸的病名跟她父親的是同一類。

一陣欣喜,把手機舉到老公跟前讓他看。

老公大致看了下:「那行了吧?看春晚可以吧」

從我手中奪下手機放到茶几上。

儘力不讓他們掃興,陪他們看到10點多,眼睛着實累。

起身洗完澡到床上睡了。

躺下10分鐘左右心臟一震,醒了:

老爸晚飯吃了油炸的會不會引起在體內堵塞,堵塞後會不會爆裂?

老媽眼睛不好,萬一老爸出事,她都打不了電話。

要不要現在打個電話給爸?。。。。。。。。。。。。。。。

「老公,老公。。。」我從床上上坐起來,喊住正在看春晚的老公過來。

「嗯?...啥事」老公進房問我。

「打個電話給老爸吧,他晚飯吃了油炸的米糕,米糕本來就是不消化,還是油炸的,他萬一腸子炸開怎麼辦?」

「要不要喊醒他,現在送他去醫院吧」我着急問老公。

「meimei,你看看,現在幾點了?11點!」老公從床頭柜上拾起手機,放到我眼睛上。

「好好睡!他們現在肯定睡著了,你現在打電話過去把他們吵醒了,e影響休息的?」

「睡啊,沒事的」托着我脖子讓我躺下,在我額頭上吻了一下,把燈關了出去繼續看春晚。

「老公,老公」我起來喊。

「嗯,」老公手裏拿着電視機遙控進來「早點睡,明天還要接你爸的」

「可我睡不着」

「把燈開出來」我對着老公喊。

「好好好」

「那你看看紅包,說不定有人發你紅包了」老公對着我擠了下眼睛。

「p「回了一聲,真就看起了群里。

群里大多是「祝福新年好,新年發大財」之類,複製黏貼的諧音祝福詞。

往年對複製黏貼的祝福詞不感冒,甚至有點厭煩。

今日羨慕起發祝福詞背後的人,他們此時此刻並不會像我一樣對父母有健康擔憂,至少不會計算父親還剩多少日子。

累了躺下,燈開着。

腦子裏一直是對老爸胰腺、膽囊、腫塊的擔憂,半夜驚醒了2—3次。

英文歌手機鈴聲想起。。。..昨天手機沒關。屏幕顯示5.30

「爸」是爸的電話。

昨夜想着爸會早點來電話,沒想到早成這樣。

「阿珺,幾點來接呢?」老爸每次跟我打電話,都是用跟小娃娃通電話的語氣一樣一樣的。

「哦,7點?」我試着問,還想眯一會,昨晚一晚失眠,現在剛入睡。

「早點啊」老爸催我。

睡不着,不敢睡了。睜着眼養會神。喜歡睡懶覺的我,這個點起來需要勇氣。

老公想起來替我煮點湯圓,被我攔住。

今年的我,已經不在乎新年寓意。

倒了杯熱水,拿兩片蘇打餅乾,坐飯桌上匆忙啃起來。

路上空蕩蕩,到老爸老媽小區的路上基本沒有看見車子。

可我也不敢開快,事事等着我:

老爸眼前的事;

老媽糖尿病後遺症眼瞎的事;

公公腦腫瘤動過手術、開過肺的事、

婆婆氣管炎的事。。。

一路上滿腦子被事事事事塞滿,左邊腦殼有點脹著疼。

接近快到的時候,打電話給爸,讓他到路口。

場景:

