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1：最好的四哥（1）

W國。

零星島。

封辭被關在這裏快一年了，他整個人氣息奄奄，異常虛弱。

他都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熬到下一個年關。

阿零會偷偷來看他，可是時間不長，上次來看他還是兩個月之前的事情了，看來又被守衛發現了，肯定又遭受不少折磨。

年過半百的王上，臉上已經佈滿了滄桑。

因為他沒能如願取到如約神女，所以W國在夏洲大陸各國的計劃都不太順利，尤其是O國，還是因為神女的後代在那裏。

大臣和長老們對他諸多不滿，為了改善W國的局面，他在封辭很小的時候就把他送到如約神女身邊陪她。

可是，神女無情，拋棄他離開就算了，甚至連小辭都拋棄了。

如今小辭受此劫難，那個人還是不肯回來。

夜深人靜的時候，王上經常一個人偷偷爬去大殿頂上看月亮。

他一次又一次虔誠許願，「如約神女，我知道您還活着，小辭是您親眼看着長大的，您就真的這麼狠心？他快熬不下去了，求求你，救救他。」

可是，他求了一次又一次，還是沒有發生奇迹。

王上的七大長老護法，見此法不通，也沒了耐心。

其中大長老長命建議直接給封辭下毒藥，反正這顆棋子已經無用，還留着做什麼？

王上有心想勸，可是他又怕這個長命。

主要還是因為他的大弟子蒙玉受到陰靈叔樹反噬，久治不愈，死於非命。

當初他沒有全力提供幫助，所以長命也想讓他的孩子出事。

「不行，小辭是神女使者，怎可用毒？神女一旦發怒，你是想陷我W國於水深火熱？」

長命陰陽怪氣，「王上不必動怒，若是神女捨不得，自會出手相救，您不是還想再見神女一面呢？多好的機會。王上，不破不立，不死不生。」

王上開始猶豫，「這……」

二長老不老、三長老無災、四長老常安，也是異口同聲，「王上，不死不生，請王上賜死封辭殿下。」

五長老不怨因為跛腳的緣故，姍姍來遲，「請王上賜死封辭殿下。」

六長老不求和七長老無別還在閉關做研究，不過即使只有五位長老在場，王上也是很被動。

沒了神女，他就像是一個被七位長老控制的傀儡，他想憑藉着封辭翻身，可惜翻船了。

他很氣憤，為什麼到他這一任，神女就偏要搞出這麼一個大亂子？憑什麼他要一直寄人籬下，沒有半點話語權？

他要翻身，唯有破釜沉舟。

他下了狠心，決定按照長老們所說，賜死封辭。

阿零躲在殿後偷聽到這個消息，捂著嘴悄悄離開。

所有人都想殺了殿下，她偏要救他。

傳聞神女殿與神女氣息相連，而如約神女因未嫁進王宮，所以這殿一直未開。

她偷偷溜進神女殿，拿着一根細鐵絲，輕而易舉的打開了殿門。

殿內長久未有人進去，落了灰，一踩一個腳印，她什麼都顧不得了，唯有救殿下要緊。

她翻來找去都沒有找到一個法子，正一籌莫展之際，她看到木牌下的一個暗格。

她把手伸進去，拿出了一個小方盒子。

盒子上寫着硃紅色的四個大字，「請勿打開。」

阿零不信邪，直接打開盒子，裏面什麼都沒有，只有一張白紙。

她翻來覆去都沒看到紙上有什麼東西，直到紙的側邊不小心把她的手割了一個小口子，白紙這才發生了一點細微的變化。

她咬緊牙關，從手上掏出一把匕首，握在手裏，手上的血一滴一滴滴到白紙上，可是這紙就像是吸不夠一樣，紙上的血跡很快消失。

她把裙子劃了一道口子，小腿上鮮血直流。

可是還是不夠，沒有辦法，她只能把滴血的手按在白紙上，這下再也沒有辦法離開了。

最後，她的身體開始變得透明，她看見白紙終於吸夠了鮮血，從殿門飛出，飛到天上，飛向遠方。

阿零再也忍受不住，跌倒在地上，血氣瀰漫在神女殿。

她臉上帶着笑，「殿下，阿零儘力了，求神女大人救救殿下，阿零願意永墜地獄。」

季如約心口一疼，一張紙飄落在她的手上，她嘆息道，「罷了，罷了，終究還是難逃一劫。」

起初，她只是一隻受傷小河蚌。小封辭心善，救了它一命。

小河蚌轉世為阿零前來報恩，如果她只做什麼都不記得的阿零，此生也會平安一生。可是她偏偏不願喝孟婆湯，要留着記憶，所以這才丟了性命。

