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鬼樓的奇遇

第二天下課之後，安家宜便和張萌，王巨君以及同宿舍的另一個舍友霍鷹一起，去位於學校角落的被稱為「鬼樓」的古老建築一探究竟。

霍鷹是個性格好、主意多、十分聰明的人。他的個子不高，長得白凈英俊，眼神尤其犀利。

據他自己說，從小開始就和父母一起擺攤，所以，年紀輕輕的他便積累了豐富的社會經驗，實在是閱歷過人。

四個人有說有笑地沿著校園裡彎彎曲曲的道路繞來繞去，終於繞到學校這個最偏僻的角落。

「鬼樓」位於整座大學最北側很不起眼的一個破敗的院子里。

前院有一個正三角形的花壇，花草早就枯萎，只剩下一堆板結的黃土。

後院便是這棟有著百年歷史，荒廢已久的，被學生們稱之為「鬼樓」的廢棄宅邸。

「鬼樓」之所以有此名聲，傳說並不僅僅因為破敗，而是在傳聞中常常聽說，這裡發生過各種奇異的事件。

有人說見過靈異現象，也有人說見過外星人。

不管傳聞如何，安家宜都想親眼見證一下。那天夜裡的兩層夢境令他既震撼又疑惑。

他非常想搞清楚，夢境中發生的一切與現實中的真實事物到底有何關聯。

沿著石徑，踩著破碎的磚頭，幾人穿過半倒塌的月亮門進入後院。

映入眼帘的，是在夕陽的餘暉下滿目瘡痍的鬼樓。

在夢裡初見這棟鬼樓時，安家宜就生出一股無理由的親密感，這點非常奇怪。

真的見到之後，這種無緣由的親密感和溫暖感居然從他的內心中再次浮現出來。

這明明原本是一棟地基堅實、結構厚重、裝潢無比精緻的巴洛克風格古宅，即使經歷百年風雨摧殘，污損的羅馬柱和鏽蝕的鑄鐵燈飾仍足以讓人想象出它當年奢華的樣子。

然而今天它卻如此破敗：彩色的牆漆被遍布牆面綠藤剝落，精美浮雕的門框里裝著一對破爛不堪的綠漆木門，拱形大理石裝飾的窗框里釘著滿是裂縫的破木板。

給來訪的人們留下深刻印象的，是這棟古宅二樓陽台正上方，突出房頂的壁龕。

壁龕里並沒有供奉什麼神明，而是勾勒出一個正三角形；正三角形的中間，雕刻著一隻巨大醒目的眼睛。

閣樓壁龕的尖頂上，是一個巨大的箭頭形狀的黑色鑄鐵的避雷針。

一陣風吹來，釘死窗框的木板發出啪啪的響聲，枯藤和灌木發出沙沙的響聲，更激起無名的草蟲發出咻咻的鳴叫聲。

「就是這裡了？」王巨君抬著頭，望著這棟廢棄的大宅，由衷地感嘆到，「為啥看這棟房子，我有一股莫名的熟悉感呢？」

霍鷹也點點頭，附和道：「可能是書上常常會有類似的插畫吧，畢竟這棟房子已經有上百年歷史了。那年頭的房子可能都差不多吧。」

