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為君而狂

第七十四章:為君而狂

聖潔氣勢恢宏的大殿,白紗素影,孑然而立。

淡淡的金輝鋪灑在她秀麗清雅的容顏之上,顧盼之間,水波流動,那一身的飄然出塵之氣,自是一種絕代的風華。

指尖留戀在富有古樸氣息的蓮花浮雕之上,蝶翼般長翹的睫毛顫了顫,揮動撲閃之間,已有淡淡的濕意,那久遠的記憶歷歷在析。

「水兒,你想要什麼?只要你說想要,我都會給你。」

「陛下當真如此慷慨?若我說……想要陛下的命,陛下您……可願給?」

「哈哈哈……水兒,你若要天上月,空中雲,霧中花,我方會為難,若你要的是這個,隨時便可取。」

彼時,她初伴在他的身側,她對他藏著點點恨,而他卻對她繾綣著濃情。

「水兒,我真想,真想拋下所有的一切,帶著你去你想去的地方,去看一看不同的城鎮村莊,去賞一賞不同的風花雪月。一起走,一起看……水兒,我真想,真想成為你說的那樣一個男人,真想真想成為你想要的那樣……一個男人。」

「……」

「水兒,你可知燈既是等,故此花燈有等待與守候的寓意。我願意等待與守候你未知的歸期,哪怕……那是一生的時間。」

「……」

彼時,風過無言,花亦落,放燈清波上,情至荼蘼。

「水兒,你說世間男女,情之一字和解?」

「情之一字,紛繁難解,千千人千千結,端看什麼樣的人遇到什麼樣的劫。陛下心中可有解?」

「情字何解,千古莫圓其說,期之許之,得之遠之,不得怨之。動其情,亂其性,傷其心,流其淚,然亦傷亦迷,恰似甜蜜鋒刃直入心胸。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生死相許?心口相對,知行合一,有多少能為之,從一而終。」

「陛下所言甚是,強極則辱,情深不壽。」

「可我已深陷其中,無法自拔……」

「陛下何苦,逝去之心不可得,我心已逝……」

彼時,她情殤在身,心如死灰。

昔日種種,湧上心頭,伊水雲忍不住按住痙攣扯痛的心口,那裡很疼很疼,縱然已過百年,卻仿若昨日。

虛軟的身子靠在冰冷的石牆之上,伊水雲的臉色格外的蒼白,一股濃濃的悲傷縈繞在她的身側,閉了閉眼,平復了好一會兒,臉色才緩和。

她的心結,唯有他能解,她的痛與苦,唯有他能有平復。她要找到他,她要用她一生的時間去回報他那一世的情。

深吸一口氣,伊水雲一掌揮落,毫不猶豫的擊碎掌下的浮雕。浮雕化為粉塵,出現一個四四方方的洞,洞里唯有一顆紅寶石凸起,伊水雲有些微顫的手,覆上那溫熱的寶石,似乎是費了全身的力氣按了下去。

隨著寶石陷下去,咔嚓咔嚓的聲音響起,而後伊水雲身側一道石門升起,石門內只有一個能容下五六人的小石屋,石屋裡只有一個多寶架,牆上嵌著兩個嬰兒拳頭大小的夜明珠,將石屋照的亮如白晝。

伊水雲一步踏進去,目光就絞在了正對著石門的一幅巨畫之上。畫上是一襲白衣如雪的男子,男子的容顏自然是絕倫清雅,寥寥幾筆黑墨勾勒出的輪廓,其神韻已是直逼真人,恍然之間,似乎還可以從他含笑滌盪的眼波之中,看到他如深海般不可估量的深情濃意。