轉世前，閻羅問她，「你可知，保留前世記憶的惡果？」

阿零回答，「我知道，我只知道我要是不記得他了，我轉世為人又有何意義。」

閻羅又問，「即使是不得善終也不改變注意？」

阿零堅定道，「不會，即使魂飛魄散，永墜地獄，不入輪迴，我也會給他一個好的結局，即使結局那人不是我。」

「好吧，他不會記得你，你也甘心？」

阿零滿臉是笑，「我記得就好，報恩是我一個人的事情，如果他喜歡我那就再好不過，如果他不喜歡我，那麼不記得我未嘗不是一個好結局。所以怎麼算，我都能圓滿。」

阿零想起了自己心中的未解之謎，她一直都知道要對殿下好，要守護殿下，保護殿下，可是不知緣由為何，如今人之將死，終於回想起前世今生，倒也圓滿。

季如約拿起早就捏好的人形木偶，閉上眼睛，一揮手，幻化成一個男子的模樣，再一睜眼，已經到了零星島。

這副江湖術士的打扮，在W國最受歡迎。

他沒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就進入了零星島的地下水牢，當年他的肉體還是人格的時候，也在這裏被折磨了好些年。

當年要不是有封辭在這裏陪着，那些日子也不好熬。

如今封辭遇到人生大劫，身為神女本不該插手，但是她與封辭因緣太深，不得不救。

好在，她提前幫他算過，經此一劫，世上將再無封辭，只有姜時遇，這是她為他找的今生身份。

身為姜時遇，封辭的一切都不復存在，一切都將隨着肉體的消散而煙消雲散。

她站了好久，封辭臟器受損，一口黑血吐了出來。

迷迷糊糊中，他好像看見了季姨，他想說些什麼，卻發現嗓子就像堵著一樣，根本說不出來。

嘴巴里被塞進一顆冰涼的藥丸，入口即化。

封辭終於清醒了過來，眼前站着一個陌生的中年男人，他一身灰撲撲的長衫，眼睛不大，留着灰白的山羊鬍子。

不是季姨，他有點失落，「你是誰？怎麼到這裏來了？」

中年男人一手順着鬍子，一手背在身後，「我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是救你之人。」

封辭失落的搖頭，「不，你救不了我，誰都救不了。」

中年男人無奈的搖了搖頭，又一拂袖，變回了本尊。

「阿辭長大了，你看我是誰？」

封辭再一睜眼，驚喜不已，「季姨，你終於回來了，阿辭沒用，不能當你的女婿了。」

他的語氣有些失落，季如約開始開導他，「你還記得我們之間的約定嗎？」

往事歷歷在目，浮現眼前。

畫面中五歲的封辭和季如約在聊天。

「小阿辭，你長得這麼好看，要不要給姨姨當女婿啊？」

「季姨，女婿是什麼東西？能吃嗎？」

「不能哦。女婿就是要和姨姨的女兒一起生活一輩子的人。」

「那我願意，姨姨好看，姨姨的女兒也好看。」

……

季如約笑道，「原來你小子還是個顏控。」

封辭看到小時候的自己，也很開心，那時候真好，不用為任何事煩憂。

「不過，封辭，你與如意有緣無分，是一場意外。我很抱歉，好在，你的緣分也已到來，以後你就會成為一個全新的自己。」

封辭聽不懂，「季姨，這是什麼意思？」

大概是體內殘存的人格作怪，季如約一見封辭，就忍不住對他好，大概是因為在W國身而為人的時候，封辭是她唯一的溫暖和救贖，是證明她苟活的唯一證據。

「阿辭，意思是，你要摒棄現在的一切，開始一個全新的人生。」

封辭捨不得，「那我的朋友呢？我會忘記他們嗎？」

「會，所有人都會忘記，封辭過往的一切都不復存在，因為七大長老執意置你於死地，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偷梁換柱，做個人偶來代替你的本尊。當然，為了人偶的真實性，我必須把你的所有情感都抽剝到這個人偶上，賦予它以靈魂，如此方可瞞天過海。」

封辭心裏有點亂，「季姨，能不能給我點時間，我想好好想想。」

季如約掐指一算，「時間不多，只有半個時辰。」

封辭開始回想身為封辭的一生，王上對他極好，然後他又遇見了最好的季姨，還有他在這裏的好夥伴阿零，去O國認識了裴如意，謝晏，何菲菲，還有，沈檸西，那個勇敢的女孩子……