「不對，不是這個意思。」王巨君搖搖手指說，「是我們來過的熟悉感。」

「我也有這樣的感覺，」安家宜說，「大萌，你來過這裡沒？」

張萌搖搖頭，說：「我也沒來過。可是我也有同感。這棟建築明明是那麼陰森詭異，卻有那麼一種難以說清的親切感。」

儘管來到鬼樓，不但沒能使心中的疑惑釋懷，反而更加令他困惑了：

為什麼從來都沒有來過這裡，這裡的一切卻能出現在自己的夢中？

難道自己真的在某種難以理解的情況下，意識跟著那個呼喚著他名字的聲音，實實在在地來到這裡了？

這話恐怕就算是大萌也不會信吧。

他一邊說，一邊率先走到鬼樓的大門前。

破爛不堪的綠漆木門緊鎖著，怎麼都拉不開。

王巨君翻了翻口袋，貌似想找什麼東西把門撬開，被霍鷹攔住了。

幾人輪流趴在門縫瞄了半天，屋裡漆黑一片，什麼也沒有。

安家宜仰著頭，看著二樓的陽台上。那是夢中那兩個人出現的地方。

可是陽台太高了，真的爬不上去。

於是，他們只好繞到側面，想找扇窗戶跳進去；無奈地基塌陷導致窗檯也太高，更何況窗戶實際上已經都被封死了。

最後，一行人乾脆繞到樓後面，發現後門也被鎖死。王巨君甚至踹了幾腳，也沒能把後門踹開。

從破損倒塌的院牆可以看到，後院外面，是校外的一片荒蕪的樹林和一條寂靜的小河。

夕陽漸漸被烏雲遮住，天色很快就陰暗下來。

幾人多少有點掃興，看來今天不會有什麼奇遇了。

就在這時，突然一道閃電劃破天空，隆隆的悶雷聲響起，馬上就要下雨了。

四個人都連忙打起傘，踉蹌地跨過地上的碎磚，想趕快從後院轉出去。

巨大的光芒刺破天際，一道閃電劈下，準確擊中鬼樓的避雷針，發出震耳欲聾的龍吟。

剛要繼續邁步向外走，張萌突然拉住安家宜，驚嘆地說：「安寶，你看！」

安家宜抬起頭，閃電的光輝之下，眼前似乎出現一片幻境：

鬼樓似乎不再破敗蒼涼，而是在閃電的映照下，回到當年俊美奢華的模樣。樓體刷著顯眼的明黃色牆體漆，裝飾的繪畫上用藍色和紫色描邊，用金色和洋紅色點綴。

鬼樓里燈火通明，熱鬧非凡，可以清楚看到來來往往的人影，從鬼樓的窗邊走過。

閃電過去了，這些幻境也跟著消失了。

「你們看見了嗎？」王巨君大叫著，「真的見鬼啦！」

「不要大驚小怪，」張萌說，「我們確實看到了一些幻景。但這從科學的角度能說得通的，一般是本地的地磁場比較強，閃電引發了磁場效應，和磁帶錄音機的原理差不多。有很多古老的建築群都出現過類似的異象。」