「自水兒相伴至今,相贈之物已不計其數,如今水兒雙十芳華之日,卻不知以何相贈。輾轉思量月余,亦無所得,故此以己相贈。」

這幅畫出自那人之手,亦是她二十年生命之中,所收到最珍貴的禮物,正如那人所說,自他們相識之日起,每一日他都會為她備上一份精心準備的禮物。

目光戀戀不捨的落在多寶架之上,上面全是他送給她的東西。從民間雜藝,到皇室珍品,從親手雕刻,到千年古物,應有盡有。他,為她,傾盡了一切所能。

正如他當年所說:傾吾一世所能,予汝一生榮耀。

目光將這些她珍之愛之的東西一一巡迴,這些東西她只能記在心裡,只能留在這裡,一件都不能帶出去,否則一旦碰上宗政暄,她的身份必然會暴露。

留戀的目光一一劃過後,伊水雲絕然的收回了目光,徑直走到巨畫之下,輕輕的敲了石壁三下,巨畫自動的卷了上去,巨畫的背後一個暗格開啟。

裡面有三樣東西,一個白玉小匣子,一本巴掌大小的手札,一根白綾。

伊水雲先取出白綾,便傳出一陣極其清脆悅耳的銀鈴之聲,原來白綾的尾端系著兩個拳頭大小鈴鐺,鈴鐺是一種非鐵非金非銀的質地,雕鏤著繁瑣的圖案,隱約間閃爍著淡淡的色光。它所散發出來的聲音也於清脆婉轉之中含著一種讓人興不起反抗的沉重。

伊水雲將它系在腰間,兩個鈴鐺垂下,步履之間,隱有清鈴作響。

白玉小匣子內是一顆眼珠般大小的珠子,那珠子流光溢彩,恰是琉璃,細看之下才會發現,珠子裡面凝著滴艷紅的血液。而手札錦緞鋪面的封頁之上,也只有四個字:萬宗之術。

伊水雲將兩物收入懷中,目光又在石屋看了一圈,最後毅然飛掠而出。

這個地方本就是水氏一族千百年來的修鍊之所,伊水雲那會以前的記憶后,甚至可以對於此處哪一個地方長了多少根草都能了如指掌,要出去,極是容易。

幾乎只是幾個眨眼的時間,伊水雲便已經飛掠出來。

站在出口,伊水雲回首看了一眼燈火通明的裡面,清風徐徐吹來,飄飛的青絲遮住了她的雙眸,看不清她的神色。只是怡人的微風拂不去她渾身包裹著那一層淡淡的哀涼。

只是深凝了一眼,伊水雲袖袍一揮,一股強勁的力道撲騰而去,厚重的石門重重的落下。

「唔唔唔……」蹲在伊水雲腳下的小傢伙可憐兮兮,目中含淚的仰望著伊水雲。

伊水雲輕柔的將小東西抱入懷中,用臉蹭了蹭它毛茸茸的額頭,心頭有些愧疚:「無雪,我知道你想陪我一起去找他,可我……可我不能帶你出去,你是上古靈獸,一生只認一主,你若跟著我,宗政暄很快就知道我的行蹤。我現在還不能對上宗政暄,阿奕早已輪迴,茫茫人海,我亦不知去何方尋他,我一定要先宗政暄一步找到他,否則宗政暄不會放過他……無雪……」

「嗚嗚嗚……」伊水雲的話還沒有說完,懷中的小傢伙已經抽泣出聲,兩眼包著淚水,硬是沒有落下來,這般模樣,更是讓伊水雲心痛難當。

「無雪……」一滴淚水劃過眼角,伊水雲揉著無雪的軟毛。

驀然間,伊水雲眼中異光一閃,但見她手掌按在無雪的頭上,指姆卻抵在它眉心,淡淡的銀輝自她的掌心升起,銀輝輕紗般揮落,如清冷的月光漫過無雪小小的身子。

銀光漫過,無雪的模樣一寸寸的改變,等到銀輝拂過無雪每一寸后,無雪已經變成了一隻普普通通的白描,就連原本靈動晶亮的眼眸也變得水汪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

「嗷嗷嗷……」感覺到了自己的變化,無雪歡快的叫了起來,一個勁兒的往伊水雲懷裡鑽。

伊水雲兩指拎起小傢伙後勁,讓她與自己平視,慎重的看著它:「我如今的修為只能瞞過一般人,修為過高之人定然一眼能夠看透你的本尊,我知道你有感知之力,以後一旦感應到危險,無論何時何地,先把自己藏起來,不要暴露。」

「嗯嗯嗯……」無雪小腦袋猛烈的點著。

「嗯,你以後不能叫無雪了。」伊水雲笑了笑,而後蹙眉看了看眼巴巴瞅著自己的無雪。

無雪的確殷殷切切的看著伊水雲,期待著主人給自己取一個更加華美,更加響亮的名字。

伊水雲眼中狹促的光一閃,在無雪白毛警惕的一豎后,親妮妮的說:「以後就叫包子。」

無雪立刻炸毛了!

它是上古靈獸,一脈單傳!萬獸之皇,怎麼可以叫這麼俗氣的名字!

