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 初遇

巴蜀之地，群山秀美，以峨眉為之最。

夜幕將至，薄靄如煙，蟲鳥嘶鳴，山林之中雲海蒸騰，夕陽的最後一縷光芒灑落林間，晚霞漫天，一如霓裳，整座峨眉山此刻彷彿都籠罩着一層淡淡的金光。

此時，有一女子手拿包裹沿着山間清湖徐徐而走，她長發及腰，淡紫的紗裙在晚風的吹拂下飛揚生姿，遠遠看着猶如仙子下凡。

她步履輕盈，體態優美，行動間自給人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她走過清湖，又穿過了一片山林，最後在半山腰處的一個山洞面前停了下來。

山洞內十分寬闊幽深，因着已是傍晚，故而裏面黑漆漆一片，看不清楚情況。

但女子信步走進去，步子不疾不徐，彷彿能看見似的，走了約莫十丈後到了一處狹長的甬道，她右轉又走了五丈才停下來，然後拿出火摺子，點燃山洞裏的油燈，山洞瞬間明亮起來。

這兒是一處天然的石室，寬約三丈，長約六丈，最靠近裏面的石壁處還有一張石床，石床上鋪着稻草棉絮，上面有個少年閉眼躺着，身上衣衫盡濕，猩紅的斗篷如今已是不成模樣。

左邊石壁處還有一個木頭架子，上面擺了一把木劍和一隻竹蕭。

女子走近前去，從包袱里拿出一些草藥來，這些草藥是她白天在峨眉後山上採的，雖然都是些普通草藥，但能救人命的就是靈藥。

她把草藥搗碎，找出藥罐，又撿了些許柴火，準備熬藥。

柴火被點燃，火光熊熊，照在女子沉靜的臉龐，更顯得她嬌柔美麗。

她看着火，火勢平穩，無需多費心神，她便趁著熬藥的間隙就地打坐，閉目凝神，不知不覺便過去了很久，等她再睜開眼睛時，正是草藥熬好的時刻。

她把葯汁倒在碗裏，然後走到石床邊喂躺在上面的少年喝葯。

少年雖昏迷不醒，但好在吞咽的本能還在，她沒費多大勁就把整碗葯都給他喝了下去，只是葯汁有些許溢出，她拿出手帕替他擦了擦，等做完了這些，她才想起這少年渾身都在滴水，於是另起了一個離石床更近的火堆方便給他取暖，又脫下他的斗篷與上衣架在之前熬藥的火堆上烤著。

然後……

她看着少年的褲子犯了難。

脫還是不脫？

她有些猶豫，雖然眼前這少年看着只有十五、六歲的模樣，但畢竟是個男子，自古男女有別，脫去他的衣服已是她能做的極限了。

算了。

她坐在石床邊上，放棄了脫他褲子的打算，等衣服烤乾的間隙，她才開始仔細的打量起眼前的這個少年來。

十五、六歲的少年，身上橫七豎八也不知有多少傷疤，額頭上還有條短淺的不易察覺的刀疤，他滿頭黑髮也未梳，只是隨隨便便地打了個結，胸前有個小辮，垂著個小葫蘆。

但不知怎地，這滿身刀疤的少年，身上卻似有着奇異的、強烈的魅力，即便此刻他閉着眼睛，這魅力也讓人無法忽視。

他的額頭上雖有道刀疤，但這刀疤卻並未使他難看，反使他這張臉看來更有種說不出的吸引力。

她看的有些痴了，這昏迷不醒、滿是刀疤的少年給她的印象竟是個美少年，一個絕頂的美少年。

隨後，她立刻撇開眼睛。

「一個孩子而已。」

她喃喃自語，方才她竟然看着一個孩子看的痴迷，這實在匪夷所思，她活了這麼多年，什麼時候有過這樣的失態？

她起身走下石床到烤衣服的那個火堆面前伸手摸了摸斗篷和上衣，已經幹了。

她這是盯着那孩子看了多久，衣服幹了她都沒發現。

她柔柔的笑了笑，把斗篷和衣服收了起來。

有那麼一種人，她不笑時已是人間絕色，她笑時，這世間所有的顏色都突然變得黯淡無光。

少年躺在床上，剛剛睜開眼睛就看到一個女子站在火光中，火光不算熱烈，只能剛剛好照亮這個地方，而她一襲淡紫色輕衫立在火光中，在洞穴之風的映襯下輕揚飛舞，熠熠生輝。

他自出谷以來，見過明艷絕倫的鐵心蘭，清麗無雙的慕容九，嫵媚潑辣的小仙女，溫柔玲瓏的蕭娘子……可是這些人無論是誰，竟都抵不過她的一個笑容，她那樣的仙貌神顏，絕代的風華，足夠讓世間所有的人都自慚形穢，不敢直視。

她拿了衣服向石床走去，少年連忙閉上眼睛，現在情況不明，這人是敵是友還不知道，總得讓他好好試一試。

過了沒多久，少年感覺到眼前一片陰影，好似是那女子正往他俯身下來，他聽到女子的呼吸聲就在自己面前，是那種貼的很近很近的距離，隨後，鼻尖有一股淡淡的清香，這種香氣真是他聞過的最好聞的味道了，讓人有一種想一直聞，一直聞的慾望。

他被她扶了起來，一手撐着他，一手拿過烘好了的衣服給他穿上。

女子的手柔柔軟軟的，指尖有些冷，掌心卻是暖暖的，讓人覺得很舒服，雖然烘乾了的衣服也是暖的，不過，他還是更喜歡她掌心的溫度。

穿好衣服后，她將少年重新平放在石床上，然後將那件破爛的斗篷蓋在他的身上。

自將他救回來已經有好幾個時辰了，他身上除了已經治癒好了的蛇毒外，並沒有其他受傷或是中毒的跡象，此刻昏迷不醒，多半是落水時在水裏閉氣太久導致的。

現在外面估計已是星月滿天，若是這個時候回去，定會遇見師父，師父她……

她垂下頭看着火堆，忽然有些不想回去了。

前幾日師父跟她說的什麼振興峨眉，門派傳承，掌門之位的話，她就已經知道，自己還是擺脫不掉既定的命運。

做為峨眉弟子，她有責任光大峨眉，抵抗元兵，她也已經決定要遵從師父的意願，只是想到已經經歷過的一次那些過往日後她還有可能要再經歷一次，心裏難免有些情緒。

世間之事大抵如此，即便有了再來一次的機會，面臨選擇時，仍舊不能隨心所欲，只因為心中還有情，還有義，若是能無情無義，無欲無求，或許她才可能真正的擺脫這樣的命運。