安家宜沖她豎起大拇指，不愧為神秘學愛好者，張萌給出了貌似合理的解釋。

「可是……」霍鷹惴惴不安的說，「我似乎從剛才的幻境中看到了幾個人的身影。」

「真的？」王巨君問道，「你在哪裡看到的？」

霍鷹對著鬼樓努了努嘴。

其他三人都搖了搖頭，都表示沒看到。

深一腳淺一腳地從雜草叢生的後院繞回前院，一行人終於回到鬼樓大門前。

突然又是一道閃電劈下，正好劈在鬼樓穹頂鑄鐵做的避雷針上，引發一團強烈的炫光，刺地每個人都張不開眼。

在這股炫光中，安家宜確實看到霍鷹提到的「人影」了，而且好像正是同行幾人的身影。

模模糊糊地，這幾個人好像都穿著百年前的服裝，出現在鬼樓的窗邊；特別是張萌，身穿一身雪白的長裙，把她凹凸有致的身材襯托得更加曲線玲瓏，濃密的黑髮披薩在肩上。

這個景象太震撼了，雖然轉瞬即逝，無疑大家都看到了。

三位男生不約而同地把目光轉向張萌。

張萌自己也看到了，她驚訝地張大了眼睛。

「這是怎麼回事？」張萌看著安家宜，驚異地說，「那個人影真的和我好像啊。」

安家宜也不知道該怎樣回答她。

這下幾個人可不想走了，就在這裡傻站著，似乎想等等看閃電能再劈出個什麼異象來。

又是一道利閃落下，伴隨著巨大的雷鳴，果然又出現了一個幻境。

這回是在二樓陽台上，一個留著絡腮鬍，威武強壯，一臉陽剛之氣的中年男人，推著一台老舊的木頭輪椅，輪椅上坐著一個金髮的外國姑娘。

這個人和那天夜裡安家宜遇到的人簡直是一模一樣！特別是那個坐在輪椅上的姑娘！

安家宜激動地指著那裡，激動地說：「看到沒，就是那個！那就是我說的！」

他們幾人都點頭表示看到了。

但這個幻景是轉瞬即逝的。電光散去之後，一切又歸於平靜了。

第二次看到這個高大的、留著絡腮鬍子的男人，安家宜才略略地有點醒過味來。

這個長得跟王巨君好像啊。只不過，這個人比王巨君年長不少，而且並不像王巨君這般如同麻桿一樣瘦削，身材強壯得多。

可是，另外這位看不清臉的、坐在輪椅上的金髮少女又是誰呢？

那天夜裡，是在她的呼喚下，安家宜才第一次做到從夢中神遊出來；也是在她的呼喚下，引領他來到鬼樓。

今天的遭遇，起點就是她的呼喚。可是她又是誰呢？

所有人都想不出來一點頭緒。

幾人又等了一會兒，還想再看點異象奇景。

突然狂風驟起，緊接著雨點毫不留情地落下來，重重地在土地上砸出一個個小水坑。

就在商量著是趕快跑回去，還是先在廊下避一避雨的時候，突然一聲巨響，又是一道如龍般閃電劈下。

這次不是明亮的白光了，而是一條紅色的光龍，從天而降，肆虐地沖向鬼樓樓頂的避雷針。

一股氣浪吹起，飛沙走石，裹挾著地上的碎磚和泥水，把幾個人吹倒，掀翻在地上，雨傘乾脆也都脫手了。

三位男生還好，張萌雪白的小腿和手臂上全都佔滿了污泥，狼狽不堪。

這次並沒有什麼「古老的幻景」出現，而是鬼樓的屋頂冒氣一股黑煙，依稀能聞到雨水潮氣中夾雜著一股濃烈的燒焦氣味。

幾人掙扎地站起身，擦掉臉上的泥水。

坐在地上的安家宜，正好面朝向鬼樓樓頂的方向。

他驚訝地看到似乎有一團紅光和一團藍光衝撞了一下，然後紅光佔了上風似的，波動著的紅色光暈蓋過了藍色的光暈，最後一同消失在鬼樓的樓頂。

這個色彩鮮明的光影在如墨般漆黑的烏雲背景下格外引入注目。

一個遙遠的記憶在他腦中被點亮——這種紅藍衝撞的光暈與他少年時遭遇過的情形一模一樣。

「你們看見了么？」安家宜大聲呼喊著。

隱隱的雷鳴夾雜在雨聲中，人的聲音完全被蓋住了。

「你又看見什麼了？」王巨君抹了一把臉上的水，滿臉鬍子尖都掛著水滴，整個就是一隻落水狗。

霍鷹也搖搖頭，他摔倒到時候側身對著鬼樓，更是什麼也看不到了。

「沒有人受傷吧？安寶你有沒有事？」張萌關切的問安家宜。

「我沒事，你呢？」

「耳朵都被震聾了，嗡嗡響。我們走吧，別再被閃電劈了，怪危險的。」張萌乾脆扔了雨傘，全身都濕透了，污泥和著雨水，把她美麗的臉龐遮住了。

「就是，我們快回去吧。」霍鷹也說。

就在回頭的一瞬間，安家宜瞥見鬼樓的二樓窗戶裡面，真的站著一個人。

這回不是幻境了，肯定是真實的人站在那裡，因為隨著遠處閃電的映照，以及近處在樹影后搖曳的路燈的折射可以清楚地看到，那個身影一直都站在那裡，一動不動地看著來訪的四人。