「不喜歡?不喜歡就留在這裡。」伊水雲斜睨了掙脫自己,滿地打滾表示不滿的無雪,哦,不現在叫做包子。

於是乎包子水汪汪的眼睛再次蓄起兩包眼淚,耷拉著腦袋,默默的走到懸崖邊,以絕對孤寂落寞的姿態蹲坐在崖邊,一臉相思的注視著遠方。

一片落葉被風刮過,自它小小的身子背後飄落,揮不去的憂傷。

男主人,你在哪兒,無雪好想你,不,包子好想你。

嗚嗚嗚,它不要跟著無良的女主人。

伊水雲可不會理會包子受傷的小心靈,兩指抵唇,一聲清吟的口哨脫口而出。

「嘎——」

一聲鶴嚦后,一隻巨大的白鶴盤空而來,落在伊水雲的身側,伊水雲身體一縱,便落在白鶴的背上,伸手摸了摸白鶴細長優美的脖子,伊水雲輕輕的拍了拍白鶴的翅膀,白鶴的翅膀一陣撲騰,就衝天而起。

本來還想再裝一會兒憂傷小青年的包子見此,立刻箭一般的撲了過去,身子險險的掛在了白鶴的翅膀之上,略肥的身子撲騰了兩下,才翻身上去。

此處依然在九域之內,但卻已經不在九重山的範圍之內,伊水雲之間能夠進來,是恰好撞碎了禁制,被無雪碰到,才被拖到了這裡來,要離開這裡不難,但是她現在的修為還破不了禁制,等到她走到九重山,沒有個把月,根本是不可能。

她必須先找到容夙,縱然她對他已經不能有情,但是她卻欠他甚多,如今必須先還清這份人情,再則她現在的身份,必須得更容夙解除婚約,她的生生世世,都已經許給了那人,除了那人,她這一生都不會為任何一個披上嫁衣。

依著那日蜃景的記憶,以她對九域的了解,容夙應當是在九陽山中的煙波池,那煙波池是一個天然的溫泉,而它的泉底長滿了靈草,故而那是一個葯池,有續筋接骨之能。

一襲記得容夙那日肩上的傷口,應該是容夙陷進了九冥幽域之中萬骨窟。

萬骨窟原本就是當年他們萬宗最高刑場。那裡根本沒有任何的活物,「活著」的是卻是一堆白骨。千年前,萬宗宗主水無月與獨孤一族在九冥幽域一戰,死傷無數,本就已經是一個極陰之地。八百年前,宗門刑堂除了一個天賦卓絕的年輕長老,他喜歡修習邪術,用傀儡之術滋養那些白骨,從而讓它們「死而復生」,自此起,萬宗之內所有犯下不可饒恕之罪的宗門弟子,都將丟入九冥幽域,日積月累,九冥幽域的白骨越來越多,最後不受控制,五百年前,水家聯合三位修為極高的宗主以生命為代價,才在哪兒設下了禁制,將那些邪物約束到一隅。

那個地方到底有多可怕,伊水雲心裡比誰都明白,百年前,她也曾闖過,那時她的修為之高,已經傲世萬宗,卻也廢了五層的修為才走了出來,如果是現在的自己,怕是有進無出。

容夙竟然也能從哪裡走出來,他的修為不可小窺。

想到這裡,伊水雲不禁有些小小的欣喜。

只有真正的修鍊密術之人,才會知道內行的門道,在密術修鍊之中,是有嚴格的修為等級劃分,修鍊者,修鍊師,修鍊大師,修鍊宗師,修鍊天師。武道修習亦然,只是不接觸之人,並不知道其中的規矩的階級,就譬如之前的伊水雲。

百年之前,伊水雲就是宗師的修為,距離傳說可以窺探天道的天師只差一步。而現在的自己,就能是一個剛剛鞏固的修鍊者。

依照此推算,容夙應該有大師的修為。在修鍊之法已經幾乎面目全非的如今,容夙能在二十四歲之前不靠著血脈的傳承,有這樣的修為,兼職讓伊水雲驚愕。

當然,某個記憶沒有全部恢復的女人,絕對不會想到這個驚愕,便是由自己一手打造出來的。

心思轉動之間,伊水雲已經被白鶴帶到了目的地。然而,還沒有落地,伊水雲就在白鶴的身上看到底下令她驚駭的一幕。

滿地的屍首與污血!

令伊水雲驚駭的自然不是這樣的場面,而是那些屍首,那些非人非獸的屍首!

