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2章 醒了

一身鮮血，亂殺在山寨之中。

山賊多為逃難難民，不存在什麼江湖高手，蘇長安這樣力氣大一些的就足夠亂殺。

只是第一次的時候，蘇長安身處現實，情緒崩潰，所以徹底亂殺。

但現在.

知道是心魔局。

但身處在這兒，兄長的身影就在腦海之中越是清晰。

而眼前這些人，就是殺害了大哥的人。

那個在死前，都想著將吃的給他，死前都在忍受著劇痛，為了不讓自己弟弟察覺到的兄長。

所以，還是想殺。

山賊人數眾多，但手上連個正兒八經的傢伙事兒都沒有，最好的就是一把刀，還是一把窄很多的刀，顯然是不知道被打磨了多少次后成了這模樣。

拿著刀的是聞訊而來的二當家，也算是寨子里最厲害的人了。

瞧見地上橫七豎八的屍體，尤其是見著了自己大哥被一刀劈成了兩半的樣子，更是大怒，咆哮著讓弟兄們上，殺了蘇長安。

也有山賊匆忙給二當家解釋為什麼寨子里來了這麼一位煞星。

聽完之後，二當家當即啐了口唾沫：「他娘的，不過是殺了他大哥，至於？老子親手殺了自己大哥吃了他活下來的，就咱燕地這兒，這屁大事兒至於！？老子」

當說到這兒，二當家注意到那個煞星看向自己，當即嚇一跳。

蘇長安記得這個人，因為這個人接下來的話，讓當時第一次殺人的他，怒火中燒。

這二當家抿抿嘴唇，當即將弟兄們護在身前，然後指著蘇長安：「他娘的，看啥看你個沒娘的玩意兒，給老子上，他一個人還能把老子們全殺了不成！等他死了，連帶著他哥一起烤了吃了！祭奠咱死了的弟兄們！」

不變的話語。

以及，依舊戳中蘇長安最在意的事情。

所以蘇長安直接朝著他衝去。

『長安，哥今天學會了打獵，回頭給你整個大野豬回來！到時候咱烤著吃的時候，還煮著吃，不僅這樣，還要炒著吃，就一個字兒，奢！』

『長安，你說你咋長成這樣，我咋是這幅樣子啊，咱哥倆是親兄弟不』

『笑個屁，爹不大行，就問了句我到底是不是親生的，就揍了我一頓。』

『別哭長安，有哥咱呢，咱哥倆會活著到京城，等到了京城境內，咱就能活，所以熬一熬。』

『入了京，哥想辦法混出頭，就給你娶媳婦兒，就是你臉上這東西咱還不能弄下來，否則.算了，你屁大點兒人，懂個啥，反正你聽哥的就行了。』

『長安，走小路，但記得一定要走官道旁邊的小路，吃的.吃的要.要分配好，別貪吃，哥累了，在這兒休息會兒，伱趕緊走，有.能跑多快就.就多快，哥看著，看著你跑，一會兒，一會兒就追上來』

歷歷在目。

即便知道自己身處心魔局之中，但越殺，這些事情越是歷歷在目。

但這些，蘇長安是清醒的。

不再像是第一次的時候，情緒完全崩潰，連自己在做什麼都不知道，只知道這些人殺了他兄長，完全被怒與戾氣所吞噬。

依舊是熟悉的地方。

當蘇長安殺了那個逃到山寨大堂之內二當家后，蘇長安抬眼看向一側。

那裡，關著被山賊們抓來的逃難過來的女人還有孩子們。

也是看到那裡的孩子，讓當時的蘇長安腦中想起了娘親所以清醒冷靜了下來。

而眼下，蘇長安抬眼看向那邊。

但也就是在蘇長安抬眼看過去的時候，表情驀然一怔，下意識開口：「娘大哥」

關押的籠子內，沒有蘇長安記憶中的那麼多女人與孩子。

有著的只有三個人。

一個懷裡抱著很是虛弱昏迷的男子的婦人，一個擋在婦人面前手上拿著石頭一臉猙獰的青年。

但可以清楚看到.

無論是那婦人還是青年都一臉畏懼的看著他。

「娘，大哥，我.」看到二人，蘇長安下意識向前走上去一步。

可這一步，讓婦人死死抱緊懷中那人，而那青年也是威懾一樣朝著蘇長安揮了下石頭，很是抗拒。

蘇長安愣住了，馬上開口：「娘，哥，我是長安啊我.」

但是才開口，蘇長安看到了婦人看著自己的眼睛里滿是陌生與恐懼。

這讓蘇長安心頭一顫。

天下人怎麼看他都無所謂，但是惟獨眼前這位婦人

為什麼會這樣看自己.

