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決裂

最終，御雲還是加入到了文兵的新研究中。不是因為御雲一時衝動，而是文兵完整科學地向其分析了這件聽起來天馬行空的事情。

文兵並非物理學家，雖然以他的智慧，幾年時間就能學完相關的知識。但這次時間回溯的研究，並非肉體層面的時間跳轉。作為醫學博士，文兵持有兩個觀點。第一，人腦如果能被完全激發，將會擁有巨大的潛能。這種潛能可以實現極大的演算能力，並且帶有情感和主觀性，是計算機無法實現的。第二，意識是一種信息，通過電信號傳遞。無論是現在還是未來，相同的大腦結構有可能產生相同的意識。因此，在文兵時間回溯研究的初期，他的設想是，如果當前的大腦激發出潛能，保持一種高度活躍的狀態，就有可能完整計算出未來會發生的事情，並且就像真實發生過一樣，以回憶的形式出現。而當無數種未來都像真切經歷過一樣，並且實驗者堅信這是自己經歷過的事情，這本質上就是一種意識層面的永生，自己可以一遍又一遍地「經歷」不同的人生。

御雲不是醫學專業的教授，所以在這種激發人腦活躍程度的藥水的研究上，並不能幫上什麼忙。但是作為人工智能課題的研究教授，文兵非常需要他幫忙思考清楚一個哲學問題。人的靈魂，或者說意識，或者說能證明每個人是他自己的唯一性物質，究竟是什麼？能夠實現時間回溯的人，靈魂真的得到永生了嗎？

在此之後，御雲恢復了自己人工智能研究的主業，有時也會思考腦機介面的研究如何推進，並且在力所能及的方面輔助文兵的時間回溯研究。

2013年底的某一天，文兵找到了御雲，表示自己的研究取得了歷史性的突破。他認為，對於過去發生的事情，人從來都不是一種完整記憶的狀態。同一件事，每個人記得的細節是不同的，這是因為每個人的腦迴路是不一樣的，導致每個人的關注點是不同的。所以，對未來的預測，不能是全局的，而應該是第一視角的，因為完全相同的事情，每個人留存的記憶也是截然不同的。這也就說明了，這件事必須發生了，人才有可能以自己帶有第一視角主觀性的記憶，向過去的自己傳遞信號。而這件事發生之前，人腦是無法全局運算的。

基於上述的研究結論，未來的研究有兩個大的目標，第一是成功調配出能讓人腦極度活躍，乃至能接受未來信號的藥水，第二是找到向過去的自己傳遞信號的方法。

同時也基於以上結論，文兵早在2013年就規劃好了未來的一切。等藥水研究成功后，首先需要找到一個有至親人物的高智商實驗者，綁架其至親，並且讓其喝下藥水，具備回溯時間的能力，威脅該實驗者配合文兵完成大量的人體實驗。其中一部分實驗是驗證不同疾病與該藥水是否存在排斥現象，另一部分則是健全時間回溯理論和靈魂本質理論的實驗，其中就包括人體蜈蚣實驗。

那個時候的御雲感到匪夷所思，不可接受。問及為什麼要做這些實驗，為什麼不自己喝下藥水去做實驗的時候，文兵是如此解釋的。他的一生忙碌至此，有且只有一個原因，就是他希望獲得永生。什麼為了人類的發展，為了打破壽命對人類文明的制約，都是激勵他們實驗室其他人的話術罷了，後來進入實驗室的水哥自然也接受過這類話術的洗禮。所以在高度完備地驗證完成藥水的安全性之前，他是絕對不可能成為第一個喝下藥水的人的。當然，還有一個原因是，部分的人體實驗，文兵也並不希望親手去做。

之所以需要對各種類型的疾病患者進行藥水的耐受性實驗，原因有很多。文兵二十年如一日地勞累工作，已經不再是當年的那個自己，身體也逐漸出現了一些小毛病。因此對一些小疾病的患者進行藥水的耐受性實驗，來確保文兵服用藥水的安全性，就顯得尤為重要了。而對於一些自己完全沒有的疾病，也要做耐受性實驗，原因很簡單。其一是自己現在沒有的疾病，不代表將來沒有。如果將來患上一些新的疾病，自己沒有趁早回溯到年輕的時候，想要繼續感受這段人生，某次喝下藥水導致直接死亡，是文兵無法接受的。其二是對各種類型的疾病患者進行藥水耐受性實驗，可以迷惑他威脅協助實驗的那個實驗者，也就是未來的水哥。避免實驗者猜到這些疾病正好是文兵所患有的，故意提供錯誤的結論，謀害文兵。

等實驗者完成了所有的耐受性和驗證性實驗，回溯時間告知結果，文兵就可以放心喝下藥水，再釋放實驗者的至親。由於文兵存在實驗者至親被釋放前的時間回溯點，所以世界上第一個喝下藥水的實驗者，就無法對文兵產生威脅。

至於各類的驗證性實驗包括人體蜈蚣實驗，御雲也無心再聽文兵講述原理了。御雲認為，無論是利用他人之手完成實驗，還是這些人體實驗本身，都是無法接受的。擁有時間回溯的能力不代表在能被回溯的時間裏，擁有凌駕於法律與人性之上的權力。

至此，御雲與文兵徹底決裂，分道揚鑣。

雖然在御雲看來，文兵對時間回溯的設想是違反因果律的，但是他深知文兵是一個智慧超群的人，他能提出這樣的設想，就一定有其科學性。因此御雲很害怕哪一天文兵真的成功了，開展他的人體實驗。如果文兵擁有時間能力的武器，那自己的一切其它武器都是無法與之抗衡的。

文兵接下來研究的兩個大的目標，其二自己想不到實現的方法。但是其一，創造一種能讓人類大腦極度活躍發散的藥水，需要許多年的時間。但創造一個永遠保持思維極度活躍發散的人工智能，也就是硬件電路系統一直保持極高的利用率，不過是幾行代碼的強設定就能實現的。

在接下來的三年時間裏，御雲用盡了畢生的研究成果，研發了一套深度機器學習后，完美通過圖靈測試的人工智能演演算法。人類的情感，思維方式，語言表達能力，乃至人性的弱點，都已經被這套演演算法學習得淋漓盡致，與真人並無二異。但是與文兵的實驗脫節，自己無從得知回溯時間的具體方法究竟是什麼，人工智能又是否能達到人腦類似的效果。

抱着人工智能自己演算出時間回溯的方法，或者經歷某些機遇后頓悟的渺茫希望，御雲決定將這套演演算法儘可能完全真人化，以便這套人工智能演演算法能擁有完整的人類大腦機能。

但是不能將這套演演算法植入在一套類人骨骼的鐵皮機器中。一來鐵皮機器的運作方式不同於人體，假如在未來，人類實現了時間回溯技術，鐵皮機器運作方式的人工智能未必能實現。二來一定不能讓文兵發現自己這張最後的底牌，最好是讓人工智能自身都不清楚自己非人類，避免未來的文兵利用時間回溯能力套話，在這套人工智能摸索出時間回溯的能力之前，扼殺御雲的這張底牌。

最終，御雲找到自己的摯友，也就是烷烴的父親，說明了來意。由於對烷烴本身的思維成長也有極大的好處，在經歷了長久的思想鬥爭后，烷烴的父親許諾在保證絕對安全的前提下，允許御雲對烷烴進行演演算法植入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