有些下半身是蛇,上半身是人,有些看似與常人無異,卻長了一條或是獅子,或是老虎的尾巴,或者頭上長了一對牛角。有的更是面目如野獸。

這些,並不是傳說中修鍊成精的妖怪,也不是人與野獸的後代,而是上古裂魂之術——織魂!

這一個意識,讓伊水雲頓時吸了一口冷氣,要修鍊到裂魂第七重!只有前世的她才有這個修為,她沒有想到在修鍊之術如此不純正的如今,卻已經有人有這麼高的修為,而且做了如此陰毒之事。

這些人之所以會成為如此,便是在死後七日之內,被人施術,讓他們還未散盡的魂魄與野獸的魂魄交織,補全三魂七魄,得到新生,成為不人不鬼的怪物!而這些怪物多數會有人的智慧,野獸的殘厲!

地上的血跡還沒有變色,明顯在此發生的大戰還未超過一日,有人在這裡要置容夙與死地!而且還是一個密術修為已經到了宗師級別的高人!一想到這兒,伊水雲就心口一緊。

強自冷靜,伊水雲凝眸,紫光熠熠的眼眸一寸寸的掃過,確定沒有容夙的在其中,不由的鬆了一口氣。

然而想到他本就重傷未愈,又經歷這麼一場大戰。背後之人下了這麼大的血本,怕是不達目的絕不會罷休,此時容夙很可能再被追殺!

想到這裡,伊水雲坐不住了,一拍白鶴,飛旋而去。

伊水雲從袖中取出一物,是一條雕琢曼陀羅花的掛飾,抵到包子面前:「這是他的物件,我要最快知道他在何方!」

包子伸著脖子嗅了嗅,莫名的就興奮,對著伊水雲嗷嗷嗷直叫,伊水雲現在很焦慮,也就沒有去與包子溝通的意思,而是低聲問道:「在何方?」

包子身子一轉,鼻子深吸著空氣,爪子朝著右方一直,而後又要手舞足蹈的向伊水雲表達些什麼。

伊水雲卻沒有心思,再理它,而且目光凝在包子所指的方向。那是九麓山。當下,毫不猶豫的拍了拍白鶴,箭一般的朝著那邊飛射而去。

包子還在不由余力的在伊水雲的面前叫喚著。然而,伊水雲全部心思,都被隨著距離的拉近,凄厲嘶聲的慘叫所吸引。

遠遠地,越來越近,伊水雲極佳的目力立刻看到黑點在晃動,而後那些黑點越來越大,越來越清晰,漸漸的有鮮血在她的眼中飛濺。

場面很混亂,即使是百年之前,伊水雲也沒有見過這麼多被織魂的活死人。除去已經真正死了的屍首,仍然有數百之眾。

夜宸,明隰,蕭逸遠,盛淺音,風漪沫,万俟榔,万俟穆。還有不知何時進入九域的月如風,陽芷嬅,與一百多伊水雲並未見過也不識得的人,然而這些人根據他們的衣著,可以分為五批,都是有修鍊密術的人,應該是各國宗門子弟。

他們與活死人拚死廝殺,除了明隰,夜宸兩人外,個個都受了輕重不一的傷。而活死人卻一*猛烈的進攻,哪怕是被砍了手腳,只要還有一口氣都會撲上去。

原本伊水雲還懷疑這麼大的手筆,這麼厲害的修鍊之人會出自佛仙一水,可如今看到明隰,月如風與陽芷嬅三人也被圍殺,就更加的吃驚,這天下還有更大的勢力,一股野心勃勃的勢力,想要一舉誅滅天下六大勢力,所以才會在這裡對他們所有人下手。

這些人若是死在這裡,天下必然大亂。

到底是什麼人,其心可誅!

伊水雲心裡記下這一筆,目光依然在搜尋著容夙的身影。

然而,看了一圈,就是看不到容夙的身影。

「嗷嗷嗷……」

「叮叮叮——」

就在這時,包子仰著脖子朝著伊水雲身後吼叫著,而伊水雲腰間懸挂的鈴鐺發出了極其悅耳的聲音。

這聲音很美很動聽,卻讓伊水雲如遭雷劈僵在那裡。

她腰間懸挂的是她的本命武器,這一對紫金凰鈴是稀釋至寶,能夠讓它自動發脆如此清脆的聲音,只有兩個人,一個是與她青梅竹馬長大的宗政暄,一個便是後來居上,完全佔據她身心的那人。

