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學校

「姐姐…姐姐，幫幫我。」這個聲音是如此的熟悉。我意識到聲音不是從電話聽筒里傳來的。轉頭望向窗外，只見佩佩那因為背光而黑乎乎看不清的臉在窗戶那探出來。

見到佩佩，我似乎冷靜下來了。我腦海里一直覺得怪異的感覺也逐漸清晰。我望著小桌上的座機，再次確認白天並沒有看見它的存在，也確定外婆的屋子沒有通電。想到這些，我內心的恐懼和不安反而消散了一些，這太不合理了，我已經覺得自己是身處夢境了，可是做夢的人能意識到自己在夢中嗎？我掛斷了電話，慢慢走到窗前。佩佩的臉隨著我的靠近清晰起來。她的目光也隨著我的靠近移動，等我走到她面前時她需要抬著頭才能與我對視。「怎麼了佩佩？」我問她。佩佩幾乎貼在窗戶前對我說：「姐姐，我想去學校看看，你可以帶我去嗎？」我走出卧室打開屋子的門，看見佩佩怯生生地站在窗戶邊，她穿著一件和白天不同的白色連衣裙，手攥住裙子扯出了幾道褶皺。見我出門她走近拉著我的手再次問：「姐姐，可以陪我去學校看看嗎？」我感受到她的小手有些冷，她的臉色也有些蒼白。我看著她脆弱的樣子有些心疼，摸摸她的腦袋問她這麼晚去學校幹嘛。她說有一本很重要的小冊子落在了學校。

我望向佩佩家的屋子，屋子的門是緊閉的。我不知道是不是佩佩偷偷跑出來的，但看著她央求的目光我還是點了點頭答應了。

佩佩牽著我的手，帶著我在漆黑的村子里小路與巷子間穿梭。村子里的路崎嶇不平，到處是沙土和雜草。好在月光和零星的幾盞昏黃路燈讓我不至於看不清路。大概十多分鐘后，我們在一個大院子前停下。院子四周用圍牆圍起來，裡面三排屋子各自坐落在一面圍牆旁。走近院子，我才能看出這裡就是佩佩口中的學校。那三排屋子都有兩層高，佩佩跟我說左邊和前面都是上課的教室，右邊是辦公室和老師們開會的地方。現在是深夜，學校里空無一人，我有些奇怪怎麼學校院子連大門都沒有關，更沒有什麼保安看守。儘管如此，佩佩似乎還是放慢了腳步，輕輕走向左邊那排屋子。我跟著佩佩走到一間教室里。佩佩目標明確走向了靠窗的一個位置上，我則好奇地打量四周。佩佩在一張課桌里翻找起來，我見她遲遲沒有找到，想上去幫忙。走到她身邊時，她忽然從桌子抽屜里拿出一個小本子，興奮地小聲喊到：「找到了！」我也很高興，準備帶她一起離開。這時，她卻毫無預兆地把本子遞到了我面前，笑著對我說：「姐姐，還給你。」

還給我？我的腦袋好像被什麼猛烈的撞擊一下，愣在原地，手還保持著本能伸出接過本子的姿勢。佩佩把本子遞到我手上后，就安靜地站在我面前。我剛想問她怎麼回事，突然發現她的裙子上滲出了紅色的液體，接著鮮血順著她的雙腿內側流淌出來。我蹲下來想檢查她是不是受傷了，她依然面帶微笑看著我，似乎完全沒有覺察到那些已經從裙子里流淌到地上的鮮血。我感到莫名地慌張，她的笑容卻越發平靜。蹲下來后我才發現，她的脖子上有一道深深地淤痕。這時，她的嘴唇動了，我屏息看著。她的嘴中沒有任何聲音，但我看出了那句話——「姐姐，幫幫我。」

我的大腦一片混亂，我想我可能是在夢裡，艱難地站起身，環顧四周。然而在這個位置上望向教室四周，一種熟悉的感覺湧入我的心裡。這個視角，這個場景，是如此的熟悉。我低頭看著身前與佩佩的課桌相鄰的桌子，慢慢俯下身子，借著月光，我看到桌面的一角似乎刻著什麼。我拿出手機打開手電筒功能，光線照射在桌面上，一下子看清了桌子上的刻畫。桌子的一角刻著兩個扎著辮子，穿著裙子的小人手牽著手。左邊的小孩旁邊刻著的名字是林語佩，右邊的小孩旁刻著的名字，是……是我，林佳妮。這是我曾經待過的學校，我不是憑著完整的記憶確認這一點，只是那種熟悉感完全說服了我。

手機的燈光閃了兩下，然後熄滅了。緊接著，教室外的月光也慢慢變暗顯出一種詭異的紅色。暗紅色的月光透過窗戶讓教室完全被籠罩在一種腥紅的氛圍中。我被這詭異的環境弄得異常壓抑，大口呼吸著卻依然感覺透不過氣。這時候，我想到佩佩，桌上刻著的那副畫讓我對佩佩感到沒來由地信任與親近。我似乎忘記了之前在佩佩身上發生的種種可怕的事情，自然地伸手去抓她的手。可我抓了個空，佩佩不在我身邊，她不知什麼時候消失了。我用目光在教室四處搜尋，沒有看到佩佩的蹤跡。瞬間我的心彷彿跌倒深淵，我在腥紅的教室中像是在大海中漂流的人一樣無助。四面八方的桌椅在我眼裡慢慢腐朽，它們接二連三地以我為中心倒下，彷彿一座座大山倒塌撲向我。教室前面的黑板突然從牆上掉落，在地上發出了一聲重重的聲響。

「砰——」巨大的響聲在原本寂靜的教室里顯得異常刺耳，我緊繃著的神經在巨響下被衝擊崩斷。我再也待不下去，驚慌地衝出教室。我想一口氣衝出這個被黑暗籠罩的學校，但突然停住了腳步。我看到佩佩站在教室對面那一間辦公室里，準確的說她站在辦公室里門口的位置。我的心立刻提了起來，慢慢地向她走去。「佩佩，快…跟我一起走。」我對她說。回應我的是佩佩平靜的臉，她的臉上沒有任何錶情，原本可愛的臉在這詭異的平靜下顯得像一個瓷娃娃。我注意到她的裙子一大片已經被鮮血染成了紅色，只有上身依然是白色。我再次對她說：「佩佩，快跟我走。」聲音因為焦急和恐懼已經明顯地顫抖。佩佩依然毫無反應，獃獃的站在那，目光向前卻像是什麼也沒有看到。我終於忍不住去拉她的手，拉著她想離開這裡。但她站在辦公室的門內沒有絲毫移動，哪怕被我拉直了手臂，身體卻沒有一絲偏移。我稍微加大了一點力度，依然不能挪動她分毫。我不敢再用更大的力氣了，我怕她纖細的手臂沒辦法承受，焦急的情緒讓我有種想哭的衝動。我根本沒有多餘的思緒去想在這裡發生的種種詭異的現象。我只是覺得，我不想拋下佩佩獨自離開。我崩潰了，拉著佩佩的手，大聲地喊出：「佩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