這樣想著，蘇長安低頭看向自己，但所見之處，全是紅色，鮮血染成的紅色。

便是雙手也滿是鮮血，再抬頭看向婦人與青年，二人臉上恐懼更甚。

蘇長安馬上反應過來，當即搖頭：「不是，我沒有，娘，我沒忘記你告訴過我的，不能隨便.別那樣看我，娘.哥，別走，別」

不知為何，蘇長安看到娘親與兄長離自己越來越遠。

並且眨眼間完全消失。

而周圍的一切，也變成了漆黑一片。

蘇長安依舊看著娘親與兄長不見了的方向，想要追上去，但突然卻是迷失，因為周圍一切很黑，黑到根本認不出方向。

「你娘最怕的就是你們兩個變壞，但其實更害怕你一些，因為你心思有時候太重，不像是你哥哥傻了吧唧的。」

但這時候，對蘇長安很陌生但又無比熟悉的聲音傳到耳中，回頭看去，是個中年漢子，臉上有鬍子，像是刻意留的，否則便是中年了，也是既好看的男子。

男子用好看形容，可想而知長什麼樣。

但即便有鬍子，依舊很不俗。

蘇長安很陌生，是因為穿越過來只有記憶中有這個男子身影，熟悉是因為就算是記憶，但還是對這男子極為親切。

不知道是不是穿越過來這麼久，早就跟以前的蘇長安徹底融合原因。

「爹」蘇長安下意識開口。

男子看著蘇長安笑了下：「長大了，也越來越像你爺爺了。難怪你祖母天天念叨你以後可怎麼辦.」

蘇長安看著眼前男子，抿抿嘴唇，然後嘴唇挪動，不知道該說什麼，但眼眶已經紅了，最後還是開口：「我派了很多人，您兒媳婦兒也讓很多很多去找你，但是.」

但男子卻說：「找我做什麼，我就不在家裡嗎？」

蘇長安愣了一下。

但也是這時候，原本一片漆黑的場所，驟然間變為了青山綠水的地方。

而且對蘇長安而言，這地方也極為熟悉，因為是家裡。

而且就在男子身後，兄長與二叔抬著一隻大野豬，祖母如以前一樣坐在樹下看著院子前邊的小河思念著祖父，而娘親指著二叔跟兄長說什麼，夏鳳翔也在，像是在勸阻生氣了的娘親，二嬸嬸哭笑不得拿著掃帚掃著地。

像是看到了蘇長安

所有人抬眼看向了他，並且一下子笑呵呵的朝著蘇長安走了過來。

很美好.

美好的過了頭。

而看著這一幕，讓蘇長安不由向後退了半步，但下意識的向前走了兩步，嘴唇挪動，叫著每一個人。

但是看到娘親，蘇長安突然想起剛剛的娘親與兄長的目光，當即又有些退縮，連忙低頭。

可看到的是自己衣服很乾凈，算不得什麼華麗料子，就是尋常庄稼人們穿的軟麻衣裳。

「長安。」男子開口。

蘇長安看向自己父親。

男子抬起手，「回去幫著收拾野豬了，你力氣大，沒你我們三個可要費勁兒了。」

蘇長安看著眼前男子，更看著已經來到男子身邊的眾人。

假的。

蘇長安很清楚這些全是假的。

但看著家人，蘇長安想跟上去。

很想跟上去！

「這孩子，愣著做什麼，想讓清歌丫頭幫忙啊。」娘親走上前嗔怪的瞪了眼蘇長安，然後就要拉著蘇長安過去。

而看到娘親要抓自己手，蘇長安驀然想到自己剛剛做了什麼，當即收了下手。

可低頭，才想到手現在是乾淨的，沒有血。

而那男子開口：「殺了人不算什麼.」

蘇長安抬眼看向男子，並且注意到了旁邊的人一個也聽不到這話一樣，或是同樣無所謂。

男子開口說道：「你娘親也殺過，忘了？」

蘇長安愣了下。

腦中驀然間想到自己剛剛穿越過來的那幾天，娘與兄長帶著他逃難，那時候已經有壞人出現，也是那天夜裡，蘇長安看到了那個婦人手上拿著鐮刀亂揮著大吼『滾，別靠近我們，我不會讓你們對我兒子做什麼，給我滾！否則我殺了你們！』

然後在夜裡，蘇長安看到婦人不斷洗著自己的手，並且低喃著『我不是故意的，我是為了保護長安與平安，我不是.我不是.』

想到這個，蘇長安搖頭：「不是，娘她那次」

蘇長安搖頭看向身邊婦人：「那次是殺人，但有原因。」

男子笑了下：「那你，不也是有原因，所以不算什麼，走吧，回去快收拾了，明天你也跟我們一起進山裡，總要學會打獵的。」

聽著輕描淡寫的話，蘇長安愣了下，有些恍惚。

但看著娘親，祖母，兄長，叔叔嬸嬸還有夏鳳翔，蘇長安下意識的抬起腳，可看著夏鳳翔，驀然間清醒了一些，又收回了腳。

「你覺得他們是假的所以才不走？」男子看向蘇長安，很直接開口。

蘇長安沒去否認。

男子開口：「重要嗎？」

蘇長安再次一怔。

男子繼續開口：「重要的是他們就在這兒，而且那邊就是你夢寐以求的生活，假的那又如何，而且剛剛你娘親看你的眼神忘了？現實里的你殺了那麼多人，你娘親看你就是那個眼神，你喜歡被那樣看？」