而能夠,讓紫金凰鈴有這番反應,又能讓包子如此激動與興奮的人,只有一個——宗政奕。

她沒有想到她這麼快就會與他對上,她以為她會在茫茫人海之中苦苦追尋,只因當年那人死在她的懷中,那樣決絕的說:若有來生,絕不相見。

而此刻,她只需要一個轉身就可以知道他是誰,就能闊別百年後,再次見到他的靈魂,可是她卻害怕了。

她完全沒有絲毫的心理準備,就這樣撞上了他,縱然她知道他輪迴之後再無前生的記憶,縱然知道不會對上愛恨交加的目光,可她依然膽怯了。

拳頭死死的攥緊,指甲深深的陷入掌心,她的心痛著,激動著,雀躍著,拉扯著,如此的迫切,如此的緊張。

「殺——」肅殺、冷厲而又熟悉的聲音在伊水雲耳邊爆喝而起,火焰衝天而起,仿若霞光萬道自身後飛射而來。

頓時擊散了伊水雲複雜糾結的心結。

那全力一擊的一聲暴喝,讓伊水雲驀然轉身。

半空之中,迎著漫天如火的霞光,對上那一張傾世絕艷的容顏。

看到他掌中烈焰衝天,將一擁而上的敵人燒為灰燼。

聽到身下紫金凰鈴叮叮作響,耳邊包子雀躍嚎叫。

伊水雲覺得世界是么的小,也是這麼的奇妙。

竟然是他,竟然是他。

她的奕,她愛了百年,戀了百年,想了百年,等了百年的人,竟然就是那個一直守候在她身側的人。

是啊,除了她的奕,還有誰會為她做到如此?

無論前世還是今生,無論他是否記得她,他都能……

傾覆天下!