小區樹林拐角處。老爸走出,右手拎着一個帆布袋,右手攙扶着眼睛半瞎的老媽。

「辛苦你了,阿珺」老爸攙扶老媽坐定位置,跟我說。

「哈哈」我假裝開心地笑。

「最多半年」昨天醫生的話刺醒我。

幸好以前學會了開車。

有機會載着老爸老媽獨處。

不知老爸還能坐幾次。

以後該怎麼安排老媽。

「爸,坐好」回頭柔聲跟老爸講。

淚在眼眶打轉。

一路上,老爸都在說老媽半夜起來搓腳,

「腳上冷得不得了,冰生結骨頭」老媽一路重複講述她的腳冷。

場景:市人民醫院

年初一早上7:30。

醫院門診人不多。

急診室工作人員穿着帶有左右兩條湖藍紋的連帽連鏡防護服。

「爸,我們不要在急診室走吧,現在新聞說有yi情」我湊上前去,儘力壓低聲音溫和勸說隨時可能爆發暴脾氣的老爸。

頭也不回快步走向急診室,拒絕戴口罩的老爸耷拉着臉。

「媽,媽,這一邊走」我一把拉住半瞎的、同樣拒絕戴口罩的老媽,從急診室的外圍走到住院部樓梯口,跟還是板着臉的老爸匯合。

年初一的早晨,樓梯口人不多,等候樓梯的病人家屬、病人、醫護人員,都已經戴口罩作防護。

11樓住院部。

「3床蕭惠卿的住院去辦理一下」一位護士在門口喊道,

「昨天張醫生已經跟我們定好床位,就在3號床」

昨晚張醫生在微信上跟我講過。

我下樓交好押金,辦好住院手續回到11樓。

護士帶好器械過來替老爸打針。

托盤裏一根起碼三寸的長針。「這個針打完要在病房待4個小時觀察。」

護士小姐一邊清晰吩咐,一邊手不停地準備器械。

「哦」我應了一聲。

老爸吸了一下鼻子看向我,

「阿珺,你早飯還沒吃呢,你先回去吃飯,下午來接我們」

唬著臉的老爸,不知什麼時候柔和了下來。

「不急的呀,等會再說」我一臉愛惜看向老爸,兩頰酸沉、淚在眼底打轉。

打針一會就完成,但要等3—4小時。

我搬張四方的凳子坐在窗口。

我的頭開始暈,不知是不是沒吃早飯低血糖了。

會不會是低密度脂蛋白蛋白高引起的,單位體檢剛查了2個月,低密度脂蛋白5.6。

也有可能昨天沒睡好引起的。

看看窗外,樓下幾位病人還是家屬在院中散步。

「阿珺,你回去吧,我在這裏睡一會就好了」老爸喊我。

老媽張著白霧霧的雙眼,在辨認我的位置。

替老爸羨慕起其他病人。

人家生病是家屬照顧,可我爸還得拖着半瞎離不開他的老媽。

生病還得帶着一個帆布袋:老媽的胰島素、眼藥水。。

生病還得忍受老媽每天半夜起來搓腳、影響睡眠。

老媽張著幾乎沒有視力的眼睛,像個剛出生的嬰兒一樣,沒有任何生存能力。

眼淚在打轉。

「媽,我來教你做幾個動作,練練眼神吧?」轉向老媽,能不能出現轉機有點視力,我已無力壓住自己的憂心、痛心。

「老太婆,你練就練唄,跟老大練練」,老爸用親昵的語氣告訴老媽。

「我這個眼底板壞了,開了兩個手術了,沒用的呀」總是想省心、偷懶、啥時都要狡辯拒絕的老媽回答。

「老太婆,聽阿珺的,試試看吧」一向對眼瞎的老媽沒辦法的老爸,也在要求。

「哦,哪能做啦(怎麼做的意思)」,老媽湊到我跟前想嗅出動作的幅度。

右手食指在眼睛面前,從左劃到右,從左劃到右;

再從上面劃到下面,上面劃到下面,眼珠子跟着食指方向看。

其實,我也不知道這些動作對不對。

跑步、啞鈴、杠鈴,可以強健身體肌肉。

眼肌強健眼眶肌肉,對眼神大致也有好處吧。

還能有什麼辦法?

難不成讓醫生把老媽的眼珠子洗洗?也不會有這個技術吧?

一團亂麻。

老媽還是停留在張著白霧霧的大眼、湊近她的手指嗅着動作的狀態。

連我—她的女兒的出生日期都能忘了、沒念2年書的老媽,你能指望她用你的鍛煉動作,去逆轉她半瞎眼睛的視力?

隨着我一遍高於一遍的聲調,老爸終於開口勸我:「阿珺,隨她吧,對你媽,只能馬馬虎虎」。

「呵呵呵」老爸尷尬地笑着。

「回去吧,吃了飯定定心心過來。不急的啊,我跟你媽在這裏可以睡一覺」。

「午飯我跟你媽去食堂買點吃的」

肚子「咕咕咕」叫了兩聲,沒吃早飯的我,到了午飯時間,餓醒了頭腦。

「那你不要走遠,吃了就回病房,吃完飯就過來接你們」

我看看爸,又看看媽,走出病房回家吃飯填肚子。

2020的大年初一。

讓我明白,生病是不分節假日的。

場景:年初一中午,家裏。

門外酒精消毒,開門到家。

老公在洗菜:菠菜,青菜。

煤氣灶蒸籠上蒸著:鹹肉,

熟食豬耳朵、豬肝,都是我平日裏喜歡吃的。

「洗手,準備吃飯」,老公喊我。

「多吃點,吃了才有力氣」,老公夾了兩塊豬肝蘸好芝麻醬油放我飯碗上。

「不要,不要吃,跟你講了,我吃素」我莫名咆哮起來。

「我怎麼知道你吃素啦?」老公一臉委屈,兒子也悶聲吃着飯,不敢作聲。

未語淚先流。

放下碗筷,跑到客廳跌坐沙發上。

甚至羨慕起老公來,我公公—老公他爸雖然動了兩個大手術,腳不太靈便、說話說不完整。可他至少可以一個人下樓,可以一個人去公園鍛煉,甚至可以一個人可以去打牌。

我婆婆—老公他媽媽,雖然經常每天吃一大把藥片,但可以用紅燒肉湯澆飯吃,可以有力氣跟我公公吵架。

老公他爸媽都沒有生命危險。

「不是你自己身上的事情,你當然無所謂」,老公來勸我時,被我咆哮。

「你能不能講點理,你的事不就是我的事?」

「咱們在家好好吃頓飯好不好?兩頓不好好吃,身體吃不消的,來。」老公架着我走向餐桌。

自知理虧的我順着老公往餐椅子上坐下,端起飯碗。

把平日裏喜歡吃的豬肝片夾到老公碗裏,把鹹肉碗端離。

只願意吃蔬菜,嘴巴里嚼著青菜,滿腦子都是用手撐著肚子的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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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捨的舊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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