他捨不得這一切，如果要忘記這一切，那麼還會有誰記得世上曾經有封辭這個人？

沒有人記得。

生亦何歡，死亦何懼。

「季姨，我想好了，這次我想聽從自己的選擇，我不要成為別人，我就是封辭。」

季如約不敢相信，「封辭，你是瘋子？你不知道，他們這次準備要給你下的毒藥，根本沒有解藥，如果你服下，連我都很難救你脫離苦海。」

封辭還是堅持自己的選擇，季如約無奈，只能給了兩顆藥丸遞給他，「阿辭，這兩顆葯可降低你的痛感，可保你不受痛苦。這是我們相識一場的緣分，季姨最後能為你做的事情。」

季如約說的真誠，眼睛都紅了。

封辭這下不好意思拒絕，只能接受，「謝謝季姨。」

吃完沒過多久，他就暈倒了。

季如約從袖子裏掏出人偶，直接把封辭的意識抽離，然後加到人偶身上。

她特意留了神力於人偶之身，確保人偶能在熊熊烈火中化為灰燼，不留一絲破綻。

就算是不幸被雲舒天神發現責罰，她也甘心受罰。

否則，連神女之諾都不能實現，她還怎麼在天界混下去？

她一把拎起封辭，一團光暈環繞在兩人身邊，很快消失不見。

地上的人偶也變成了封辭的模樣，就連傷痕都一模一樣。

畢竟在某種意義上來說，它也是封辭。

隔天一早，王上一大早就上了零星島，問守衛們島上有沒有異常。

守衛們紛紛搖頭。

他有些不甘，站入口處看了一眼封辭，他已經奄奄一息。

他有些後悔了，怎麼能用小辭作賭注了？萬一那個狠心的神女根本不來救人呢？

可是，箭已上弦，不得不發。

他只求神女憐愛世人，來救小辭。

可是，神女並沒有來。

王上眼睜睜的看着封辭被餵了劇毒，隨後被綁到十字架上，長命第一個扔了火把，火把繞着酒精一路燃燒，很快封辭就被困在大火之中。

王上下令停止，可是被無災和常安給控制住，動彈不得。

王上拚命地呼喊，可是沒用，封辭還是沒有醒來，他的腦袋耷拉着，豪無生氣。

明明，他以前也是一個活潑可愛的小糰子，會拉着他的手指，糯糯的喊，「王上，小辭長大了會保護您一輩子。」

封辭在最後關頭清醒了片刻，他有氣無力地說了一聲，「王上，珍重。」

隨後便被無情的大火吞噬，直至化為灰燼，海風一吹，飄散到海里。

這個世上再無封辭，連他曾經存在的證明都沒了。

王上掙脫開來，跌坐在地上。

這是神女對他的懲罰，懲罰他把小辭當賭注，所以才永遠失去了這個唯一真心待他的六殿下。

在場的幾位長老也是不可置信，封辭真就這麼死了？不是說如約神女最是偏愛封辭殿下嗎？不是說六殿下是所有殿下里最具仙緣之人嗎？

這就叫有仙緣？沒有一個神仙來救他？

除了長命和不老還算鎮定，其他幾位長老都擔心惹了天怒，紛紛跪拜神女廟，解釋跟自己沒有關係。

長命才不相信，「有本事來個雷劈死我啊？你們一個個膽小如鼠，還做什麼護法？」

話音剛落，一道雷劈了下來，長命的頭髮豎了起來，不老也趕緊跪下，「神女大人，與我無關呢，都是長命想出的鬼主意，火把也是他扔的，求神女明鑒。」

神女明不明鑒不知道，反正長命被雷劈傻了，成為智商只有三歲的孩童，另外幾位長老的住所不是被雨淹了，就是被半夜掉下的房梁砸個半死。

季如約把封辭帶到一所游輪上就消失了，轉而去雲舒天神那裏自首，不該偷折萬年榆木。

大長老樹敵太多，如今成為只有三歲智商的孩子，但是被他欺辱過的人家還是沒有放過他。

「人之初，性本善。」

可是人長大以後，就會很容易忘了初心。

她的阿辭是世上很好的孩子，就算替身，就算人生必遭此一遭，季如約也很氣憤，天道不公。

所以，她特意用從雲舒天神宮殿裏偷的上萬年的榆木枝雕刻，這幫人毀了天神宮裏最具靈氣之木，不降下天罰才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