百年闊別,一相逢竟是轉身之間。

「水兒……」

一招用盡全力,容夙本就帶傷的身體已經不堪重負,隨著霞光淡去,他站的筆直的身體也開始一點點的向後傾倒。

只有容夙自己知道他這一擊到底用了多少力,也只有他自己清楚,他怕是九死一生,然而他筋疲力盡,視線模糊之時,卻看到霞光之中,那一抹朝思暮想的身影駕鶴而來。

他想,他這一生不曾做夢,這一刻卻做了夢,那半空之中,與她遙望相對的人兒,能在這一刻再見到她,真好。

真好,哪怕只是夢境。

涼薄蒼白的雙唇緩緩揚起,妖嬈魅惑的紫眸滿滿倒影著她越來越模糊的身影。

他不想閉上眼睛,他還想再多看她一眼,多看一會兒就好,只是一會兒就好。

可是,眼皮太沉太沉,沉得他用盡全力也睜不開。

最終,她還是被黑暗淹沒……

「啊夙——」容夙那一聲幾乎沒有聲音的輕喚,讓伊水雲心口一絞,看著那倒下的頎長身子,伊水雲撕心裂肺的大叫一聲。

而後竟然就從萬丈高的空中飛赴而下。

明明他們隔著那麼遠,明明他倒下的功夫只是一瞬間。

然而,她還是在他重重摔倒在地的那一瞬間,抱住了他。

那股清冽的曼陀羅花香拂過鼻息,伊水雲眼角的淚水倏然花落,滴在他白如玉雕的臉頰上,濺起一朵水花。

身後嬌軟的身軀,依戀的體香,耳邊焦急撕心的呼喚,臉上溫熱的濕潤,讓本已經意識渙散的容夙竟然有了短暫的清明。

「水兒……」他唇角含笑,眸中含情,眉梢帶喜,定定的看著她。

他已經沒有力氣再多言,然而千言萬語都在不言之中。他想伸手觸碰她,可惜手指都無力動彈,然而能夠感受她的體溫已足矣。

「啊夙,你不會有事。」伊水雲迅速收回了淚水,她笑靨如花的看著她,綿軟動聽的話異常的堅定。

容夙唇瓣依然帶著淺淺的溫柔的笑,幾不可見的點了點頭,而後緩緩的閉上了眼睛。

伊水雲在容夙閉上眼睛的一瞬間,低頭,柔軟微顫的唇瓣覆上了容夙蒼白帶血的雙唇。

灼目閃爍的銀輝,立刻就在他們的唇齒之間大綻。

那一瞬間,百里之內,溫度猝然急速下降。

只是眨眼之間,雪花開始漫天的飄飛。

大雪飄飛之間,她就那樣深深的,彷彿要用盡一生的時間,吻著她抱在懷中的他。

他們之間,一道道銀輝如同水波一圈一圈的擴散開去。

天地萬物都為之沉寂,唯有緊密相擁香吻二人。

天降大雪,伊水雲已經將水明珠用到了極致,因為她清晰的感覺到容夙的生命在急速的流失。

她怎麼能容忍,她當年費了那麼多的心思,不惜以命相換,才有了今日,她苦苦等待了一百年,沉睡了一百年,才找到他。她怎麼能允許她才一見到他就眼睜睜的看著他離去。

她已經沒有一個百年再等待,即便是有,她也等待不起。所以,他不能死,他不能再一次丟下她。

宗政奕,容夙,若是你再如當年那樣丟下我,我發誓,生生世世,你都再也見不到我!

你聽到沒有!

心中一陣蓋過一陣的吶喊,用這種無言的宣洩卻撫平她此刻內心的煎熬。

也許是伊水雲的威脅過狠,也許是容夙的生命力頑強,在水明珠的光明顯黯淡一圈之後,容夙的心跳恢復了平和。

搭著容夙脈門的伊水雲鬆了一口,將水明珠收回體內,又深深的輕輕的在容夙唇角留下一吻后,才輕輕的放下容夙。

伊水雲並沒有過多的為容夙療傷,知道他已經脫離了生命危險就停了下來。

因為她不能傷到自己的筋骨,她和容夙要從這裡走出去,現在只能靠她,而且治療容夙傷最佳的東西並不是水明珠,等她熄滅了心中的怒火,等她解決眼前這些礙眼的東西,她自然回去為他取來。

「守著他!」伊水雲的聲音依然那麼的溫柔,那麼的動聽,然而即便是與她相親如包子,都忍不住縮了縮身體。小心翼翼的夾著尾巴,蹲到容夙的身邊。

水光瀲灧的眼眸一層層的凝冰,腰間的紫金凰鈴似乎感覺到了主人的情緒,一陣陣的搖晃,那明明清脆悅耳的的聲音,不知為何卻讓人聽了心如貓抓。

足尖一點,伊水雲纖細的身影靈巧的飛躍而起。只是一個縱身,便已經落在了明隰等人激戰的圈子裡。

足尖落地的一瞬間,身子一旋,腰間白綾飛射而出,伴隨著清清脆脆的響聲,讓伸出巨爪近身而來的東西動作一滯,而就是這一滯,伊水雲手中的白綾撞上它的心口,而後穿心而過。

素手一揚,白綾回手,滴血未沾。

腳步一轉,柔韌的身子向後不可思議的一折,閃過從而襲來的魔爪,手腕翻轉,白綾飛旋而出,已經纏住身後兩隻的腦袋,心間用力,身子飛旋而起的同時,兩顆腦袋如同西瓜一般爆破。

飛旋的身子半空之中靈敏一躍,白綾帶著清清越越的聲音一陣響動,而後一顆顆魔物的腦袋天女散花般碎裂。

足尖甫一落地,身形一閃,那身影如同電光般極度的閃爍,即便修為如明隰那樣的境界,也只是在伊水雲下一刻已經挪開后,看到一個不確定的殘影。

殘影晃動,白綾翻飛,鈴聲叮嚀。

等到那一抹素影站定,所有欲攻擊的魔物都似被施了定身術一般,僵硬的維持了原本欲攻擊的動作。

靜,唯有飄飛的雪花在動。

一片鵝毛般的大雪從伊水雲冷冽的眼角滑落,拂過她已經系在腰間的白綾,擦過兩個寂靜的鈴鐺,那鈴鐺頓時響了起來。

叮——

一聲。

叮——

兩聲。

叮——

三聲落下,便是一陣噗噗噗的炸響,頓時鮮血四濺,殘肢橫飛。

饒是見過不少場面的風漪沫等人都不由的為眼前的場景瞳孔一縮。就連明隰沉靜的眼眸都微微的閃動。

只是幾個呼吸的時間,數百個圍困他們的半日,讓他們元氣大傷的東西就被伊水雲解決了,而且還是如此乾淨,狠辣,果決的解決,要他們如何能不震驚?