「或是說你要給自己找借口，什麼為了給大哥報仇，什麼為了保護別人所以才殺人.別說笑了，長安，殺人就是殺人，所以，忘了那些就好，在這裡過你夢寐以求的生活，一家人其樂融融，無憂無慮，而且你不是在思考給自己孩子起什麼名字了嘛？這些，你不也想跟我還有你娘商量？」

「這裡是假的，但是這裡，有你想要的一切，而外面，我們都不在了，而且你手上沾了那麼多人的血，你去你娘牌位前的時候，不慚愧嗎？就算很多人都是為了保護，但是那個山寨呢，為了給你兄長報仇就殺了整個寨子的山賊你也看到了你娘親還有兄長剛剛看你的眼神吧。」

聽到這話，蘇長安愣在原地，搖著頭：「不不一樣，我.」

蘇長安腦中想到剛剛娘與兄長的目光。

也更加想起了當時，自己看到那個孩子們的時候，突然間的冷靜。

那天夜裡，就在娘親殺了想要害他們那人的夜裡，娘親洗了很久的手。

蘇長安那時候身子很虛弱，但很清楚為什麼娘會殺人。

所以拼了命發出了動靜，娘聽到后馬上回來。

看到是長安醒了，娘親使勁兒將手收回在袖子里，好像自己這雙手已經不配在碰自己孩子。

蘇長安見狀，伸手抓住了娘親的手。

娘親馬上收了回去，然後說『娘的手臟。』

蘇長安搖著頭說『不臟。』

娘親愣住了，看著蘇長安流下了眼淚，抱著蘇長安說著『對不起，娘殺了人。』

蘇長安半響后才說『娘，你讓我們活下來了。』

娘親點著頭。

那之後這件事兩人都不曾開口，但是蘇長安知道，娘親一直藏著那把鐮刀。

活下來了。

能讓自己兩個孩子活下來，婦人什麼都願意做，哪怕是變成最厭惡的那類人。

蘇長安看到那被關在籠子里的婦人與孩子時，想到了娘親。

但真正讓他在那一刻冷靜下來的是，意識到自己變成了別人眼中的惡人，哪怕殺人是為了報仇，可別人知道嗎？他們眼裡，自己只是在殺人。

所以，蘇長安冷靜了下來跑了。

因為自己不是劊子手，他只是在殺應該殺的人。

「不一樣，殺人是不對，但是，不一樣.我還活著，娘跟兄長就是想讓我好好活著，為了活著我什麼都願意，所以不一樣，殺人是為了活著，娘親不會怪我，剛剛的是假的，你們也全是假的！」

男子繼續開口：「留在這兒，過你想要的生活，外邊的事情，隨便如何。而且，真真假假，有那麼重要？人生本就一場夢，夢裡何必在乎真假.」

蘇長安看向男子，嘴唇挪動，又看向身邊的娘親，以及走上前的夏鳳翔。

娘妻開口：「傻孩子，還愣著？」

兄長開口：「咋，沒睡好還迷糊著？」

祖母：「跟你爺爺一個樣子。」

叔叔嬸嬸：「這孩子怎麼了今天。」

夏鳳翔：「蘇長安？」

蘇長安聽著這些話，又看向遠處那不是很大，但足夠一家人生活的院子。

蘇長安很嚮往，十分嚮往，沒有人不嚮往好日子。

但是

蘇長安表情恍然，笑著看著娘親，看著兄長，看著祖母等人，最後看向夏鳳翔：「人生如夢沒錯，但假的，就是假的外邊的我殺了很多人，但我活下來了，我殺的沒有一個是無辜的，我不後悔殺了那麼多人，因為我沒忘記娘跟我說的不做壞人的事情。」

「如果之後還要我殺人，我也會選擇殺，因為我相信自己不會殺錯任何一人，就算娘看到了我手上的血，也不會嫌我臟，因為他知道，我不是劊子手。」

男子看著蘇長安沒說話，只是轉身。

但才轉身，身影驟然消散。

然後是叔叔嬸嬸，祖母，夏鳳翔

最後是娘親與兄長。

看著消失的娘親與兄長，蘇長安想要伸手阻攔。

但娘親笑著伸手揉了揉蘇長安側臉，並且輕輕扶著蘇長安頭上。

蘇長安下意識閉眼。

但馬上.

感覺到了娘親消失，睜眼的時候，蘇長安看到了燕雲霄，也看到了周圍的廢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