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58 我有妙物香軟白

有分教：

玄德一日收雙熊，歡笑彷彿沐晚風，營外忽傳關羽到，帳前個個是英雄！

卻說魯智深一招歪打，恰好正著——

他本是心中不忿，故意尋釁，存心同沮授吵一架。

不料沮授卻是個理大於天的性子，爭執中，得知劉備之所行，認同劉備之志向，當即選擇奉其為主，真心實意共襄盛舉！

劉備一日之間，收得一文一武一雙俊才，心中快活無比，恰在此時，有小卒來報，關羽引后軍，押糧來到。

劉備連忙喚關羽、周倉入營，介紹沮授、張郃相識。

關羽見劉備一臉歡喜，也自喜樂，笑吟吟和二人見禮。

沮張二人，方才聽得魯智深、張飛先後誇耀關羽雄才，此刻相見，觀其九尺身軀，凜然面貌，果然驚人！心下也自傾服。

四人相見罷，劉備便道：「今日沮先生、張郃兄弟加入，乃是大喜之事，雖是行軍途中，也當歡慶一番——二弟，軍中還有多少只羊？可夠大夥兒吃一頓饅頭么？」

關羽點頭道：「便是加上沮先生所部人馬，宰得一半羊兒，便足足有餘。」

劉備笑道：「好！那今日便吃饅頭，大饅頭！唐縣這些征夫，大都是老實百姓，一年也不知能吃幾回肉，今日也讓他們快活一回，不枉出征受得一遭驚嚇，明日遣他們各自歸家。」

他說要遣這些人歸家，沮授並不稀奇。

劉備麾下四千人，加上冀州部分官兵，已不須那些民夫湊數，以劉備心性，放歸乃是必然。

沮授所稀奇者，卻是「饅頭」二字，聽劉備語意，該是某種吃食，可自己出身不低、博學多識，竟也聞所未聞。

張郃亦好奇道：「主公，這『瞞頭』卻是何物？」

劉備指著魯智深道：「此又是吾四弟弄出的妙法！」

說起此物，劉備精神一振，繪聲繪色道：「今歲麥子大熟，百姓收之不及，吾等領軍下田，相幫百姓收麥，有百姓感恩，取新磨麥面，制蒸餅、湯餅，饗吾眾人。」

說着咽了一口口水：「智深吃罷，當夜夢會神人，說及此事，神人便授他『發麵』之妙法！」

「發麵？」沮授聽得興緻勃勃，驚呼道：「發者，有生長開展之意，這個發麵妙法，難道竟能使一份面變作兩份，乃至更多？」

劉備擺手道：「那倒不能，此法乃是以酒糟合入麥面，揉成麵糰，以濕布遮蓋靜置，不多時，麵糰便蓬大許多，只是膨大之餘，亦覺鬆軟，想來其本質並不曾增，只是變得胖了而已。」

「哦，虛胖！」沮授立刻下了結論，皺着眉頭，頗有些失望：「那如何能稱妙法？」

「好吃！」張飛、關羽、韓當、周倉，四個異口同聲大叫。

「好吃么？」張郃滿臉好奇，立刻追問。

「好吃好吃！」張飛蓋棺論定，接過劉備話頭，一邊吸著口水，一邊手舞足蹈比劃。

「那面發的胖了，便算成功，取在案上，搓成幾指粗的長條，都揪做核桃般面塊，以短杖碾軋，使其圓扁，再把以姜粒、蒜粒、清醬調和成的肉餡，包裹其中……吸溜！」

清醬者，漢朝之醬油也。

他說着說着，忽然一條涎水順着嘴角流出，連忙吸了回去。

關羽一笑，接着說道：「裹入肉餡，把麵皮捏合，一眼看去，只見面，不見肉，那肉都藏在面里，那面白白的，飽飽的，便似、便似……」

二哥不知是形容不出、還是難以啟齒，「便似」了好幾遍，一張紅臉，眼見更紅。

好在副將周倉開口解圍，大聲武氣道：「便似大奈子！」

張郃年輕小子，哪聽得如此虎狼言？一聽之下，瞬間就直了——眼睛。

周倉一邊咽口水一邊形容：「哎呀，放在籠屜中蒸熟，哎呀，那香味，飄出數十里，哎呀，吃一口，哎呀呀呀，鮮得你舌頭都要開花！哎呀呀，簡直比親嘴還美！」

張郃眼珠子都突出來了。

「哎呀，那個肉，怎麼那麼鮮美？那個肉的汁水，哎呀呀呀，把那麵皮沁得油潤潤、香噴噴的，一口咬下去一嚼，哎呀呀，吸溜吸溜……」

卻是口中涎水，小河般滑落下來。

張郃也聽得滿口流涎，沮授畢竟老成些，還有疑色：「羊肉包在面里，哦，發過的面里，便這般好吃么？羊肉配蒸餅，沮某也是吃過的，雖然美味，卻也不至於此罷？」

他四下掃了一眼，原來周圍早已圍滿了軍士，吸溜口水之聲此起彼伏，隱隱間彷彿潮音。

魯智深神色傲然，笑而不語。

那是他們參與麥收的第三天，夜裏做夢到了地煞殿，和兄弟們抱怨蒸餅難咽，朱富細細問了口感，詫異道：「漢朝時候，莫非麵食都不發酵么？」

魯智深一想，這一年多，所吃麵食，果然都是死面做成？或烤或蒸或煮，從不曾吃過發麵。

只是他性子細緻之外又有粗豪，有酒有肉有兄弟，便不曾在意許多細節。

不過話說回來，這等時代，技術傳播本就極難，也說不定哪家便掌握了此等發麵辦法，秘而不宣也未可知，因此魯智深亦不能肯定。

卻是樂和插口：「此事小弟卻知道，相傳三國鼎立之時，諸葛丞相南征孟獲，當地習俗，要以蠻人頭顱祭祀河神，丞相仁慈，雖蠻人也不肯加害，便以麵塑做人頭，裏面充以牛羊肉，蒸熟之後拋入河中。其做法傳下，便叫『蠻頭』，後人覺得不雅，方才改成了饅頭。」

朱富一拍大腿：「那就是了！哥哥請想，南方蠻荒之地，悶熱濕潤，食物最易腐壞！諸葛丞相乃是個會過日子的人，定是伙頭軍不小心，和面之後擱置過久，那面自家發酵，脹大起來，眾人因沒見過，只道腐壞了不能食用，丞相他老人家一看：啊、啊，好浪費！食物怎麼能浪費！」

說着又一拍退：「恰好這時候，哎，需要人頭祭一祭河神，丞相老人家會過日子啊，又是極為會算計的，當即掐指一算：這面人雖不能吃，神的法力無邊，還不能吃么？於是弄成了『蠻頭』祭祀。」

朱貴聽了兄弟這番猜想，連連點頭：「有理，有理！聽說祭祀河神，用得『蠻頭』四十九個，這是一個單數，所謂好事成雙，伙頭軍說不定便要湊整，一共做了五十個，獨獨剩下一個沒用上，自家一看，咦？味道不壞的樣子……接着忍不住一嘗，咵嚓！人間自此又多一道美食！」

真別說，這幾個地煞你一句我一句，一番拼湊，歷史傳說、人物性格、地理氣候……無不嚴絲合縫，至少聽在魯智深耳里，已是深信不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