他們之間不是沒有人能夠做到伊水雲這般,只是這般下來要消耗的靈源,是他們承擔不起的,一旦靈源耗盡,無須心懷不軌之人下手,就是這九域隨便一個險地,就足以置他們與死地。

人都是有私心的,他們不會拿自己的生命去成全別人,即便是修為高深至明隰,也沒有選擇容夙那樣絕然的手段。

可是伊水雲這樣做了,而且她不但做了,就連絲毫的損傷都沒有。這才是讓明隰這些修鍊高手忌憚的地方。

「若水,幾月不見,你的進步好生神速。」陽芷嬅是第一個回過神來的人,她高興的跳到伊水雲的面前。

「你受傷了。」伊水雲見到陽芷嬅唇瓣清淺一揚,陽芷嬅算是她欣賞喜歡的一個人,心思玲瓏,光明磊落。

「一點小傷,死不了。」陽芷嬅瞄了瞄手臂上依然鮮血如注的傷口,無所謂的笑了笑,伸手就要點穴止血。

伊水雲卻伸手攔下她的手,在陽芷嬅疑惑的目光下,如玉的手掌覆上她的傷口。

陽芷嬅頓感一陣清涼之氣將她火辣辣刺痛的傷口包裹住,疼痛之感一點點的消失殆盡,等到伊水雲放下手,她的傷口已經完全消失了,劃破的衣袖,是光潔的肌膚,手臂上之前滑落的血跡,證明著她方才的確受傷流血過。

「這……這……」陽芷嬅已經驚呆了,吞吞吐吐了半天,才找回自己的聲音,不可置信的看著伊水雲,「若水,你……」

是人是神?

這句話,陽芷嬅終究是不敢問出口。因為她明顯的感覺到了伊水雲變了,眉目之間依然是那麼柔軟清雅,然而骨子裡卻透露出一股讓她看不清卻畏懼的氣勢。

「為什麼阿夙會和你們相隔甚遠?」伊水雲沒有理會陽芷嬅的驚駭,而是輕輕的一問。

這聽似溫柔平常的一問,嚴詞之間的責難與質問之意萬分明顯。

早在上方時,伊水雲之所以沒有一眼看容夙,便是因為容夙與他們隔著一段距離,不在一個戰鬥圈子裡面。

很明顯他們是同行,既然是同行怎麼會一前一後?容夙身上有傷,縱然容夙的驕傲不允許他向這些人求救,可他不會笨到遇襲之時還落單,給人可趁之機。

這其中必然另有原因。

伊水雲的話音一落,所有人都一陣沉默,很明顯伊水雲這是秋後算賬。剛才的一切他們雖然在應付自己的麻煩沒有注意,可是現在卻是知道容夙方才是使了同歸於盡的招數,不死也會半殘。他們都清楚,容夙身上有傷,如果沒有和他們分開,最不濟也不會被逼到這樣的地步。

看著所有人都沉默,伊水雲凝冰般的眼眸一一劃過所有人,最後落在明隰身上:「明少主,此次結伴而行,所有人都以你為首,現在就請少主給我一個交代,否則莫怪我手下無情。」

伊水雲的話讓所有人都是一驚。

他們敢保證,明隰有生以來,這絕對是第一次有人質問以及威脅他。

伊水雲說話間,腰間垂著的兩個鈴鐺已經握在她的手中,這架勢很明顯,如果明隰不給他滿意的交代,她必然要動手。

伊水雲方才出手確實震懾到他們,然而這並不是她一人可以辦到,他們都能只是不願而已,所以他們還不太清楚伊水雲到底有多少資本敢和明隰叫板。

「若水……」陽芷嬅看著這樣劍拔弩張的場面,不由的為伊水雲擔心,想要打圓場,卻被伊水雲一個冰冷的眼神凍得不知如何開口。

陽芷嬅修為不低,所謂外行看熱鬧,內行看門道,伊水雲在修為因為詭異,別人或許看不透,但是她有著一種卓越的感知力,她一下子就能感覺到伊水雲的修為還不及她。只是伊水雲似乎有耗之不盡的靈源。

然而,這並不是能夠和明隰對抗的資本,明隰在修為之上絕對壓倒她的優勢,動起手來,可不像方才那些活死人,人多勢眾,一個伊水雲,惹怒了明隰要不了他多少靈源,就可以置伊水雲與死地,所以陽芷嬅是真的為伊水雲擔憂。

看到陽芷嬅如此,深知陽芷嬅能力的眾人立刻看向明隰,想要看看這個敢於第一個挑釁他威嚴的女人,作為佛仙一水的少宗主,萬宗的無冕之王,他會如何處置。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的是,明隰一絲怒氣都沒有,只是簡簡單單的對伊水雲道:「東帝不願被万俟公主糾纏。」