從閃電掃過的一瞬間，安家宜看清了那個人，是一個金髮的男人，高大，強壯，長著方形的下巴，一隻眼睛大一點，一隻眼睛小一點。

就是他夢中出現，用惡毒的眼神瞪著他，讓人心生恐懼的那個男人。

安家宜不禁揉了揉被雨水浸濕的眼睛，又仔細看了一下，那個男人似乎離開了。

他趕忙問了另外三位旁觀者，可是那三個人都沒有看到屋裡有人。

沒有繼續淋雨的心思了，眾人忙不迭地分別逃回各自的宿舍。

那個高大的金髮男人的身影深深刻在安家宜的腦海中。

這次狼狽不堪的經歷並沒有減少安家宜探索「現實與夢境」的衝動。

不但沒能減少一點疑惑，在見證更多怪事之後，反而生出了更多地疑問。

甚至在鬼樓遭遇到紅光與藍光衝撞爆炸的情景，喚醒了沉睡在安家宜記憶深處的一段童年往事。

他曾經見過一次一模一樣的紅光與藍光的衝撞爆炸的情形，那是在他幼年的時候。

安家宜曾經對張萌說過，自己之所以能夠獲得「記住夢境」這個異能，可能來自於他幼年時一段經歷。

小學的時候，他經歷了一次人們口中的「第三類接觸」。

大概的過程是，在學校組織的郊遊中，內向又喜歡胡思亂想的安家宜孤零零落在隊伍後面；

一不小心迷失方向、誤入山林深處的男孩，意外撞見了一團紅光和一團藍光衝撞在一起，發齣劇烈的閃光和爆炸。

然後，他就什麼都不記得了。

直到坐上回城的大巴車，安家宜才醒過味來；而此時距離在山林中迷路，已經過去數個小時。

他完全失去了中間這段時間的記憶。

然而，令安家宜意外的是，周圍所有人都沒發覺出他的舉止有任何異常——這孩子自己找回了隊伍，老老實實地跟在大家後面在山林里徒步，像平常一樣行動坐卧，最終一起回到學校的大巴車上。

「這段時間誰在「駕駛」我的身體呢？我完全不記得了。」安家宜對張萌說，「

很多年之後，我才重拾起一些記憶碎片：

在如真似幻之中，依稀顯現出有一對又高又瘦，銀髮銀瞳，非常俊美的男女，把我從爆炸之中救起，帶到一架非常美麗的銀色飛碟里，用神奇的科技幫我療傷，把我治癒回毫髮無損的狀態之後，送我回到山路正途。

為了搞清楚這段神奇的回憶到底是真實的，還是我自己幻想出來，小小的我時常在腦中努力重演那些畫面和場景。

這是一段對我來說無比重要的記憶啊！

可是，不論我怎麼試圖在腦中重演當時的場景，這些記憶都是碎片化，十分模糊的。

但自此之後，我就變得能夠記住夢中經歷的一切了。

從某種角度上說，儘管我能夠分辨夢境與現實，但夢境的體驗對我來說，變得與現實一樣真切；現實與夢境的邊界變得模糊了。」

安家宜又用非常鄭重的口吻對張萌說：「大萌，我在鬼樓又一次見到那種紅光與藍光的衝突和爆炸。

這足以說明，我在童年時的經歷，很可能是真實的，並不是我的幻想。」

「安寶，我相信你。」張萌說到：「世上的人，大多隻相信自己願意相信的事情；

超越常人認知的事情，會讓他們感到不安，從而被本能地排斥。

安寶，咱們兩個都被人稱為怪胎，都有想要追尋的人生真相。

你幫我找到了心靈安寧的居所，我也一定會幫你找到解釋你的疑惑的答案。

未來，說不定會經歷越來越多的有趣事情呢。想想就好開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