短短一句話,精練,簡潔,一如明隰的行事作風,卻也道出了實情。

那日伊水雲撞碎了千絕陣的禁制,明隰等人也出去了,然而他們卻在九麓山角與重傷在身的容夙匯合了,容夙先是問了伊水雲的去向,夜宸將種種據實以告。出其的容夙並沒有要去尋找伊水雲,而是執意要上九天山。他們也是要上九天山,便走到了一路。

万俟穆對容夙傾慕已經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容夙此時兩層功力都沒有,她先是借著照顧之由接近容夙,被容夙嚴詞拒絕,而後竟然對容夙用上了手段,利用虛迷幻術想要和容夙生米煮成熟飯。

卻被容夙拚死掙脫,這樣一來原本受傷的身體更加的虛弱,為了至於失了警惕,遭了万俟穆的道,容夙對万俟榔說,若是万俟穆沾了了一片衣角,便是東雲舉國之力覆滅蒙戈之時。

如此才消停了下來,容夙心思細膩,還是不再與万俟穆同行,總是與她保持著一段的距離,一路上山,夜宸倒是時不時的與容夙結伴,然而直到上來到這裡,万俟穆突然不知在夜宸耳邊說了什麼,將一直跟著容夙在一起的夜宸給引了過來,夜宸與万俟穆才低語了幾句,那一群東西便似憑空殺來,才有了容夙落單的局面。

而陽芷嬅與月如風則是從另一邊被追殺過來,恰好與明隰他們會合。

伊水雲是何等的聰明,明隰一句話,她七七八八把中間的曲折想個通透。

殺氣,冷冽的殺氣在伊水雲身上暴漲而起。

「雲皇后,此事是誤會,小王原帶家妹向東帝與皇后賠禮。」万俟榔一看到伊水雲如刀的目光陰冷的盯著万俟穆,立刻站出來擋住万俟穆。

然而,万俟榔的好心,万俟穆根本不領情,推開万俟榔,神情傲慢的看著伊水云:「我草原兒女,對喜歡的男人就要不擇手段,我就是想要得到他如何?你既然不服,要戰你便戰!」

万俟穆是調查過伊水雲,伊水雲由容夙安排出來的身世讓她打心眼裡看不起伊水雲,她並不覺得伊水雲有多少本事,就算方才她也確實被伊水雲狠辣的手段驚到,但是她是誰,她是蒙戈皇太后最疼愛的公主,連她的父皇都對她千依百順,她為什麼要怕這有什麼都不是的一個女人?

她就不相信伊水雲真敢對她動手!就連容夙身為東雲陛下,對她也不是敬而遠之,伊水雲她憑什麼?她敢么?她若死在這裡,只要這事兒傳出去,伊水雲一定會被她的皇奶奶追殺致死。

至於她的死訊,她不怕沒有人傳,在這兒的可不是一方勢力的人,有些人就巴不得東雲和蒙戈兩敗俱傷。除非她伊水雲能夠將所有人都封了口!她伊水雲能么?她有這個本事么?

這些她都能想到,她就不信伊水雲想不到,她就不信伊水雲敢碰她。

看到万俟穆冷傲挑釁的站在她的二十步之外,用一種有恃無恐的目光看著自己,伊水雲唇角冷冷的揚起:「找死。」

玉手一揚,紫金凰鈴嘩啦啦的搖晃,三尺白綾化作利劍,朝著万俟穆直射而去。

萬鈞之勢撲面而來,万俟穆瞪大了一雙眼,方才傲慢的目光還沒有褪去,那飄旋的鈴鐺迅速在她的眼中放大,恍然之間她似乎看到一朵血花在腦中炸開,而後她的眼中布滿了一片血色。

快,太快,快得除了明隰與夜宸之外,沒有人看清伊水雲如何出手,看著依然站在那兒,紋風不動,唯有腰間鈴鐺輕晃的少女出過手。

然而,万俟穆的雙目已爆,依然站立著的屍體,鮮血汩汩直流。

「我留她全屍,王子大可以帶著她回去,就說她是為我所殺!」

要隱瞞?她伊水雲既然敢做,就不會不敢當!

蒙戈那個老東西,也敢找她算賬?

那她就等著!

冷冷的丟下一句話,伊水雲身影飄然一閃,已經朝著容夙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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錯嫁之絕世皇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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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章:為君而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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